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娛第一花瓶 第158節
該他們走紅毯了,工作人員催促,商陸不再看他,轉身走向鼎沸的星光深處。 快日落了,太陽光變得金黃旖旎,涂抹在商陸的背影上。他的左側是謝淼淼,右側是紀允,攝指、美指和聶錦華等幕后團隊稍后一步。 主持人很快地報道:「非常榮幸地歡迎中國導演sean·lu,與他的『最終我們仍會眼神相遇』劇組,他曾獲得過戛納評審團大獎、費比西獎以及最佳紀錄長片金眼睛獎,此次他的影片入選主競賽單元。接下來還將迎來的是中國導演栗山,和他的「花心公敵」劇組?!?/br> 栗山拍拍柯嶼的背,一手搭著他,一手搭著老搭檔沈聆,三位男士紳士地請女主角先行,繼而跟上。 「栗山導演是戛納的老朋友,他曾獲得過評審團大獎、最佳導演,也曾擔任過『一種關注』單元評審團主席,此次『花心公敵』入圍主競賽單元。男主演柯嶼,曾入選戛納最佳男演員,為此我們非常期待?!?/br> 「眼神」劇組還在攝影區,現場閃光燈不停,除了輕快的紅毯音樂,便是攝影師各種用力的嘶吼,嚷嚷著這位那位巨星的名字,讓她配合回眸配合笑。只是現在,媒體的名字整齊劃一地變為“sean”,競相要他看過來。 等「花心公敵」至攝影區,場面瞬間變得更為失序,“sean!yu!“不停重復兩人名字,并建議兩人“together”。沈聆笑著說:“長得帥還是有優勢,老栗,你怎么從來沒這待遇?” 其他人都大笑著默契讓開,數千臺鏡頭對準兩人,“closer!”前排攝影師比手勢,怕聽不見,喊得聲嘶力竭。 柯嶼從容笑著,勾起半側唇角,對媒體點了下頭,又對商陸頷首,往他那邊靠了一步,又靠了一步,再度面向鏡頭。 笑容和風度無懈可擊,就是半邊身體都麻了。 他處理得這么得體,一貫的游刃有余,不知為何惹惱了商陸。商陸形容冷峻,笑得很淡,稍一陣快門聲后,便點頭示意后走開。 等入場,專人引導至座位——jesus christ,他和柯嶼的座位竟然是連在一起的! 商陸對他頷首致意,話懶得講,只給他讓出通道,請他入座。 頒獎禮冗長,首先是其他單元和導演雙周獎,主競賽單元的獎項都在最后,金棕櫚更是最終壓軸。栗山跟他說的什么,柯嶼都聽不進去,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右手邊的商陸。等栗山找沈聆聊天去了,柯嶼清了清嗓子—— 為了這一秒,他不知道建設了多少個日夜的勇氣。 “商導?!彼@么叫商陸。 商陸身體一僵,剛才在紅毯已經夠惱怒,現在聽到他客氣冷淡的兩個字“商導”,更是冷哂。但偏偏表面毫無表示,只冷淡地撇過目光。 指甲都快給掌心掐出白印了,柯嶼的喉結滾了一滾,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久不見?!?/br> 商陸沒想到等到的是這四個無關痛癢的字,靜了靜,諷道:“柯老師貴人多忘事,我們前幾天見了數面,不算好久不見?!?/br> 柯嶼被他懟懵,小聲說:“你沒給我開口的機會?!?/br> 真奇怪,明明都坐在一起,挨得這么近了,可他搜腸刮肚,卻想不出能讓商陸感興趣、愿意搭話的話題。 他是被慣壞了。從前他不必如此搜腸刮肚,他只要站在那里,只是出現在商陸眼前,他就會自己開口,會自己哄著他說話,兩人聊天,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一樣不可或缺。 “你那天……去接瑞塔,她沒事吧?”柯嶼想了句開場白。 話出口以后覺得很糟糕,太糟糕了,不僅綠茶,而且八卦。他閉上嘴,垂下眼,找補說:“隨便問的,不是很關心……” 商陸:“……”他一字一句淡漠:“她沒事,多謝你關心?!?/br> 紀允想,老師心情太不好了,果然即使是像他這種人,拿不到金棕櫚也還是會難受的吧?不然怎么覺得氣息如此深沉,一副不想在這兒多呆一秒的樣子。 柯嶼沒想過自己的破冰,居然是要從討論一個與他親密的女人開始的,心里酸脹得難受,但商陸的新香水他聞著聞著有點喜歡,酸脹之下,似乎又悄然被一種隱秘的、如海藻滋生的雀躍所捕獲。 他逾矩失禮地問:“你上次說的改天,是指什么時候?要是拿了獎,慶功宴會邀請我嗎?” 商陸心里一怔,終于不可控制地將臉轉向他。 他簡直覺得自己不認識柯嶼了。 他是神秘的、從容的、無從捕捉也無法琢磨的,來自于濃霧,又消失于濃霧。他曾想抓住他,但現實已經教會他,這是他的自大和徒勞。 他沒想過會見到今天這樣的柯嶼——直接,直接到有點冒失,甚至傻。 “我不會拿獎?!鄙剃懻f,沒有直接回答。 “萬一呢?”柯嶼說,他也覺得最佳影片有點懸,但執拗地說:“我說會得,就一定會得?!?/br> “為什么?” “我把我的獎運借給你?!?/br> “借?”商陸優雅欠身,想說不需要,但柯嶼說:“好吧,就給你?!?/br> 商陸:“……” 紀允又聽墻角,云里霧里的,覺得想不太明白,好像他老師更不高興了,但好像也不是很不高興。 “用不著,自己留著吧?!鄙剃懽罱K冷冷地說,“你的運氣恐怕會給我折扣?!?/br> 柯嶼無視他的刺,好像清晨的一只梅花鹿,心情很好地看不到枯樹與荒蕪,只是輕盈地越過山澗, 自顧自地說:“那你的慶功宴請我嗎?我們打個賭吧,我賭你會得獎?!?/br> 商陸說:“我不辦慶功宴?!?/br> 柯嶼沉默下來?;蛟S是沉默得太久了,商陸說:“我為什么要跟一個不守信用不講規則不兌現賭注的人賭?” 頒獎禮到主競賽單元了。 第二個獎就是最佳導演,頒獎嘉賓先上,與主持人寒暄一陣,請起一側落座的評審團主席,著名女演員阿莎莉,商陸從評審團主席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結結實實地怔住。場內有口哨聲和歡呼聲,都對這位年輕的導演致意敬意。 商陸這一晚的心神收到了太多“荼毒”,紀允、謝淼淼、聶錦華都向他祝賀,坐在外側的栗山劇組也紛紛起身,與他擁抱,為他祝賀。商陸挨個搭肩抱過去,等走上通道時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怎么連柯嶼也一起抱了? 第152章 商陸用法語說的致謝詞。他首先感謝了合作團隊,其次是導師斯黛拉,然后是出品人gc和陳又涵,表示他們為此承擔了很大的風險,最后,他略頓了頓,說: “拍這部電影時,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迷茫的時刻,許多痛苦并不在事情發生時伴生,而會在你以為已經塵埃落定時,漫長地、幽靈一般浮現,在你的呼吸間如影隨形。片場的每一天中,我常常出現一種念頭,那就是我撐不下去了,這里面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句臺詞、每一段情節都讓我想自暴自棄。所以最后我要感謝我的好友瑞塔,我們的友誼發生于海洋上,她是位無比堅韌的勇士,感謝她的陪伴和鼓勵?!?/br> 誰都能聽得出他最后話語里的動容。 只是還有一句,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還要感謝那個賜予他痛苦、賜予他迷茫、賜予他自我懷疑——賜予他這三種此生前二十七年從未曾經歷、未曾想象過的東西的人。 掌聲歡呼經久不衰,主持人幽默道:“沒關系的sean,無數個導演都在這個地方說過這是自己最痛苦的時刻,但他們都沒你帥?!?/br> 商陸失笑,與他友好抱肩拍了拍,“merci?!?/br> “戛納還有個魔咒,根據我們追蹤,獲獎的男士們都將很快收獲愛情,這是電影之神的眷顧?!敝鞒秩诉@樣說,不僅頒獎嘉賓,連著評審團都跟著起哄笑起來。 商陸原本可以很輕易地化解的,但腦中莫名掠過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觸感,有什么影像在他意識中一劃而過。他想起來,那是他剛才抱了柯嶼。雖然只是一觸即分的,且擁抱時尚未意識到這是誰,而現在,在滿堂的哄笑中,他突兀地想起懷抱里虛落的、未被緊密填滿的感覺。 他瘦了。 嘉賓及時解圍,在再度善意的掌聲中,他們在鏡頭前合影。 回到座位,臺上正請出最佳女演員的頒獎嘉賓。紀允小心翼翼地問:“老師,可以借我抱一下嗎?” 商陸把獎杯遞出,到半路,手腕一翻,水晶獎杯低拋物線往旁邊落去—— 柯嶼被懷里砸下的重物嚇了一跳:“你干什么?” 商陸嘲諷他,冷傲地說:“借你開開光?!?/br> 紀允:“……” 老師,等下最佳男演員的候選人是我、是我、是我??! 指尖順著棱線溫潤地游走,柯嶼垂眸凝視這座獎杯:“評審團大獎和影評人費比西獎的獎杯,是什么樣的?也一樣嗎?” 商陸仍是搭著腿腰板筆直的倨傲樣,喉結卻是滾了一下,“可以分你一座?!?/br> 柯嶼笑了起來,“我不要,我就要影帝獎?!?/br> 商陸默了一息:“也許可以?!?/br> “這可以算鼓勵嗎?” 最佳女演員頒出來了,柯嶼跟著鼓掌,眼睛看著星光閃耀的舞臺中央。心跳又加快了,回到了第一次參加星云獎時,那時他也是和商陸這樣比鄰而座,商陸落選了最佳導演,卻對他說「向前看,不要怕」。 向前看,不要怕。 向前看固然容易,不要怕卻是需要披荊斬棘的勇氣?!富ㄐ墓珨场褂幸粓雎渌畱?,因為搭檔女演員的水性不好,栗山又不允許用替身,她一次一次僵持,柯嶼也配合著高空落了十五次水,每一次都覺得骨頭都要散架,肌rou像一塊砧板上的rou,要被拍爛了。 是冬天。寧市的冬天雖然不至于很冷,但水也是刺骨的。戲ng了五天,第三天時沒有熱好身,拍完后聽到一聲咔,安保入水抱女演員,現場注意力都在監視器后的栗山身上,直到盛果兒抱著大毛巾臉色惶白地問——“柯老師呢?!柯老師怎么還沒上來!” 他腿抽筋了,因為女主角這一場狀態好,他是全程忍痛走完戲的。果兒的聲音、片場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栗山的厲聲詰問、制片主任急三火四的叫人聲,都浮在冬日慘白的午后陽光下。他失去呼吸,也近乎失去意識,眼前浮光掠影,像金色的魚鱗。 柯嶼想,我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的人,還有什么懼怕的呢? 他很想商陸,想在瀕死時抓住他,問一問,我想向你看,可是我害怕。我可不可以不再害怕了? 商陸說:“可以?!?/br> 柯嶼很短暫地怔了一怔,“什么?” 商陸不耐煩地說:“可以算鼓勵,你愛怎么想怎么想?!?/br> 最佳女主演在說致謝詞了,她的聲音柔弱哽咽,很動情,與臺下的丈夫鄭重飛吻。 柯嶼抿起唇:“你是不是來看首映了?你覺得我演得怎么樣?” 紀允支起耳朵,想看看他老師是不是對別人也這么冷若冰霜嚴酷無情。 商陸沉穩的一句,收斂了一貫若有似無的夾槍帶棒,淡漠又認真地說:“拿獎夠了,在我這里不夠?!?/br> 紀允:“……” 好家伙。 柯嶼失笑一聲,把最佳導演的獎杯扔還給他,“原來你來了,我致謝的時候一直往中間看,以為你會在那里?!?/br> 商陸沒想到中了套,一時間有些惱怒,偏偏又反駁不出??聨Z生硬地化解尷尬,仿佛生怕他就此不開口,說:“看來你比栗老師嚴格?!?/br> 左手邊的栗山輕輕一咳嗽。 柯嶼輕巧地想,您都一把年紀了,就別聽八卦了吧? 右耳邊聽到商陸好冷酷地說:“我本來就比他嚴格?!?/br> 最佳男演員的頒獎嘉賓從幕后出來,是全球聞名的某位女影星。 “我知道,”柯嶼翹起一側唇角,目光似留戀也似懷念,像隔著一段時光,在用目光溫柔地觸碰一個易碎而美好的東西,“我一直都知道?!?/br> 商陸很想負氣敗興地說一聲,你在栗山那里毫無長進,原地踏步就是退步,是不是全球影帝提名就讓你自得自滿讓你覺得自己可以春風得意裹步不前了?但話在舌尖滾了一滾,他悚然驚覺——他這是怎么了?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刻薄尖利毫無風度?又什么時候對別人如此針鋒相對過? 溫有宜二十多年的言傳身教在面對柯嶼時便失了效。是的,魔法在天亮的時候就會消失,他看到柯嶼,像從安全島的黑夜走向了白晝間的大馬路上,惶然的、失度的,像落水狗,再怎么牙尖嘴利狺狺狂吠,也不過是將他的狼狽烘托得更淋漓盡致。 評審團主席阿莎莉站起了身,得獎人向來是由她公布的。她個子嬌小,演技已經封神,這么重大的、令臺下幾千人牽腸掛肚的消息,她總是簡短、隨性卻優雅的宣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