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記 第8節
李琳瑯鄭重點了點頭,便走到樹前背過身道:“我數到一百便去找你?!?/br> 阿素道了聲好,心里想的卻是,這次對不住你了,以后阿姑給你買糖吃。這邊想著便悄悄退了兩步,見沒人就飛快地跑開了。 她此番的目的地是慈圣寺后山的憫波池,此前她和十三公主斗草,比著往池子傾倒了十斛明珠,兩匣子寶石,算起來正是不久之前,若是沒被人撈完,總能給她剩下一兩顆來吧?此去沒準能撿出幾顆江湖救急。 從觀音殿去往后山的路只有一條,阿素憑著記憶匆匆邁著步子,生怕被那幾位嬤嬤發覺自己亂闖。幸好慈圣寺香火極旺,今日又是望日,香客摩肩接踵,她戴著冪蘺混在人群中倒并不十分起眼。 走過三道正殿,香客已稀,阿素遠遠望見一片碑林,知道離后山不遠,便加快了腳步,只是剛走入碑林卻見一片漫天黃帷白幡,猩紅的彩絹鋪了一地,空中飛舞著紙錢。不遠處聳立起一座新起的佛塔,塔下坐著百位僧人,閉目默頌經文,是極浩大的陣仗。 似心有所感一般,阿素悄悄走近些仔細看,果然見那佛塔上前的碑文上似刻著“亡女……嫣……”幾個字。 阿素此時方想起,自她落水已過去了快半月,今日可不正是她的二七。原來這竟是耶娘為她立的碑,也不知這些時日耶娘阿兄有多傷心。 阿素怔怔地望著自己的碑,想著那下面也應正埋著個小小的自己,活了兩世,她竟不知究竟哪一世是真實哪一世是夢境,正迷茫間隱隱望見一個身影,阿素頓時渾身一緊,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自那日在東苑聽到他與太子說話,阿素便再沒見到過李容淵,沒想到今日竟在這佛塔旁又再見。如此真切地打量著他貴矜的身姿,阿素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思索今日他為何會來這里,難不成還真的顧念他們曾有的那點情誼?只是這一世她死之時,他們還遠未有什么交集,恐怕過不了幾日,便會被拋之腦后了。 而另一件令她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是,那日他明明發覺自己醒著,將太子的話都聽了去,卻為何沒有拆穿自己?依他的性格,定不能放如此隱患在外面,必然還要處置自己,然而她提心吊膽了這些日,卻一點下文也無,怎么也不能讓人放心。 想到此處阿素頓時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佛塔,低著頭,便轉身從一旁的小徑繞路去后山。 到了后山的憫波池畔,阿素才發覺因前些時日下了場雪,池水中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將池畔的枯草斷莖都凍了起來。望著那幽藍的池水,阿素有些猶豫,但想起家中琥珀哀哀的眼神,還是狠了狠心,蹬掉了翹頭履,一腳深一腳淺拎著裙角往冰水里去。 她憑借模糊記憶找到傾倒明珠的那處,踩在泥濘里俯身尋找,只是這冰水實在太冷了些,她凍得哆哆嗦嗦,雙腳也似失去了知覺,每一步都挪得沉重。 果然前世欠下的債今世要來償,阿素凍得嘴唇蒼白。又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在水中摸索了片刻便摸到一個圓圓的硬物,濯洗干凈,竟真是一顆渾圓的明珠,在她掌心發出柔和的光芒。 阿素簡直熱淚盈眶,頓時有了干勁,她堅持不懈地摸索,很快又找到一塊綠玉髓。許是來了精神,臉頰上也泛起一層粉色。她左右環顧,四下無人,索性卷起襦裙一角,將方才撿到的戰利品兜起來。 然而正當阿素忙得不亦樂乎,額上也沁出一層薄薄的細汗,卻忽然感到有片頎長的陰影落在自己頭頂,阿素猛然抬頭,正見李容淵立在岸上。她不易察覺地僵住,李容淵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表情頗有些莫測。 只有阿素自己知道現在她的樣子有多見不得人,頭上挽好的雙環散了不說,襦裙也濕了一半,薄薄一層貼在身上,而沒濕的那一半則被掀起來攥在手里,兩只白生生的小腿陷進泥濘里,又被冰水里凍得通紅,簡直可以用狼狽來形容。 果然李容淵的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腿上,像潭水似的深不見底。 第12章 猜心 李容淵用從身上解下的鶴氅將她從…… 阿素脊背發麻,小心翼翼地放下裙角,將明珠玉髓攥在手里,慢慢向岸上挪。李容淵望著她,翹起唇角道:“怎么,不認人了?” 阿素頓時僵住,心里想的是,他們合該認識么?思索片刻才意識到他說的應是在獵苑那次相遇,福身喚了聲“九殿下”,便低頭從另一邊走。 李容淵長腿一邁向她踱了兩步,阿素一驚,一步又踏進水里。李容淵的目光落在她緊緊攥著的右手上,細白的指間隱隱透出一團熒光。他淡淡道:“難道王妃平日里短了你的份例?” 阿素沒料到他會說起這話,然而仔細一想,冷汗便順著脊背流下來,原來他不僅認得自己,甚至連自己的家世背景也了解的一清二楚。阿素下意識將右手藏在身后,望著他微微搖了搖頭。 此時她剛從淺水里走出來,北風一吹,身下冷颼颼的,只能悄悄將左腳踩在右腳背上取暖,泛著櫻粉的腳趾曲張又蜷縮。 而李容淵比她高許多,頎長的身體俯下,便有一片陰影壓過來,再起身時他手中正握著她方才踢掉的那對翹頭履,望著她嘆道:“過來?!?/br> 阿素面上一熱,也顧不上他語氣中的不悅,趕緊走上一步去接他手中的鞋履,然而她剛伸出手,便被捏住手腕,整個人被挾著腰拎到岸邊一塊巨石上坐著。 從小被教導不能當著外人垂足坐,阿素掙扎著要下地,卻被捏著膝蓋禁錮住,她趁機搶過鞋履抱在自己懷里,往后縮了縮,李容淵忽然就松了手。 阿素如釋重負,松開手里握著的珍珠玉髓,低著頭默默穿鞋。 “他究竟是來做什么的?!卑⑺胤磸驮谛睦锼伎歼@個問題。然而還沒想通,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原來你在這?!?/br> 阿素一抬頭,便見元劍雪踏步而來。此時阿素才想起三娘子應與他送了信,告知他到寺中來尋自己。 阿素穿上鞋履下了地,元劍雪見李容淵也在,心中詫異,喚了聲九表兄,李容淵微微頷首。元劍雪按捺住疑問,目光又落在阿素身上,見她半身濕衣,身邊山石上還放著一堆瑩瑩之物,想起來什么似的,他上前拈起一顆圓潤的明珠,果然眉頭皺得更深。 將那明珠握在掌心里,元劍雪望著她沉聲道:“哪來的?” 阿素想起來當初那十斛明珠還是阿兄幫她挑的,她說只要最圓最大的珠子,一定要將十三公主比下去的,阿兄便安靜地坐了半日,一顆顆認真挑揀,最后那上百顆的明珠竟是一模一樣的大小,一模一樣的圓潤。 是他過了手的,果然一下便被認了出來。怕他要將珠子收回去,阿素猶豫了一瞬,小聲道:“撿的?!?/br> 元劍雪冷道:“恐怕不是撿的,而是偷的?!?/br> 阿素何曾被他責過這樣的重話,她將剩下的幾顆明珠都攥在手里,瞪著他道:“就是撿的?!?/br> 在元劍雪看來這辯白實在蒼白無力,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不愿與她多做糾纏,徑直道:“如今沒有外人在,總可以說了罷,那日你們究竟是怎么落的水?!?/br> 阿素聞言頓時抬頭望了一眼李容淵,他長身玉立,正好整以暇地望著自己,似乎對她將要出口的話語也有興趣。阿素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知道自己一句話也不能說錯,只能小聲道:“是那兩匹馬受了驚,自己越進湖里去了?!?/br> 元劍雪深深望進她的眼睛道:“真如此簡單?” 阿素趕緊點了點頭,元劍雪的表情依舊帶著疑慮,李容淵卻忽然道:“鯉奴,莫為難她了?!?/br> 元劍雪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李容淵淡淡道:“那幾匹馬撈上來,你不也看過,除了折了腿別無異樣?!?/br> 阿素猛然睜大了眼睛,怎么會呢,她明明看見馬頸被胡蜂蟄的腫了起來,那馬才發了狂,為何會全無痕跡,難道是有人將沉湖的馬尸首換過了,就在這幾日之內……她不由抬頭望了一眼李容淵,正見他眸色深沉。 阿素心中一頓,立刻低下頭。元劍雪焦躁地走了幾步,一拳打在岸邊那棵枝干遒勁的古槐上,枯枝殘葉簌簌而下。他知道有地方不對,可是他摸不到頭緒,鮮血從他的指縫里流下來。 阿素嚇呆了,遠處一陣喧嘩,她遠遠見著李琳瑯身后跟著一隊婢子與嬤嬤急匆匆而來,是趙王府的人。 李容淵拍了拍元劍雪的肩,在他耳畔道:“先回去罷?!痹獎ρ┩s過來的大部隊,猶豫了一瞬,望了眼阿素,還是依言從另一條小徑離開。 阿素松了口氣,然而李容淵卻并沒有一同離開,反踱到她身前,阿素忽然想,他定然知道自己看出他為太子做事,為防自己向阿兄告密,會不會就此要將她滅口。 他處置起無關緊要的人向來是不留情面的,阿素嘴唇有些發抖,低聲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殿下若是……若是……我就報官去?!?/br> 李容淵單手解開領口,阿素倒退一步,他輕嘆道:“連威脅人也不會?!庇州p笑道:“你說官家是聽你的還是聽我,嗯?你應該說,要去太子那里告發我,對他陽奉陰違,處處給自己留退路?!?/br> 這話對,也不對,阿素簡直有些糊涂了。李容淵用從身上解下的鶴氅將她從頭到腳裹住,阿素手足無措地站著,看著他俯下身,修長的手指在她胸前仔細打了個漂亮的結。在她耳畔低聲哄道:“好了,如今我的軟肋被你拿住,身家性命都捏在你手里,你又有什么可怕的?!?/br> 明明是示弱,他卻說得氣定神閑,此時李琳瑯帶著人剛好趕了過來,望見李容淵一怔,規規矩矩喚了聲“九皇叔”。說完便上來牽阿素的手,他一路走得很急,找到阿素才放下心來,松了口氣道:“阿妹躲到哪里去了,讓我一通好找?!?/br> 阿素脫開他的手,低聲道:“別混叫,我是……嗯,你三皇嬸的meimei,你應該喚我……” 說實話這姻親關系阿素也有些拎不清,李容淵的目光落在李琳瑯扯著她的手上,阿素直覺他并不很高興。馮嬤嬤見她裹著一襲鶴氅,身下的裙擺濕淋淋的,心下一驚,然而望見九殿下在一旁也不好詢問。 阿素緊緊攥著領口,馮嬤嬤福了一福,李容淵擺了擺手,她便急忙讓幾個婢子領著阿素告了退,走出一段才心事沉沉問她道:“娘子今日可遇到什么事?” 阿素悄悄將手中的珍珠玉髓藏好,望著一旁的李琳瑯委委屈屈道:“今日與世子捉迷藏,一不小心就落進了水里?!?/br> 李琳瑯又著急又抱歉,望著馮嬤嬤道:“都是我的錯,不該讓她一人亂跑?!?/br> 馮嬤嬤不說話,將阿素帶進禪房,解了鶴氅仔仔細細檢查,見她真的只是落水濕了衣服,才放下心來,喚人端過火盆來與她烤衣裳。 阿素趴在禪房的小軒窗上向外望,心里想的卻是,他今日究竟是做什么來了? 而后山另一處偏僻的禪房此時正燃著旺盛的炭火,李容淵推門而入的時候一陣溫暖春意撲面而來。 臥榻歪著的那人起了身,放下手中的書卷,微笑道:“怎么來的這么遲?!?/br> 李容淵嘆道:“又勞神看這些做什么?!?/br> 那人淡笑道:“明年的春闈,總要準備?!?/br> 李容淵也笑:“若你還要準備,這世間恐怕也再沒人能高中了?!?/br> 這屋里雖燃著炭火,那人卻裹著狐裘,襯得五官越發清俊。李容淵在他對面落了座,身邊一位清秀小童即刻搬來一方白玉棋坪,上面停著一只青色的烏鴉。那人執起白子落在星位上,望著李容淵,開口道:“這便請了?!?/br> 這一方手談便是一個時辰,那人將手中的棋子投入棋匣,訝異道:“前幾日見你只是懨懨,今日怎么心情忽然如此之好,竟讓我贏了半目?!?/br> 李容淵撥弄著黑子,懶洋洋道:“譬如這一盤棋,即便走的再精彩,復盤的時候也索然無味?!?/br> 那人望著他笑道:“看來,你是從舊棋局中得了新滋味了?!?/br> 李容淵但笑不語,那人卻忽然沉聲道:“我只覺得,自你去了一趟高昌,整個人都與以往不同,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br> 李容淵望著他并沒有答話,卻轉而道:“說起來我倒要謝你,今日邀我來,說罷,究竟是什么事?” 那人見他避重就輕,只得開口道:“我要一個身份?!?/br> 李容淵望著他,思索了片刻道:“吳地的望族,卻是小宗。祖上曾富貴至極,如今沒落了,這樣如何?” 那人微笑道:“那便姓姜吧?!?/br> 李容淵微微頷首,起身而去,那人在他身后道:“可還記得你曾說過的話?” 李容淵淡淡道:“若執天下,與卿共之,片刻不敢忘?!?/br> 離開了慈圣寺他一路策馬下山,不過半個時辰便入啟夏門到豐樂坊,穿過一片熱騰騰的馎饦和胡餅攤,在十字街南一棟高高挑著燈籠的深宅大院下馬。 早有仆役上前替他牽過馬,一位美艷而端莊的女子迎上來笑咪咪道:“今日郎主回來的遲了?!?/br> 李容淵步伐輕快地走進自己的府邸,篤定道:“你去給萬騎的張、陳兩位統領送份拜帖,請他們明日到平康坊鄭都知家喝酒?!敝笥址愿赖溃骸霸偃ナ帐皞€園子出來?!?/br> 那女子柔聲道:“要什么樣的?” 李容淵想了想道:“要南國的花木,北國的奇珍,再讓膳房做十六味點心?!闭f完又特意囑咐道:“不要太甜,會壞牙?!?/br> 待他走后,那女子身邊的小婢子好奇道:“朱雀jiejie,我們家要來客人么?” 被喚作朱雀的女子笑道:“看來是位女客,年紀不大,許是要常住呢?!?/br> 第13章 脫困 阿素心一橫,緊緊抱住身前之人的…… 禪房中炭火燒得正旺,阿素縮在被衾里,望著晾在竹竿上的濕衣昏昏欲睡。燕王世子已帶著侍從告了辭,而她還要在這寺中待半日才能回府。 馮嬤嬤怕她再亂跑,派了兩個婢子在門口守著,如此嚴陣以待,阿素此刻卻一點也不著急。只要想起她藏在小衣內的那幾顆明珠和玉髓,阿素就滿心歡喜,至少接下來一段時間日子終于不用過得緊緊張張,除去給琥珀的看病錢,應還能剩下些,或許可以去西市找胡商換些安息香來,這些時日她總睡得不踏實…… 這么久以來,阿素還是第一次放松心情,為自己的未來謀劃。有了這筆錢財,便可以先安安穩穩過幾日,再找個機會提醒耶娘避開那樁禍事,只要他們這一世平安順遂,一切便都好。相認自是不敢想,怪力亂神的事有誰會信呢,怕是要將她當成招搖撞騙之徒送了官。 待做完了事,再想辦法離開這王府。如今她身份尷尬,恐怕婚事不會如意,與其再嫁人,還不如干脆使些錢到太平觀里做姑子去,有朝廷的度牒,每月都有一筆供奉,聽說伙食也不錯,吃的是四樣素齋…… 阿素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期許里,半夢半醒間忽聽見外面有響動,她一睜眼,便見禪房的門扉被推開了,馮嬤嬤走進來,將竹竿上的裙裳取下來放在她面前道:“夫人與奚娘來了,娘子起身去拜一拜吧?!?/br> 阿素聞言一驚,她只聽琥珀提起,五娘的生母是奚氏,難道如今外面的竟是自己未曾謀面的親娘? 只是旁人提起沈陟的這第三房妾室皆諱莫如深,也是前不久阿素才知她這生母原也是官家女子,罪入奴籍為婢,因生了她才得放良做了妾室。雖平日里極得沈陟喜愛,然而生得女兒卻只能養在正室藍夫人名下。 沒料到今日竟要見五娘的生母,想來是不方便到王府探望,專程趁元娘到寺中禮佛的時候來相見。阿素緊緊攥著衣裳,有些擔心會讓她看出異樣來。她穿戴齊整,有婢子來為她重梳了頭,便扶著她向外走去。 這是寺中專門辟出來供尊貴的女客休憩的院子,阿素出了房門,便由那婢子領到另一間正廳里,果見上首坐著一位雍容的婦人,容貌端莊,只是唇畔的法令線有些重,想來平日里不愛笑。禮完佛的元娘正站在她身側,阿素知道這婦人便應是藍氏了。 而在她的下首,立著一個聘婷的身影,竟是個極標致的美人,應該便是奚氏,阿素一驚,終于知道五娘這極美的容貌原來是遺自生母。奚氏見了她,眸光盈盈,阿素先到藍氏面前拜了拜,才到走到她身前,奚氏將她攬進懷里,仔仔細細揉捏了一番,柔聲道:“娘子消瘦了些,這幾日又沒有好好吃飯么?” 阿素心中一澀,便流下淚來,這語氣像極了阿娘,原來天下母親都是一般。 奚氏見她落淚,伸手將她臉頰上那金豆子抹掉了,含著淚微笑道:“平白惹娘子傷心,倒是我的不是了?!?/br> 藍氏見其情景開口道:“罷了,你們娘倆許久未見,許是有些體己話要說,我也不強留了?!?/br> 奚氏知道她與元娘也有話要說,福身道:“謝夫人恩典?!?nbsp;便帶著阿素告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