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妄想[先婚后愛] 第7節
雙手自發地伸展維持平衡,可她來不及找到可以支撐身體的物體,眼前的畫面驟然像被開了慢速,逐漸卡頓、昏暗、模糊。 在視線完全失焦變成雪花點之前,她好像看見了陸放的臉。 她沒有余力分辨是不是錯覺,意識完全混沌的最后一秒,她終于想起來,原來她不是之前有見過柜臺的那個男生。 她是在他身上,看見了陸放很久很久以前的影子。 第7章 “……已經推了藥,現在在輸液?!?/br> “你不用過來,這邊有我就行?!?/br> 伴隨一陣低沉的嗓音,許枝意識逐漸清明。 她虛弱地掀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白色天花板。 循聲挪動視線,陸放正端坐在床頭邊的靠椅,背后是隔絕視野的藍色褶簾。 他半垂眉眼握著手機,留給她一道冷峻的側臉輪廓。 反應過來自己正躺在床上,手背依稀還傳來緊繃刺痛,許枝后知后覺自己應該是昏迷被送到了醫院。 原來失去意識前最后一秒看到了陸放不是錯覺。 許枝心念一動,不合時宜地想起她還沒回復他的消息,開口有些著急:“你怎么會……”說到半截,聲音里的綿軟沙啞嚇了她自己一跳。 察覺到動靜,陸放掛斷電話對上她的目光,臉上沒走漏任何情緒,無聲等待她的下一句。 許枝努力清了清嗓,不知為何有些底氣不足:“你……今天不用上班嗎?為什么會出現在店里?”還正好碰見她低血糖暈倒。 陸放蹙眉:“這很重要嗎?” 許枝莫名犯怵,支吾道:“啊……也不是重要,我的意思是……” “你是經常不好好吃飯嗎?醫生說你血糖值很低,癥狀也不是輕微該有的表現?!?/br> 許枝是第一次看見陸放這種神情,沉冷中帶著探究,還有點到為止的質問,似乎隱瞞和謊言在他面前全都無法遁形,讓她不自覺化身成在家長面前嚴陣以待的小朋友。 “其實是因為厭……”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但還沒說完整就被拉開隔簾的響動打斷。 “醒了?” 是個儒雅的年輕男醫生,嗓音透著溫潤,他的出現讓兩人之間趨于嚴肅的氣氛得到緩和。 “之前有過低血糖昏迷的經歷嗎?”秦降耐心詢問。 “有過低血糖癥狀……但、但沒有過昏迷,及時補充葡萄糖之后就沒事了?!?/br> “低血糖的癥狀雖然分輕重,但也不可以掉以輕心?!鼻亟低nD片刻,“一直不引起重視放任病情,狀況只會越來越嚴重,至少要找到原因?!?/br> 他說得很慢,但每個字都重重敲在許枝心頭。 秦降看了她一眼,鏡片后的眸光微閃,意有所指:“最近有閉經的問題嗎?” 他的話音剛落,許枝就覺得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向她。 她幾不可查地瑟縮了一下,咬了咬唇,最終如實地點點頭。 暴食后厭食癥,許枝的體重陡然上升又急劇下降,她的生理期已經從最開始的紊亂到現在直接消失。 之前去醫院雖然給她開了藥,但她現在吃得少還不規律,藥物的效果幾乎微乎其微。 得到肯定,秦降沒有絲毫意外之色。 他沒再繼續問下去,安撫她了一句:“大概情況我知道了,現在在給你維持靜點,再監測幾次血糖觀察半天,沒問題就可以回去了?!?/br> 說完,他轉向一旁的陸放:“這邊的家屬和我出來一下?!?/br> 關系被誤會,許枝眼皮一跳,她不想再繼續麻煩陸放,應聲抬頭想要阻止,卻瞥到他一閃而過的余光,平靜,但不容置喙。 未出口的話一噎,她放棄般低下頭。 這里是秋水鎮唯一家公立衛生室,內里環境簡陋,醫用設備也不甚先進。攏共只有兩間病房,占地不大的空間被三四個床位占滿。 離開之前,陸放隨手將隔簾拉好,走出病房后輕輕帶上了門。 他長腿向前邁了幾步,主動伸出手:“陸放?!?/br> “醫生怎么稱呼?” 秦降回握,掛上職業的笑:“陸先生您好,我姓秦?!?/br> 他開門見山:“病人沒有胰島素使用史,據她所說先前就有過低血糖經歷,還有閉經的狀況,基本可以判斷是代謝和內分泌出了問題?!?/br> “造成代謝和內分泌紊亂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進食狀況糟糕?!鼻亟低nD了一下,看向陸放,“初步考慮,病人可能是神經性厭食引起的病情?!?/br> “厭食癥,是嗎?”陸放沉聲反問了一句,但嗓音透著篤定。 在昨晚發生的那個錯誤后,他腦子里就隱約有了這個猜想。 秦降頷首:“看病人的樣子,她對自己的病情應該是知悉的。厭食癥更多是一種心理障礙性疾病,如果她知情卻克服不了,建議還是要積極接受專業的心理治療?!?/br> 秦降的言外之意是按照秋水鎮目前的醫療資源,可能很難對許枝的病情有太多幫助。 陸放聽得明白,沒再追問:“麻煩了,秦醫生?!?/br> 許枝在靠近中間的那床,病房門一關,兩邊就完全被隔絕。 空氣里靜悄悄的,她將耳朵盡可能往外湊了湊,刻意放慢呼吸的頻率,卻還是什么也沒聽到。 直到房門再次被打開,緊跟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許枝迅速調整姿勢整理好表情。 陸放掀開半邊簾子,手里還拿著不知道什么東西。 “醫生和你說什么了?”她探出腦袋,佯裝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陸放停在她面前,沒回答,徑直道:“把腳伸出來?!?/br> 許枝不明所以,下意識大幅度動了一下,登時疼得倒吸一口氣。 “我的腳……” “你摔倒之前扭傷了腳踝,現在可能已經腫起來了?!痹谠S枝試圖掀開被子查明狀況之前,陸放先一步告訴她真相。 “你還在輸液,不要亂動,把受傷的那只腳伸出來?!彼Z氣硬邦邦地重復一遍。 她不禁納悶,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腳上的傷,陸放又是怎么發現的? 不等她回應,陸放擰開手中瓶狀物的蓋子,在掌心之上微微傾倒瓶身。 藥油的氣味頓時傳到了許枝的鼻腔里,覺悟到他要做什么,她猛然睜大眼睛:“等會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就行!” 陸放停下動作,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他沒說話,但周身的氣息滿是不容拒絕的強勢。 許枝扁了扁嘴,在心里為自己輕易繳械投降感到沒出息。 她慢吞吞地將腳從被子里挪出半邊,故意磨蹭時間。 她的意圖顯而易見,陸放卻不厭其煩,放下藥瓶,耐心地將藥油在掌心充分搓勻。 明明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做的斯條慢理,大掌摩挲的窸窣聲或重或緩或輕,卻逐漸踩住許枝加快的心跳節點,在她的耳畔愈發清晰。 最后,他紆尊降貴地在許枝床尾處半蹲,仰首抬眸向她示意。 事已至此,許枝索性認命地閉眼,心一橫使勁把腳伸出一大截。 陸放試探著將一只掌心覆在她腳踝處的皮膚上,下一秒,預料中的抽氣聲響起。 他崩了許久的臉色終于還是松下來,輕嘆一聲,語氣像哄小朋友:“要忍著點?!?/br> 盡管這么說,陸放還是給了她適應的時間。他先是沒怎么用力,托起她的小腿后小心地圈握住踝關節處,等她身體那股緊繃的感覺消失,他才用另一只掌根勻速、輕柔地在她的傷處打圈。 他的力道太克制,許枝從咬牙抵抗陣陣痛感逐漸發展成有意無意地感觸到他掌心的guntang,伴隨源源不斷從脊椎骨傳來的酥麻感。 她不禁為這股陌生的悸動感到慌亂。 突然,腳踝處的力道加重,許枝從分神里驚醒,沒忍住嚶嚀出聲。 在這間沉悶、靜寂的病房,這一聲突兀又繚繞。 陸放手上的力道一頓,他掀起眼皮,看見了在病床上闔眼的許枝。 她似乎對痛覺異常敏感,緊蹙的眉頭盡是難耐,眼睫微微顫動,臉頰之上是無處躲藏的潮紅。 陸放喉結滾了滾,驀地收回視線。 他甚至不再將目光專注在她的傷處,垂斂著眼強行讓自己看起來心無旁騖。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踝處的力道終于卸下。 許枝顫巍巍睜開眼,只見陸放已經背對她站起身。 “最近就不要穿高跟鞋了?!?/br> 許枝聽見他沉聲。 她應了一句,理所應當地認為陸放是在叮囑自己,不疑有他。 只有陸放自己知道,他剛才這句到底多余、欲蓋彌彰、做賊心虛到何種地步。 “我去洗手?!钡€是明知故犯地再次多解釋一句。 丟下這句話,陸放離開病房。 胡亂地在水池沖了手,爾后抬起隨意抹了把臉。他邁開步伐往衛生室外面走,直到室外流動的空氣重新充盈他的呼吸,他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到底有多激烈。 他在離衛生室稍遠的樹蔭下站定,額前碎發上的水滴沿著脖頸滾落又隱沒。仰頭深呼吸一口,搖晃的婆娑樹影在他的面容上留下光與暗的斑駁印記。他含上一支煙,吁了半口又想到什么,隨即毫不猶豫地掐滅。 等心口的那陣搏動徹底慢下來,陸放又換在風口站了很久,這才回到病房。 陸放靠近的時候,許枝正用被子蒙著半張臉出神。 明明只是被擦個藥,她卻熱出一身汗。 感受到一陣清苦的氣息,她吸了吸鼻子問道:“你去抽煙了嗎?” 陸放不由得頓了頓。他煙癮不重,一直抽的是淡口勁小的云煙。他知道許枝厭食癥對氣味很敏感,沒想到會這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