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59節
瞧著沈歸荑這般焦急的跑出了屋子,江宴行便也跟著起身,剛一抬腳,卻又頓住,他視線掃過那繡桌上的膳食,拿了三塊甜點,這才去跟上沈歸荑。 江宴行只吃了一塊,余下的兩塊都被沈歸荑吃了。 兩人淺填了肚子,便直接去了繁靈宮。 似乎是蕭青音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自己便說不出話來了,她躺在榻上,錦被掖在她的下巴上,任阿弄如何說要服侍她起床,她也沒有半點反應。 阿弄想要去找許若伶,可她同皇后娘娘請安也沒回來,阿弄無措,守在蕭青音旁邊沒一會熱便開始嗚咽著哭。 直到許若伶來了,她吩咐人通知江宴行,蕭青音這才愿意起床。 她因著不能說話,發出的聲音也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說什么,嘴巴張開一下也極為的艱難。 許若伶干脆自己親自掰開蕭青音的嘴巴喂給她粥喝。 江宴行和沈歸荑一進來瞧見的便是這樣,蕭青音乖乖的坐在四輪車上,對面許若伶一手拿著湯勺,一手半捏起蕭青音的下頜,然后將湯勺里的粥喂給蕭青音。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不能說話,連吞咽似乎都變得艱難,許若伶不過是只喂了兩勺,那唇角便開始往外溢出粥來了。 她連忙拿著帕子給蕭青音沾了沾嘴角,眉頭擰起,眼眶瞬間就紅了。 蕭青音眸色淡然,看向她時眸子里的最后一絲神采也消失了,竟是透出了些許的灰敗。 許若伶看的心里一陣酸楚,她不知道怎么開口,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哽了半晌,這才穩了穩聲音問了句,“怎么了,可是這粥不和你胃口?” “若是不喜歡,我吩咐人再給你做新的?” 蕭青音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向她,只是輕微搖了搖頭,對著她略微彎了彎眸子,以示安撫。 而后,她下頜微動,脖頸呈現吞咽的動作,可那浮動卻極其的細微,好似是在嘗試將那粥咽下去一般。 可幾番輕微的浮動下去后,蕭青音眼角便微微泛起了粉色,嘴角又開始往外溢出方才許若伶喂給她的粥。 許若伶連忙拿著帕子給擦拭唇角,只是她剛擦完,帕子還未收回,便見那手邊的臉頰上快速的往下滾落一道晶瑩的痕跡。 第62章 追妻(十) 啞藥毒啞的 沈歸荑只看得見蕭青音的側臉, 瞧見那一道淚痕滑下,許若伶又匆忙卷著帕子去擦。 她只當是蕭青音說不出話來,卻不想竟是連粥都喝不進了。 便連忙提著裙子邁進屋子里, 小跑到了蕭青音跟前,剛想開口,但看到了蕭青音的表情,卻又一哽, 終是沒有開口。 她還記得當初許若伶同她說的, 她說蕭青音性子要強, 不想別人可憐她。 沈歸荑抿了抿唇, 站在許若伶身后, 竟也是不知要作何表現了。 見沈歸荑先他一步進了屋子,江宴行也跟了上去, 他剛一走進, 許若伶也跟著站了起來。 江宴行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便要抬手去那許若伶手中的碗。 這動作頗有些順其自然,因著平平常江宴行有時趁著蕭青音來繁靈宮玩兒也跟著過來湊個熱鬧, 見蕭青音不能動時,便會親自喂她吃東西。 故此許若伶也習以為常,絲毫不覺得不妥, 也抬手作勢要將粥碗遞給江宴行。 只是江宴行剛一伸手,視線便瞥向了許若伶身后站著的沈歸荑,她正垂著眸子,視線落在他伸出作勢要接粥碗的手上。 江宴行似乎感覺指尖被那視線戳了一下, 還略有些微微刺痛,只是瞬間,他腦海里快速的閃過一道白光, 而后他連忙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 許若伶見勢微微一愣,眉頭蹙起有些不解,但不過一秒,便莞爾抿唇,瞬間了然。 她幾乎是在江宴行收回的同時也將手收了回去,她輕呼一聲,右手連忙接過左手的碗,而后輕甩著手腕,語氣倒似有些埋怨。 “哎呦,太子爺,這手里是拿了針么?怎的這夏天還沒到,觸碰時都要扎我了?!?/br> 這語氣聽著像是調侃,可沈歸荑卻知道許若伶是在尷尬的緩解氛圍,這夏日哪里來的火,況且他們兩人的指尖分明都沒碰到。 見許若伶打了個圓場,江宴行倒也沒什么表情,只是看著許若伶淡淡的問了句,“什么時候的事?” 許若伶自然知道江宴行問的是什么,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同江宴行對視了兩秒,那眸子里好似有些哀嘆。 片刻后,她才抿了抿唇,開口道:“具體我不大清楚,我一早兒便去皇后娘娘那里請安了,回來時阿弄已經在焦急的等我?!?/br> “阿弄卯時二刻便起了,她說早上服侍阿音起床,便已經是發不出聲了?!?/br> 知道許若伶說完,江宴行也沒什么表情,他沉吟片刻,又問道:“昨晚可有什么異常?” 許若伶搖了搖頭,也蹙起了眉,“昨晚還好好的,我還同阿音在花藤下乘涼,今兒是突然就成了這樣的?!?/br> 她話語中的疑惑極為明顯,她明明記得太醫說,蕭青音這般狀況,因著身子年輕,故此病情并不會惡化的過快,前些日子江宴行出發去南齊時,蕭青音方才手不能動。 如今也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病情哪里會這般快,竟是直接連話也不能說了。 江宴行只是問了幾句,外頭太醫便匆匆趕來,他提著木制的藥箱,一進到屋里,先是把木箱放在腳邊,開始逐個的拱手作禮。 先是許若伶,后是江宴行,完了以后還要再拱手致歉,禮不可廢的又說了一句,“老臣來晚了?!?/br> 江宴行自小便覺得這太醫院的太醫一個比一個拖拉啰嗦,每次召他們進宮都要啰啰嗦嗦的絮叨一堆,這才終于知道診治。 他皺了眉,雖是已經沒有了耐心,卻還是等這老太說完,才淡淡的催促了一句,“去瞧瞧怎么回事?!?/br> 那老太醫得了令,這才片刻也不敢耽誤,坐在蕭青音對面,攏起了袖擺。 許若伶早先在老太醫坐下時,便提前已經將帕子墊在了蕭青音的手腕上以備診脈。 這老太醫診脈診了好大一會兒,時而凝眉時而蹙眉,時而嘆息時而搖頭,他這幅樣子倒叫許若伶越瞧越心驚。 這脈幾乎是診了約莫有兩柱香的時間,老太醫才起了身,對著江宴行一拱手,“殿下?!?/br> 江宴行問道:“如何?” 聞言,這太醫不曾開口,只是抬眸迎上江宴行的視線,同他對視了片刻后,這才嘆了一口氣,輕輕搖頭。 “蕭姑娘這病,”說到這,他頓住,又惋惜的搖了搖頭,“....老夫也無能為力?!?/br> 這話聽得江宴行蹙眉,他眉宇上極快的結了一層冰霜,“無能為力?” 說罷,江宴行便立刻收回視線,看向劉平樂,“去將太醫院的人統統給孤帶過來?!?/br> 劉平樂在江宴行身邊跟的久,聽江宴行就是笑一聲,他都知道江宴行是什么心情,江宴行這聲音雖淡然,卻冷的透徹,他若非真的生氣,語氣一般不會冷成這般。 他連忙開口,“這幾日太醫院大批的人都隨院長出宮了,如今太醫院只有三位太醫,現只有這位宋太醫資歷老一些?!?/br> 這般一說,江宴行也才忽然憶起,如今即將入夏,太醫院逢年這個時段便會有一批見習太醫隨同院長出宮小幾日,目的便是走鄉巡訪診治,讓那些學徒習些東西。 聞言,江宴行蹙了蹙眉,眼睛閉上又睜開,他只覺最近的事有些亂的不可開交,似乎從沈歸荑從南齊來到東越開始,又好似是從永碩帝蘇醒開始。 接二連三的事情接踵而至,甚至讓他左右分神,極為煩躁, 他抿了抿唇,視線重新落在那宋太醫身上,淡淡道:“可有什么藥物抑制?” 宋太醫因著江宴行方才的態度不太敢說話了,聞言只是抬眸看了江宴行一眼,眸子里似乎有些遲疑,可江宴行問話他又不敢不答。 蹲了半晌,才唯唯諾諾的接了句,“若是只要調理,老夫倒也有一方子,可若是治病,老夫.....無從下手?!?/br> 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江宴行只當自己是多余問她,聞言便對著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下去吧?!?/br> 得了吩咐,宋太醫這才長舒一口氣,連忙提著木箱子匆匆出了房門。 雖說蕭青音這病情是必然結果,可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兒,似乎是他一開始便不怎么在意,從而遺漏了些什么。 至此,他遺漏的那些東西,如今好似用一根繩子牽引著一切,開始慢慢的打亂他的周遭,目的就是為了牽絆住他。 思及此,江宴行那雷打不動的冷淡表情,終于在這時才有了一絲難看,他看了一眼劉平樂,問道:“去講遇知喊過來,讓他親自把脈?!?/br> - 引朝殿—— 永碩帝將最后一顆鶯桃放入口中,剝下了汁rou,那極小的胡還未從嘴里吐出,便見那老太監從外頭急匆匆的跑過來。 這老太監年紀大了,臉色又蒼白,稍微一跑些步子,那身子便有些受不了,即刻在那臉上浮上一層紅色。 永碩帝掀起眸子瞧了他一眼,也不搭話,先是將手里的桃胡吐進旁側宮娥早已在他唇邊伸過的手里,這才慢條斯理的拿著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水漬,問了一句,“何時這般慌張?” 老太監進了屋后,先是緩了片刻,這才開口,“陛下,那蕭青音今兒一大早病情惡化了,太子殿下知道了,便連忙派人去江南召御史中丞回來?!?/br> “奴才若是算得不錯,這御史中丞如此掛念女兒,不過第二日晚上,他便能直接到京城?!?/br> 永碩帝對此好似并不驚訝一般,聞言面色也淡然,只是點頭嗯了一聲,便不再又后話。 他凝眸沉思了片刻,這才看向那老太監,問了一句,“孤讓你為太子準備的畫像你可都準備好了?” 老太監點了點頭,“回陛下如今畫像八十六章均已畫好,只是取回的只有七十九張,還有七張不曾畫完,奴才正派人去余下的各府去取?!?/br> 永碩帝對著他擺了擺手,淡淡道,“不必取了,七十九章如此便夠了?!?/br> 說罷,他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嘶了口氣,又問道,“朕可還記得,不過三個月便要選秀了吧?” “正是?!崩咸O恭敬答道。 聞言,永碩帝點了點頭,“這選秀適宜如今依舊是御史大夫cao辦的吧?” “是,御史中丞負責cao辦,監御史則是來準備一眾秀女的畫像,為陛下層層把關?!?/br> 這話倒是給永碩帝聽笑了,他對著那老太監招了招手,作勢讓他附過耳來,永碩帝便湊過去,對他耳語了幾句。 與此同時,江宴行這邊正由著遇知同蕭青音把脈,他不過是剛碰到,便蹙起了眉頭,而后站起身來,對著蕭青音說了一聲得罪。 然后捏起她的下頜,微微抬起,迫使蕭青音張開口,左右看了兩眼,這才松手。 前后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遇知便已經起身。 他看了一眼江宴行,語氣有些嚴肅,“屬下建議殿下立刻封鎖灶房,而后召集近日灶房來往的所有人群?!?/br> 說罷,遇知看著江宴眉頭越蹙越深,這才有些不忍心的張了張口,頓了片刻,還是接了句,“蕭小姐的嗓子,是被啞藥毒啞的?!?/br> 這邊遇知是剛剛說完,外頭便又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小太監,瞧見了江宴行便要沖過去說話,卻被劉平樂眼疾手快的攔住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那小太監說給自己。 小太監趴在劉平樂耳邊只是耳語了幾句,劉平樂便猛的瞪大了眼睛。 他視線掃過屋內,瞧見江宴行似乎并未同遇知交流,自己便率先開口,“殿下?!?/br> 劉平樂聲音壓得有些低,江宴行一聽就知道他有事要說,便循聲望去,淡淡道:“何事?” 江宴行一問,劉平樂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慘,似乎所有不太好的事情,亦或者是不敢稟告的事情,全都是她說的。 他吞咽了口唾沫,給自己壯了壯膽子,這才開口,“陛下以不經他吩咐私自cao辦選秀之事的罪名,將御史大夫貶為了典客?!?/br> 江宴行差點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蹙起眉頭,問了一邊,“你說什么?” 劉平樂便又重復了一遍,江宴行這才真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