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月 第125節
車廂外一片寂靜,只有馬蹄聲和車輪壓過青石路面的簌簌聲傳來。 那些忠心耿耿的侍衛們沒有出現,甚至連駕車的親信都沒有做出反應。 馬車平穩向前,仿佛雍王從來沒有發出過那聲叫喊。 重重撞上鐵板般的疼痛當然不容小覷,但即使疼痛至此,他的神志依舊清醒,反應依舊迅速。 正因如此,雍王才會越發恐懼。 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來。 屏風上投下的那個影子終于動了,從屏風后轉了出來。 原來那個身影異常嬌小,是因為她本就是個沒有長成的孩子。 雍王的瞳孔微微顫栗,眼底倒映出衡陽公主那張稚氣未褪、有若冰雪的面容。 景昀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伏在地上的雍王。 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作者有話說: 被抓去加班很晚才回來,一邊陰暗爬行一邊碼字,所以今天更新比較晚。 明天6000+,從明天開始景昀和江雪溪的劇情基本上就不會分開啦,不過因為明天還要去加班,所以更新還會比較晚,盡量趕在明晚十點前。 從現在到完結前評論區長期征集番外提名,我會挑幾個有靈感的寫~ 第114章 114 小世界(九) ◎宮變◎ 粉白的裙擺靜靜垂落, 柔軟光滑的絲緞在馬車中燈盞的照耀下散發出柔和的光彩。 這無疑是極其好看的。 但落在雍王眼里,就憑空多出了一種森然的鬼氣。 裙擺忽然開始搖曳。 因為景昀來到了雍王身前。 雍王艱難地咬著牙,撐起身體。 重重撞上一塊鐵板的感受, 想必沒有人愿意體驗。但即使全身上下的骨頭都開始疼痛, 雍王仍然頑強地克服了這種痛苦,撐起身來。 眼前這幅詭異的景象令他感受到了極大的危險。 哪怕現在馬車停下,一群手持刀劍的殺手一擁而上, 要將雍王剁成碎片,帶給雍王的恐懼都不會比現在更加劇烈。 原因很簡單,因為面前這幅景象太過詭異,無法解釋。 雍王是個聰明人,正因如此,未知的危險遠比可知的威脅更能令他恐懼。 “你是誰?”雍王厲聲道。 他的面容因為聲音快速拔高顯得有些猙獰, 但這并不是因為他沉不住氣, 而是嘗試著通過這種方式再度向外示警求救。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寂靜。 雍王的余光瞥見了垂落的車簾。 那塊溫軟厚實的簾子落下, 封死了車門處所有縫隙,甚至在車廂顛簸時仍舊一動不動。 但雍王明明記得,自己上車時觸碰到的車簾明明柔軟至極,只是一塊普通的嵌絨緞布。 景昀淡淡道:“議政殿里不是剛見過,雍王兄?” “衡陽?”雍王驚聲道, “你這是……你這是……” 他的恐懼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雍王當然認識衡陽公主, 但他很難相信一個內向靜默、自幼養在深宮中的小公主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的馬車中, 還是以這樣一種詭異的形式。 他寧愿相信面前這個粉白衣裙, 鬼氣森森的小女孩只是生了張和衡陽公主相似的臉, 抑或是易容而成。 景昀的耐心一向不是很足, 尤其對著不喜歡的人, 于是她沒有等雍王將自己的問題問完,直接給出了回答。 “我是來殺你的?!?/br> 很顯然,這個回答并不令雍王愉快。 . 黑夜里,車隊行駛在寬闊的官道上。 趁夜行路總是不太安全,夜色里隱藏著許多危險。不說那些近年來越發張狂的匪徒,只說馬車深夜行路,本身就很容易出現問題。 更何況這支車隊行進的速度很快,車隊中點起的火把卻并不很明亮,反而有些黯淡,像是在故意掩藏行蹤。 無論怎么看,這支車隊都很怪異。 車隊靜默地行駛在深夜里,為了避免馬蹄聲驚動官道兩旁不遠處的村莊,所有的馬蹄上都包裹著軟布,將原本響亮的馬蹄聲變得很是低沉,幾近于無。 很多馬蹄聲交織在一起,像是云層上低沉涌動的悶雷。 忽然,黑夜之中,一瞬間光芒大作。 前方的夜幕里,無數火把同時點燃,將漆黑的夜色完全撕破,明亮有如白晝。 車隊停了下來。 停在了燈火之外,黑暗與光亮的交界處。 火光映亮了夜色,因此被黑暗掩藏的車隊也變得清晰可見。 和尋常車隊不同,這支車隊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雖然一共只有六輛很是樸素的馬車,卻自有一種格外奪目的氣勢。 被火把完全照亮的官道前方,不知何時無聲地涌出了許多黑衣的人影。 那些漆黑的顏色,就像黑夜。 黑夜籠罩了前路。 車隊中的所有人各自抬手,按向兵刃,神情警惕至極,卻并無驚惶之色。 為首的那輛馬車車簾緩緩掀開,車中白發白須的老人睜開眼。 他的須發白成了雪,但那雙眼睛仍然極為清明。 他望著前方,對著正中那位黑衣人頷首:“原來是郁護法?!?/br> 車隊中所有人眼底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天底下姓郁的人有很多,但當郁這個姓氏后面加上護法二字,那么世人都只會想到一個人。 ——西方木葉城中那位強大至極、兇名赫赫的魔教右護法。 關于這位郁護法,最著名的傳聞是他十五年前東入中原,與當時正道魁首、天寧寺住持慈音大師交手,在天寧山外苦戰三日三夜,重傷敗退,此后數年未入秦國。 但正道為此付出的代價同樣慘重。 與郁護法一戰之后,慈音大師心血耗竭,數月之后溘然長逝,圓寂于天寧寺中。 從那之后,正道衰微之勢更加明顯,天寧寺與魔教也結下了無法化解的梁子。而郁護法雖受重傷,但慈音大師一死,魔教右護法的兇名更盛,魔教氣焰大漲。 老人緩緩道:“郁護法十五年不曾踏入中原,今夜忽然現身,是何用意?” 郁護法道:“我十五年不入中原,聽聞如今天寧寺已經凋零,瓊臺山獨領風sao,特來領教?!?/br> 天寧寺自慈音大師死后,雖沒能再出一個正道第一,但地位積淀擺在那里,仍然是人人心向往之的正道門楣。郁護法此言一出,語氣極為矜傲,像是天寧寺已經破敗不堪,全然難以入他的眼。 老人道:“怎敢,敝派門庭淺薄,當不得閣下盛贊?!?/br> 郁護法道:“何峰主不必謙虛?!?/br> 老人道:“敢問閣下親身至此,深夜攔路,便只是為了與貧道比試一場?” 郁護法道:“當然,我勝,你們死;你勝,我們死?!?/br> 這哪里是一較高下,分明是生死相搏了。 能說出這樣絲毫不留余地的話,可見郁護法自信到了極點。 圍在何峰主馬車左右的瓊臺山弟子全都面露怒色,唯有侍立在何峰主身旁的兩名弟子面色微變。 何峰主眼簾低垂,嘆了口氣。 “何必如此?” 何峰主是瓊臺山長老,正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郁護法十五年前就曾聽過他的名字。 因此何峰主問的認真,他也答得認真:“因為教主需要借你們那輛馬車中的人頭一用,不過你應該不會愿意給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你們殺干凈了?!?/br> 何峰主神色微變,終于確認對方原來真是為了車中這個年輕人而來,再嘆口氣,平靜道:“請?!?/br> . “開泰五年,蕭昭儀秘密入宮,貞獻皇后對外聲稱有妊,此后接連多次遇險?!?/br> 景昀背光而立,她的影子落在車廂地面上,被拖得很長。 “貞獻皇后薨逝前,我亦多次遇險,直到貞獻皇后薨逝,在請罪折中說明我是位公主,宮里的風浪才漸漸平息下來?!?/br>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白誡一黨暗中弄鬼,你說是不是,雍王兄?” 雍王鎮定道:“白黨狼子野心,做出這樣的事并不奇怪?!?/br> “是么?”景昀淡淡道,“但在開泰二年,貞獻皇后懷有身孕,卻意外小產,此后終身難有子嗣,所以才有了后來的蕭昭儀。那時白氏女初入宮門,如何能將事做的風雨不透?” 她凝視著雍王表面鎮定的臉:“帝后二人從不敢對白黨掉以輕心,他們真正能夠交付信任的,恐怕只有寥寥幾個血脈親近的宗室,當年老雍王妃還活著,時常入宮探望皇后,是不是?” “先帝膝下子嗣單薄,沒有長成的兒子,所以白誡挑選了血脈親近的宗室子立為皇帝,老雍王與皇帝同為睿宗之孫,先帝之侄,卻因年紀較長而錯失皇位,想必這些年來日夜不甘,是不是?” “你們是不是認為,先帝駕崩后,可以擇選血脈親近的宗室子即位,當今駕崩后,自然也能如此?!?/br> 景昀蹲下身來。 她那張秀美冰白的稚氣面容,在雍王眼中簡直詭譎有如惡鬼。 “貞獻皇后薨逝前,仍然念念不忘她當年未能生下的那個孩子?!?/br> 景昀平靜地對著雍王做出了最后的判決:“你父母取走的性命,就由你來償還,很合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