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歇 第70節
但詭異的是,走廊空空蕩蕩的,并沒有人。 夏仰頓了頓,獨居一人,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緊接著就聽見有人在喊“著火了”、“著火了”!樓道里的火警警報也隨之響起,只是分不清是樓上還是樓下。 嗆人的煙氣已經通過窗戶傳了進來,顯然著火點就在她這棟樓里,不管火勢如何,先逃生總是最重要的。 她回過神來,趕緊進了臥室拿起包里的貴重物和手機一塊出來。 走廊上有斷斷續續的腳步聲,有人在問是哪著火,嘈雜不堪里,大家都在慌慌張張地跑下樓。 夏仰打開門的那一刻,卻被一道人影擋在面前。 鴨舌帽下,是一張面容扭曲的臉。他笑起來時,露出一口黃牙:“好久不見,你長大了?!?/br> 幾乎沒有再給她反應的時間,男人捂住她的口鼻把她往回拖,用腳把門帶上了。 ** 深夜的市中心馬路上,車流依舊不斷。 有火警消防車、救護車和這條路上的私家車背道而馳,發出鳴嗚的警報聲。 前面開了緊急通道,正常通行的道路就有些堵塞。來了一隊交警協助路面狀況,做手動疏通。 車里沒開空調,晚風清涼里又帶了絲夏夜的悶,更別說還有排著長龍的烘熱車尾氣。 車窗開著,能聽見周圍幾輛車里的人說話聲:“要死,這個點哪里著火了?我感覺聞到煙味了?!?/br> “原來是你在抽煙??!我還以為燒到我車后邊來了?!?/br> “那邊不是醫院嗎?現在都配了滅火器了?怕什么,一會兒就滅了?!?/br> “喂媽,你和小寶先睡吧,我還堵在路上呢。哪兒發生火災了吧,消防車正好要走我們這條路?!?/br> …… 段宵腕骨搭在車窗口,打發時間般地敲了敲??粗菐纵v消防車過去的路線,莫名有幾分心神不寧。 他打開手機,給夏仰發了條信息。 【宵】:明天有節綜合大課,坐一起? 一分鐘過去,沒回復。 段宵百無聊賴地點開她的朋友圈,看見她幾分鐘前發的動態,最后一張照片,拍了他送的蛋糕。 他點了個贊,副駕駛那的車窗玻璃正好被叩響。 段宵降下車窗,從那看過去,禮貌頷首:“崇哥,這么巧?!?/br> 是交警大隊長,譚崇。 他今天正好代班巡邏,沒想到被分來這來了。 都是家族里的親友關系,在外邊兒見到面自然也要寒暄幾聲。 譚崇比他大幾歲,笑著遞了根煙過來:“我就說看著是你的車牌號,還真沒認錯。我記得你還沒畢業啊,大晚上的怎么跑這來了?” 段宵接過煙,往后看了眼車后邊:“找朋友,今晚是哪兒燒起來了?” “害,好像是南門胡同那條街。那一塊兒居民樓連得緊,燒起來也難辦?!?/br> 段宵臉色稍變:“具體位置是哪棟大樓?” “你不會是剛從那過來吧?”譚崇看他這么好奇,招手讓手下一交警過來,“這大樓位置我還真不知道,我問問?!?/br> 他問話的那期間,段宵低眸在打電話,但一直沒人接通,心不免越來越沉。 譚崇回過頭,說:“問著了,是金藝壹號公寓?!?/br> “哥?!倍蜗堰€在等電話通的手機撂到一邊,下頜繃緊,打著方向盤要往回走,“幫我開條路?!?/br> ** 公寓里腳步雜亂,濃煙滾滾,火勢越來越大。 趁著混亂,誰也聽不見哀戚的求救聲。樓道上有人被踩傷,陽臺那有人往下跳。 夏仰的房間亮著燈。 她被尼龍繩綁住了手腳,膠帶封住嘴。 掙扎的過程中,女孩的額頭磕出了血,臉上泛著指痕勒緊的浮腫,凌亂狼狽地蜷縮在桌角那。 對方有備而來,外面一片凌亂,男人卻像個沒事兒一樣拖著把椅子坐下來,在她面前抽了根煙:“你還認識我嗎?那天我和你對視了一眼,就知道沒找錯?!?/br> 是聶小仗,當初那群逃犯里的一個。 七年過去,他已經快30歲了,可面相卻像個中年人,臉上全是坑坑洼洼的疤痕。 難怪這些年通緝令下了,也一直找不到人。誰能想到他沒藏在鄉鎮里隱姓埋名,居然就躲在這諾大的京州。 夏仰背在身后的手指掐進掌心,瞪大眼盯著他。 “對,就是這雙眼睛!那年你多靈啊,穿著小公主裙,哭著跪在車上喊爸爸?!甭櫺≌涕L吸了一口氣,臭氣熏天的煙霧吐在她臉上,“你恨我,我也恨你??!不急,今晚我們有很長時間?!?/br> 罪犯之所以為罪犯,是因為他們沒有惻隱心,更遑論同理心和道德觀。 殺人犯在人性本惡下,心里越來越扭曲,才會把人當成無生命體施以暴虐來滿足自己的惡欲。 “你爸害死我哥,你倒是過得安心了。本來我們可以逃……” 他自顧自地絮叨了很多事,從十年前的那起犯罪事件,講到這一年多來對她的窺探。 夏仰眼睛充血般漸漸模糊,手胡亂往后摸,摸到她東西散落一地的包,里面有段宵給過她的那把刀。 “你知道我怎么認出你的嗎?我在電視上看見的?!彼熜Φ?,“你要是普普通通,誰能找到你??!老天都站在我這邊?!?/br> 聶小仗視線落在她小腿上,驀地舉起了凳子:“喜歡跳舞是不是?” 夏仰腿邊的電話不斷在響,上面跳躍著一串亂打的備注。 “男朋友?哈哈哈我看見好幾次你上他車了!你也是賤,和那些女人一樣,小小年紀就勾引人!” 聶小仗拿著凳子要砸她的腿,像是想到了更能折磨人的方式。他蹲下來,撿起她的手機:“你說你那個男朋友要是看見你渾身是血的照片會怎么樣?” 她說不出話,眼淚被煙霧嗆得落下來。 外面火勢不減,已經燒了過來。從窗口看過去,濃煙越來越黑,溫度也越來越高。 聶小仗并不著急逃生,反而掐著她往桌邊撞,看著她額角被磕破。又對著她拍了幾張照片,上手興奮地扯她衣服。 他笑聲粗重嘔啞,火舌從臥室的窗簾那燒了進來。 ——“嘭”的幾聲巨響,門鎖在被砸動。 聶小仗動作停了下,正要起身拿起身邊的那把刀時,小腿肚猛然被刺了一刀。 他喊痛的呼聲過后,是門在此時嗙得被撞開。 段宵手里還拿著方向盤鎖,砸門時的腕骨指關節處都磨破了皮,他沒料到進門會看見這一幕。 夏仰蜷縮地躺在地上,一身凌亂。手里還攥著那把沾著血的瑞士軍刀,見到他時已經半闔上眼地要昏過去。 她腦袋被重力地連撞了好幾下,像是強撐著才到這一刻。 時間像是電影里的減速慢鏡頭,每一秒都被拉長,過得極其緩慢。 分不清是淚還是血水糊住了眼睛,她很痛,全身都痛得受不了,呼吸也越來越艱難。 朦朧的視線里,是段宵殺性又暴怒的身影,蓄滿力道的手臂青筋虬結。 聶小仗被他當成死物一般拖拽進了臥室,沒讓她看見他是怎么動手的,但能聽見慘叫聲。 火越來越大了。 耳邊是警報聲、痛呼聲和哭聲。 ** 病房里一片白,門外還能聽見瑣碎的談話聲。 喉嚨嗆了太多煙霧,夏仰睜眼時還覺得難受。護士看見她醒過來,忙按響了床頭鈴,又對外面喊了一句:“病人醒了?!?/br> 幾個穿著警服的人走進來,站在她床邊的是一個女警察,聲音輕柔:“你好同學,現在能說話嗎?” 她唇動了動,眼淚先掉下來。 “你們先出去?!迸瘜竺婺菐讉€同事做了個手勢,坐在床邊拿紙給她,“你是要說什么?慢慢來,你嗆到不少煙,消防員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br> 夏仰艱澀地吞咽了一下,喊出兩個字:“段宵……” “段宵?抱你出來的那個朋友是嗎?” “嗯,他呢?” “別擔心。他沒事兒,就是還得接受調查?!迸nD了下,“這起火災是人為的,目前警方認為嫌疑人是寇威,他的曾用名叫聶小仗。我查過你們之間的淵源……你臉色很差,還能聽下去嗎?還是要我幫你喊醫生?” 夏仰撫上腦袋上的紗布,搖頭:“您繼續?!?/br> “聶小仗死了,你們那棟樓的消防設施有問題,導致延誤了消防員的工作,火勢大到燒了半棟樓?!迸f,“當然這一方面,會有業主和施工城建那邊去交涉?!?/br> “我要說的是,法醫鑒定過聶小仗身上有多處撞擊傷,致死原因是窒息。但無法證明他是因自己沒從火里逃出來,還是……人為原因故意不讓他逃出來?!?/br> 女警繼續道:“當下那個空間里只有你、你那個朋友段宵和聶小仗在一起。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夏仰眼睫微顫,反問道:“聶小仗不該死嗎?” “罪犯的結局要由司法機關決定,而不是由我們任何一個人動手?!迸掷锏匿浺艄P還亮著,問道,“能和我詳細講講當時發生了什么嗎?” 從聶小仗蓄意放火、到闖進來將她綁架凌虐,夏仰尚且能對答如流。 但后來段宵來救她后,她其實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只是把聶小仗踹開了,然后抱起我下樓?!毕难龅椭燮?,“其他事,他沒做過?!?/br> 女警探究地看著她:“同學,你能望著我眼睛說嗎?能保證你的話沒有半句虛假嗎?” 放在被子里的手慢慢握拳,夏仰和她對視道:“能。多處撞擊傷是因為聶小仗在反抗,我想段宵身上一定也有傷,而且我也刺了聶小仗一刀?!?/br> “那為什么聶小仗會在你的臥室,你身上的繩子卻在客廳?”女警誘導性問話,“起火點在你樓上左邊的第二個空房子里,火是從你臥室窗口蔓延進來的。那里火最大,為什么他們還會往里走?” 夏仰咳嗽了幾聲:“警官,你是旁觀者,當然知道哪里火最大。但我們那時人都在火海里了,還分得清嗎?” 女警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