夏歇 第102節
但老板這會兒也不好因為小氣就推脫。 他找出車鑰匙的同時,從屋里帶出一個7、8歲的小男孩:“這孩子家里就在停機坪旁邊,正好給你們指路?!?/br> 助理喊著人幫忙把病人抬到后座平躺著。 他妻子上了車,慢慢止住哭聲。 夏仰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她:“夫人,您沒帶藥嗎?” 女人搖頭:“吃過急效藥了,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沒什么用?!?/br> 夏仰轉動車鑰匙,安慰道:“沒事的,我會開快點。您扶穩自己,也扶穩您先生?!?/br> “來小寶,坐副駕駛?!痹S霓把小男孩牽上來,“給這個jiejie指你回家的方向?!?/br> 夏仰看了眼他,盡力露出個親和的笑:“等把叔叔送上飛機了,jiejie就送你回家?!?/br> 小男生是第一次見這么多人圍著,有點緊張,但還是點了點頭。 許霓在這時又敲了下車窗:“夏仰,保持聯系!一路小心?!?/br> “嗯?!彼槃菘聪蛑?,“你也再催一下直升機那邊?!?/br>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農莊里恢復平靜。 雨勢也終于在傍晚時分小了些,但路面上積水很多。夏天剛到,招來不少蚊蟲。 美好天然的農家樂莊園在大部分時候是桃源仙境。 但在這時,像是被天災圍困的一處孤島。 盡管在民宿里好好待著,就沒有什么潛在性危機。 但那群高層又是說自己頭風、頭暈各種毛病都被嚇了出來,一下午在院子里走來走去。 段宵開的車是陸嘉澤留給他的一輛路虎。 他回來的時候,把許霓嚇了一跳:“你沒走?” “橋被洪水沖崩了,在修。車今天出不去?!倍蜗砗罂?,“我才看見崔助發來的信息,夏仰回來了嗎?” “醫院那邊都說接到你公司那位cio,也及時送進病房了。來回路上大概一個小時……按道理來說,夏仰是該回來的?!?/br> 許霓手里還在打電話。 沒被接通,突然不太敢看他。 “她開的什么車?”他往院門口那的空地掃了眼,問道,“是那輛綠色皮卡?” “對?!痹S霓臉色也不太好看,“我這里在聯系山林防護隊和附近鄉政府……” 段宵已經沒耐心再聽完,重新回了車上,打開手機:“你在這聯系急救,我待會兒把位置發給你?!?/br> 許霓忙喊:“帶個本地人吧,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找到——” 話根本沒傳到他耳邊去。 只剩下風馳電掣的車尾氣飄散在風里。 ** 車左拐右拐地往那條山路下面開,岔路口特別多。 雨在這時已經停下了,但風一吹過,茂密林中的松針葉片上陡然還是會被刮落一大片雨珠。 段宵看著自己手機地圖信號里的另一個點徹底消失,臉色越來越冷,握著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掐緊。 他朝著大致方向的那條路開過去,天色已經黑了。 車燈亮著,段宵開得慢。 隱約在路邊看見了一輛綠色皮卡。 但那輛車的狀況不太好,車頭直直撞向了一棵樹,車前蓋正冒著煙。 難聞的汽油味散發著,仿佛在告知他這里發生了多危險的事。此刻的寂靜無聲,也像是上天在挑釁他來得太晚。 段宵急促了一路的呼吸在這一刻,剎然停住。 他開車門的手甚至抖了下。 這種心口被掐緊的感覺,上一次還是聶小仗出現在夏仰公寓的那天晚上。 林子里靜謐無聲,心跳都顯得震耳欲聾。 段宵雙目赤紅,額發間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驚出了汗。他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的光源往車窗里照進去,無疑抱著賭的成分。 他從來不怕賭輸,卻除了這一次。 出人意料的是。 車里居然空蕩蕩的,沒有人在。 仿若劫后余生,他暫且松了口氣。 …… 雨已經停了近兩個小時。 段宵開著車,一邊狂按喇叭,在山林里炸響著。 他慢慢地繼續往前開,似乎怕看錯。 雨刷器又刷了刷了一遍車前的玻璃,顯現出路邊那個往車這里走的白色影子。 還在有氣無力地對他招手。 大晚上的,活像個索命的女鬼。 夏仰身上依舊穿著他早上給的那件白色棒球服,人瘦瘦地套在里面。拉鏈拉到頂上,整個人很怕冷地縮在衣服里。 頭發被淋濕過,但也快被林子里的夜風給吹干了。 臉色也發白,像是被凍的。 見他下了車,她才呼出一口熱氣哈了哈手心,看著很平靜地說:“是你過來了啊,我聽見車聲就猜到有人了?!?/br> 段宵眼睛紅透了。 發梢上的雨水順著眉宇那落下來,像淚。 他難以預測自己此刻的嗓音,有多啞多沙:“我在前面看見你開的那輛皮卡車?!?/br> “哦,我回來的時候走錯了兩個、還是三個岔路口,忘記開多遠了。那輛皮卡車的剎車片有問題,剎不住了?!彼亲?,“我想停車,只能點剎著找棵樹撞上去……然后它車前蓋都冒煙了,我怕它爆炸?!?/br> 夏仰腦子還亂亂的,條理不清地說這些話。 她想解釋自己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里,發生了多驚心動魄的事情。 卻又更像個小孩一樣。 在跟最親密的人訴苦,想得到安慰。 “所以我下車走遠了點,我不敢走山里的路。只能沿著這條路朝有燈的方向直走,那邊好像也有個鎮子?!?/br> 其實每個思路都是對的。 但她邊說,邊腿軟地緩緩蹲在了地上。 似乎是后知后覺感到了驚險和慌亂,夏仰說完這些話,終于沒忍住在哭,抹著臉上的眼淚嚎:“對不起,段宵……我有點害怕?!?/br> 段宵大步走上前,半跪在她面前把人抱住。 他崩潰過一次,這才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回來了。順著她背脊輕拍了幾下,吻落在她發頂。 像是在安撫她,又像是在跟自己說:“不怕了,不怕,你做得很好?!?/br> 后怕的,又何止是她。 “我的手機也沒電了嗚嗚嗚嗚,信息沒發出去……還掉進了馬路下面的那個洞里!我怕有蛇,你可不可以幫我撿回來?” 她邊哭著說,邊把手里一直握著的那根粗壯棍子遞給了他。 段宵:“……” 手機給她撈了回來,在車里充上了電。 但這輛車開了一整天,已經沒汽油了,只能等拖車的和搜救隊的人過來帶他們回去。 好在這車后面還放著陸嘉澤他們之前買的水和零食,信號也還在,聯系上了在民宿的許霓她們,暫時不用發愁。 夏仰吃了點東西,抱著膝蓋坐在副駕駛上,拿著毯子把自己捂暖了。 像是回過神來,她轉過頭,不解地問:“但是很奇怪,你為什么知道我是走的這條路?我自己都不知道走錯了哪幾個岔路口?!?/br> 段宵給她擰了瓶水,將她貼著脖頸的那幾縷濕發給拎出來,隨口道:“運氣好,蒙的?!?/br> 夏仰抿了幾口水,又咬了下唇:“真的嗎?太巧了吧?!?/br> 顯然不信。 而且這也實在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段宵側過身沒再說話,手腕懶洋洋地搭在方向盤上。結實的臂膀卻因不動聲色的握力,而青筋虬結。 他視線望向漆黑一片的山林深處,話鋒突轉:“你說會不會有熊?” “怎么可能?這里的山都是被旅游局開發過的,頂多有野豬和蛇?!?/br> 安靜了會兒,她發覺他在故意岔開話題:“段宵,你為什么不回答我?” 他下頜冷硬地繃著,看向車窗外。 可車窗上也因車里的燈光而倒映出彼此的模樣。 “你在故意隱瞞什么?”夏仰拉他衣角,把人扯到面對面的姿勢,重新問了一遍,“你為什么能這么快找到我?” 段宵低垂著眉眼,和她對視著。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肩線寬直。碎發半遮眉宇,睫毛耷拉著。這兩年來,男生臉上的輪廓越發鋒利深刻。 但此時面對她,依舊有股沒蛻變完全的少年氣在。 夏仰有點生氣了,抿緊唇:“你在冷暴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