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娛第一花瓶 第156節
“傻孩子,”聶錦華關愛他,“等這一趟回去,你就是大明星了,表忠心拍馬屁都不會?閉著眼睛也要說你老師贏面大?!?/br> 真不知道商陸從哪個犄角旮旯挖來的苗子,表演技巧全無,人情世故全然不懂,傻得跟白紙一樣。聶錦華覺得紀允也是命好,跟當初的柯嶼一樣,不知怎么就被商陸認定了,力排眾議非要用。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不是那個在roundtable上被挑刺的年輕人了,而是一言千鈞的名導,有他背書,顧岫沒掙扎就把紀允的經紀約給簽了下來。 晚宴相談甚歡,剛好劇組其他主創也都在今晚抵達,聶錦華提議去喝一杯。 整個電影節期間,party是不會停的,不僅是各路發行商、制作商和主辦方的官方聚會,海灘邊隨便停輛小車支張帳篷,那就是個bar了,全世界的陌生人都可以在此喝啤酒熱舞。電影宮一側的沙灘上,巨大的銀幕上畫面流動,《低俗小說》正放映到尾聲。這是官方的沙灘電影,每天傍晚時放送,也是唯一不需要媒體證邀請函便可直入的地方。 劇組聚會沒那么正式,隨便找了個海邊小酒吧就坐了。女主演這回真是謝淼淼了,但她得獎運不好,國內兩年無水花,國外也沒提名,這回干脆就被初出茅廬的紀允彎道超車。但姑娘心大看得開,大大方方地祝福紀允,又把商陸說的話重復了一遍:“不過你撞上了柯老師,那jiejie就要說抱歉了,你還差得遠呢?!?/br> 紀允:“……” 商陸斜他一眼,把雞尾酒杯從他掌下移走,跟waiter說:“給他杯無酒精的?!?/br> 淼淼托著腮:“商導,別的大導都是拍女的拍的好,繆斯那都是女的,第一番位第一戲份也都是女的,怎么到你這兒就成男的了?” 紀允回嗆她:“淼淼姐,你現在去變性也還來得及?!?/br> “沒大沒小?!敝x淼淼戳了他胳膊一下,佯裝生氣:“你高興什么?等哪天柯老師回來了,你老師就看不上你啦,你就哭吧?!?/br> 紀允還沒想好這當中的利害,耳邊已經聽到商陸說:“不會?!?/br> 謝淼淼心里惋惜了一下。當初在劇組好成了什么樣全世界都知道,一轉眼就到了兩不相見的地步。她還是很懷念柯嶼在劇組的時光的,沒別的,那時候商陸有好臉色,會和劇組開玩笑。有時候ng太多,演員都有怨氣了,非得柯嶼出來。他哄人的方式好簡單,就似笑非笑地威脅他說:「喂,罷工了啊?!?/br> 柯嶼一離組,片場少了個好導演,多了個控制狂魔和完美主義者,經常被他惡龍咆哮式地訓到全員噤聲。紀允也是個完蛋玩意兒,叫一聲「老師」,商陸冷臉說「退學吧」,根本就鎮不住他也哄不了他。 淼淼心里嘆口氣。 唉,再看看隔壁栗山,那是老當益壯鶴發童顏嘛!想想也是,場場一條過,能不高興,能不年輕嗎! 她心里其實打了個小算盤。 早就偷偷約了柯嶼了。 精致的女士腕表上,時鐘快走到九,海灘電影結束了,數千人經久不息地鼓掌吹口哨,直到片尾字幕結束才開始散場,沙灘邊的酒吧咖啡館即將迎來真正的高峰。 淼淼舉著手機打字,給柯嶼發定位坐標,共享事實位置,眼看著兩人的小點越挨越近。 商陸接了個電話。 他沒避嫌,一桌坐著的都聽到他低聲說:“好的,我現在過來?!?/br> 誰找他?謝淼淼還未想明白,聶錦華給了答案:“瑞塔吧?” 瑞塔雖然是紀錄片的主角之一,但畢竟和這部片沒什么關系,早在一行人抵達酒吧時就找借口離開了。 商陸點點頭:“她喝多了,我去接她?!?/br> “哦……”幾個人都起哄,意味深長地拖長調子交換眼神,聶錦華說:“瑞塔是漂亮?!?/br> “跟明星比是差點兒,勝在那股勁兒?!?/br> 謝淼淼唇角笑意稍冷,慣不得幾個大老爺們背后嚼人舌根跟挑瓜似的,她嬌俏地說:“瑞塔是現役最偉大的女性運動員,三次環游太平洋,又是全球最美五十張女性面孔之一,長得漂亮只是她最不值一提的優點而已,哪像我呀,”她眨眨眼,“你們看我,除了漂亮一無是處?!?/br> 眾人都笑起來,也不覺得有被冒犯到,懂事地把話題揭過去。聶錦華開口道:“你要這么說,我看跟我們商陸就很配?!?/br> 商陸懶得當這西洋景,并不言語,抿完杯中威士忌便站起了身。 “再等會兒唄?!表淀瞪驳赝炝?。 “怕她出事?!彼蠲靼追▏闹伟?,尤其是戛納現在這種混亂失序的狀態。 那頭柯嶼估計是找不到,小點在屏幕上挨近了又溜遠,急得謝淼淼腳趾緊摳。天可憐見,就在她硬著頭皮硬留商陸的時候,柯嶼發了條語音過來—— 謝淼淼一個心抖連著手也抖,把語音按了出來—— “淼淼,我好像迷路了?!?/br> 失真質感的聲音,略帶有笑意的聲音。整個團隊都靜了,只有吧臺處樂隊的演唱,以及月光下潮汐的嘩嘩聲,聽著令人感覺很溫柔。 柯嶼舉著手機,覺得自己暈頭轉向得真像個路癡。明明實時定位顯示就在眼前,但他愣是找不到那個招牌上有藍色大門標志的酒吧。小小的沙灘上此刻容納了不知道幾千人,柯嶼在不知名語言的低聲笑談中逆向而行,“excuse me”,他不住地說著,格開影影綽綽的人群,“要不然——” 手機抵在唇邊,他想和謝淼淼開玩笑,話到嘴邊倏然忘了,有人從他眼前經過,只是一錯眼的工夫,當再度回眸時,柯嶼怔愣在當場。 商陸好像是憑空地出現在他眼前。 真奇怪,他之前竟沒有第一眼就認出他。 他的西服興許是留車里了,只穿了件白襯衫,領口開了三顆,露出平直肩膀下隱約一點鎖骨。袖口是挽到手肘的,配了一只棕色皮質腕表。 人的眼睛一瞬間可以記住很多,大腦卻無法瞬時分辨出這些信息??聨Z只是鍛煉得夠久。他知道,當他把目光移開時,這些令他牽腸掛肚的圖景就會消失。 商陸也看到了他。離了幾步距離,雖然燈光不算好,但他的夜盲癥改善了許多,可以朦朧地看清他。 “要不然什么呀?”謝淼淼站起身對他揮手,“這不是找到了嗎?” 柯嶼渾身的細胞都開始緊張,只能盡力表現得云淡風輕,“這么多人?!彼α诵?,目光以聶錦華始,在齊大南、紀南、老許和其他幾位叫不太出名字的新面孔上一一掃過,又一一頷首問好,最后的最后—— 只剩下商陸了。 “商——” 要怪「商」字的音太輕嗎?他的嘴唇動了動,商陸卻仿佛沒聽到,也不理會他驀然被無視的尷尬。 “ǜ媧橇??!彼這樣說的同時,手機震動起來,上面顯示的名字是「rita」。聶錦華在他經過過拍拍他背,“行行行快去快去,完了英雄救美就遲了?!?/br> 商陸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唇,與眾人簡單告別的同時,也對柯嶼略微頷首:“抱歉,失陪一步,你們玩盡興?!?/br> 柯嶼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尷尬藏不住,他只能生硬地笑著寒暄:“這么巧?!?/br> 商陸從他身邊經過,帶起一陣陌生氣息的微風。 原來他的白襯衫上不再是「橘綠之泉」,柯嶼現在才知道。 “不巧,”商陸禮貌地抿了下唇,“是你來晚了?!彼菚疹檲雒娴?,讓大家不止于太難堪,因而才會頓了頓后,客氣地說:“下次再聚?!?/br> 場面話而已,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會有“下次”。 “下次是什么時候?”柯嶼驀然拔高聲音,對商陸的背影問。 商陸停住腳步,不知道柯嶼為什么要多此這一問。他只能對柯嶼的意圖很淺地探究,想深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會自作多情。自作多情這種事有一次就夠了,譬如柯嶼愛他如同他愛他,這種篤定他真是每每想起來就會發笑。 不過,覺得自己最可笑的時候,還是在看到他主動上了湯野車之時。 南山島,臺風過境的夜晚澄靜,黑色賓利,以及他糾纏不清剪不斷理不亂的前老板。 照片拍得那么好,以至于他面對著郵件發了很久的呆,出了很久的神。青年的確是不需要拯救的,他會自己回到那頭龍的身邊。 商陸回過神來,海灘上有人玩煙花,在他的視線中烙下金色弧線,像極了兩年前從高空墜落的那兩枚戒指。 破冰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柯嶼竟然變得這么俗套,還試圖跟自己若無其事地當朋友,維系一個表面同事關系。下一步,是不是就該問他要片約了?講道理,他在栗山那里的兩年毫無長進。但也許,他其實原本就是這么俗套、這么庸俗、這么功利場面虛偽,以前他孤注一擲覺得他哪里都好,只不過是愛情的濾鏡深重。 商陸忍過心口那陣習慣性的陣痛,閉了閉眼。他自覺不愛了,只是痛苦嵌入生命痛入骨髓,一直沒有答應瑞塔的追求,也是覺得自己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柯嶼覺得自己等這個回答等了很久,但其實對方只用一秒就作出了回答:“改天吧?!?/br> 謝淼淼和齊大南面面相覷,聶錦華喝酒笑而不語,只有紀允心里傻乎乎地想,什么改天呀?老師的改天,就是遙遙無期呀。 第150章 “柯老師,別擔心,”謝淼淼幫他拉開椅子,沖他眨眨眼,“下一次不是你的慶功宴就是他的慶功宴?!?/br> 聶錦華笑道:“淼淼這話說得好,”又問柯嶼,“怎么樣小島,明天的首映你來嗎?” 柯嶼不敢回頭,不知道商陸的身影走出多遠了,又是去哪里接瑞塔。如果不小心讓他看到商陸扶著瑞塔的畫面,他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么不得體的失態反應。聽到聶錦華問話,他客氣地說的:“來的,栗老師和沈老師都很期待?!?/br> “你不期待嗎?” “我……”柯嶼笑了笑,“期待?!?/br> 商陸的作品太少了,兩年下來,他每句臺詞都會背。他的推特很久不更新了,可是以前的習作還在,柯嶼用小號翻看,ip地址掛在倫敦,偶爾留言也是用英語,仿佛是一個來自不列顛的小粉絲。他看商陸大學時為斯黛拉的劇團拍攝的排練花絮,看他為裴枝和制作的個人紀錄片和亂七八糟難以歸類的短片。 可是他自己出鏡的時候那么少,柯嶼便只能翻來覆去看「偏門」的官方花絮,足足三個小時,當初跟正片一起打包給了網播平臺。彈幕很多,常為他專注的模樣尖叫,不過最多的還是磕導演和主角的糖,說他們天作之合,說商陸對柯嶼真溫柔啊,說柯嶼看商陸的眼里有星光。 漆黑的影音室里,柯嶼屈膝蜷在沙發上,投影儀銀幕照亮他的臉。驀地出現一段很長的彈幕: 「人生若只如相見,那年他說他是他心里最好的演員,絕不敷衍,他說他是他所見過最天才的導演,不假思索。星云獎一抱竟成絕唱,他和他終究已經分道揚鑣?!?/br> 有時候也忍不住要去逛cp超話,更小心翼翼了,生怕被人扒出小號,點贊都只敢贊了又取消。精華帖數據都很高,柯嶼挨個點進去看,看他們逐幀逐幀地析兩人同框時的微表情,言辭振振,連當事人都被說服。點進評論區,高贊說:「連當初最會磕的花兒姐都脫粉了,『磕上頭了』不是真的,只有be后的滿地殘渣?!?/br> “花兒姐”盛果兒不是脫粉了,是已經跟在袁荔真身邊去學習當一個真正的獨當一面的經紀人,忙得沒時間磕cp——何況,還有誰比她更清楚這段關系的慘淡收尾? 她可是陪著柯嶼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沈喻的診所,一次又一次在診室外的沙發上等到睡著又醒來,等到焦慮又麻木。 沈喻從業經驗豐富,什么妖魔鬼怪都見過了,但對上柯嶼,他總是審慎更審慎。他比從前更擅長偽裝、更深更厚地包裹自己了。沈喻一個心理醫生干起了廚師的行當,一層層剝洋蔥,剝到最后,看到一株幼芽在風雨里飄搖。 “柯老師,”沈喻斟酌著一字一句,低頭翻閱許多年前的病例,找到「商陸」那兩個字,“如果某件東西令你痛苦,令你淚流滿面,……我建議你放手?!?/br> 深度催眠后醒來的笑容很恍惚,柯嶼目光艱難聚焦,臉上浮現下意識的笑:“怎么會?當初,是你建議我抓住他的。你說……你說如果有讓我覺得溫暖、喜歡,可以汲取到快樂、力量和決心的東西,就去追?!?/br> 沈喻微笑鼓勵性地聽他說完,“但是,它現在已經變成了讓你痛苦的存在,為什么還要死死抓住不放?你就好像一個在水面抓住浮木的人,下面就是萬丈懸崖和瀑布,你知道,你想要留下的這截浮木遲早會從瀑布墜下,但你還是不松手。你要明白,一個人的精神力量是有限的,你跟瀑布拔河,跟痛苦拔河,最終的結果只能是你也跟著粉身碎骨——” “那就粉身碎骨?!?/br> 沈喻所有的話都咽回肚子里,那句溫柔的“let it go”也再難出口。 · 聶錦華個性挺無聊的,喜歡仗著地位問些不合時宜的問題,他問柯嶼:“要是栗山老師拿獎了,我們商陸落選了,你打算怎么安慰他?” 自己的痛苦沒必要給別人看笑話,柯嶼沒那自怨自艾的心境,抿唇一笑,四兩撥千斤地說:“其實我更想知道,要是我落選了,商陸打算怎么安慰我?!?/br> 新片首映在下午的盧米埃爾大廳。 正式開映為三點十分,但是從上午十點開始,隊伍就已經排得望不到頭了。作為全世界少有的邀請制電影節,現場的每個人都被主辦方劃分為了三六九等??倸w就兩千多號座位,持藍色和黃色證件的媒體是食物鏈底層,要想看首映就只能頂著太陽人工排,一邊看隔壁紅毯區的實時直播打發時間。 不是他們不想去紅毯區湊個熱鬧,而是文字記者沒法兒去看紅毯,就如同拍紅毯的攝影記者沒法兒來排隊看電影一樣。 “改明兒不申請文字記者了,搞個假證拍明星去,省得每天起早貪黑還得趕稿子?!庇浾吲执蟾缯f。 “要說戛納對商陸真夠重視的,年輕導演里獨一份吧?看看這紅毯分量?!绷硪粋€瘦長個的記者緊盯著屏幕,一邊“嚯,這不是那誰嗎”,一邊“牛逼,那誰都來了”,“凱特這禮服真颯”,“老羅賓遜還是風采依然啊”。 “我剛算了一下,商陸還沒滿三十呢?!迸执蟾绾龅谜f。 “年少有為?!笔輦€兒還盯著紅毯移不開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要真沒滿三十搬一座金棕櫚回去,……這得炸吧?” 兩人面面相覷,“這不能吧?” “怎么不能?那昆汀靠《低俗小說》拿下金棕櫚,也他媽不過就三十一?!?/br> 有關金棕櫚究竟有沒有一條默認的三十基準線,兩人還未爭論出高低,「花心公敵」劇組入場了,栗山和沈聆精神矍鑠,與媒體和攝影機打招呼,但并未多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