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吃瓜看戲的日子 第69節
司桓肅是知道怎么轄制人的。 顧運一滯, 好歹收了些任性的心思, 吶吶:“我省得了,再不那樣就是?!笨倸w是吃得下的時候就多吃幾口, 吃不下的時候就只吃幾口,不叫別人掛心。 一向司桓肅過來這里時,屋里丫鬟都自覺去了外頭,或就在廊下候著聽差,并不杵在主子跟前礙眼。 又都知道司桓肅的身份,伺候時都規規矩矩,無一不屏聲靜氣,怕惹惱了人,別瞧司大人在顧小姐跟前好說好話,卻并不是個真好脾氣的,對著丫鬟都是眼冷面煞,誰不害怕? 這會兒司桓肅剛來,兩人在屋子里數說話,忽然就聽見外頭下人大聲報: “四小姐過來了!” 四小姐?那位給馬下藥害她摔跤的四小姐?顧運奇怪,心說怎么這會兒過來,不是說過幾日王妃領人來賠罪的么? 她這邊還沒說話,那頭,四小姐同她的丫鬟就打簾子進來。 一個十五六歲,碧環金釵戴了滿頭的年輕小姐抬著下巴,神情高高在上, 一進來,視線先落在坐在太師椅喝茶了司桓肅身上。 顧運正面坐下炕床上,腳下蓋著被子,只是看著楚飛鸞,也并不先開口說話。 楚飛鸞佯裝無意,看了司桓肅好幾眼,才將視線收回來,而后望向顧運,淡聲淡氣開口:“顧小姐這里有客呢,我來得倒不巧?!?/br> 顧運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人,心說這真是來給她賠罪的?她怎么看著倒像是要來當主子的,眼睛都看天上去了。 要來不提前讓人來打聲招呼,也不自己打聽打聽自己這有沒有客人,現知道不巧了還不走? 顧運繼續不說話,就盯著人。她看這人是不是打量她年紀小,想糊弄過去欺負她來的。 楚飛鸞自然不是真心實意來賠罪,她心里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顧運摔斷了腿是她自己倒霉,她過來,卻是因為知道司桓肅來了這里,有心想私下見人一面,才取了這么個巧。 想著若是司桓肅見了她,也對她有意,這事豈不是就成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顧運,一看清楚顧運面貌長相時候,心里不由自主惡意叢生,嫉妒一閃而過。 楚飛鸞心胸狹窄,從來對相貌生得比她好的人厭惡不已,此時不禁惡毒地想,當時怎么沒摔死這人! 楚飛鸞旁邊的丫鬟見顧運冷了臉,一點笑意都沒有,心里先打鼓,卻也福了個禮上來說話,“顧小姐,我們家姑娘是來給小姐賠禮的,顧小姐寬宏大量,宅心仁厚,想必是會原諒我們姑娘的?!?/br> 顧運才不聽這冠冕堂皇的蠢話,開口冷靜說:“原來給馬兒下藥害我摔了的人就是你?你這竟然是來賠禮的。怎的看著不像,還有你這個丫頭,到底是你主子賠禮還是你賠禮?自作聰明在我面前嘰嘰喳喳,想是欺負我呢?” 慌得丫鬟忙跪了下去,“顧小姐誤會了,奴婢不敢,絕對沒有那個意思?!?/br> 楚飛鸞臉色一變,登時赤眉橫目起來,“你別太過分,我都親自過來了,還要如何?想要拿喬,也先睜眼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身份,配不配跟本小姐面前耍橫!” “我什么什么,我沒身份就能讓你打殺了?天子腳下,你哪里來的膽子!” 顧運抓起來一下茶盞,抬手重重往地下一摔,冷笑說:“好好,我原不配,你身份尊貴,親王的女兒,我活該被你害,這是你們家,地貴,我踩不得,你是這個意思吧?好的很,來人吶!來人!” 顧運將架子上的花瓶,碟子,擺件,一件一件往地上砸,一邊大聲叫人。 瞬間,跪在底下的丫鬟心里一緊,腦子里冒出一句:完了。 顧運素日并不是個難伺候的主,雖則主意正,有時候有些靈巧精怪,可性子單純像個小孩,從不與丫頭為難,因著腿腳不便,白日與丫鬟一處玩,嬉笑打鬧不在話下,還與她們講些書里的故事,丫頭們私下都說這小姐極好的一個人,若能長長久久在她身邊伴著伺候,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可從未見人發過這樣大的脾氣! 登時都嚇了一跳,三五個慌忙進了屋。 “叫你們王妃來!我待不得你們府上了,這位四小姐說,我原不配,要么,你們就給我打點行李,我這就下山回府!” 丫鬟們急得不行,誰還真敢去收拾打點行李??粗鴿M地的狼藉戰戰兢兢,勸慰:“小姐快別生氣,當心奇壞了身子?!币贿呁浦磉吶?,低聲急急斥,“還不快去請王妃過來!” 顧運愈發脾性上來,依舊大喊,“我住不得了,叫我嫂嫂過來,我們小門小戶,原不該來這里的,這番我算領教你們的待客之道了?!?/br> 顧運原先還如鯁在喉與,已經在等著楚飛鸞過來,裝模作樣哭哭啼啼虛與委蛇演一場戲,她就也只能捏著喉嚨咽下去這悶虧。 當真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讓著惡毒之人得了這個一個腦子,真厲害啊,當著一屋子人的面來諷刺她,現成的把柄送到她手上。 顧運不鬧個大的都對不起自己糟的罪。 一旁司桓肅見她激動起來,傷腿都顧不上,幾步上前,給她按住。 開口與她道:“那算個什么人,值當你這樣不顧自己?不知道自己身體現是什么情況?坐好了,要走也是別人走,哪里輪得上你?!?/br> 這陰陰沉沉的幾句話,說得下面的人一顫。 楚飛鸞面色變化最大,她見司桓肅竟幫顧運說話,眼中怨恨之色憤然而出,指著顧運破口大罵,“不要臉的東西!你叫誰來都沒有用?想害我?我倒要說你在這不知廉恥,屋里藏著男人! “四姑娘你在說什么!快些住口!”那些丫鬟簡直要昏過去,撲上來捂住她的嘴巴。 完了! 可真是完了! 一時有丫鬟都要哭了, 顧運呼吸急促,鬧到這個地步,那就再添一把火。 她雙手捧著帕子往臉上一遮,嗚嗚咽咽抽泣哭了起來。 司桓肅以為她真難受了,臉上登時一冷,“還愣著干什么,將這人嘴巴堵了!” 他身后立著的侍衛立刻上去將楚飛鸞心捆塞了起來。 外頭大奶奶正趕過來,聽見這一句話,瘋了一樣沖進來,抬手兩個耳光子照著楚飛鸞的臉抽了過去! “黑了心肝的東西!污蔑我們家姑娘,我只同你們沒完!” 說完忙又到那邊抱著顧運安慰,見她覺得直抽,心里將楚飛鸞打殺的心思都有了。 王妃晚一腳進來,一路上丫鬟已經將實情如此說了一遍,才到院子,就聽到楚飛鸞那不堪入耳尖利的罵人聲音,簡直不敢想這居然個王府公侯小姐,竟與那這個市井破落戶全無兩樣了! 胸脯氣得一起起伏伏,心里直罵天殺的蠢貨賤東西!王爺給她留了一條活路她不走,偏要往死路上撞,當著人的面污蔑人的聲譽,此番就是神仙來了都保她不住。 一進來便是冷聲道:“四小姐得了失心瘋,拉下去,關起來!” 若說之前顧運的跌馬,雖然楚飛鸞的錯,但她本意不是沖著顧運去的,還可說一句誤傷,且王妃舍下了臉面親自出馬,將事情平息一大半,只要楚飛鸞好好收個尾,這事就能了解。 哪想世上還有這樣心黑嘴毒又蠢笨如豬的人,生生把個將好的局面攪毀了。 方才一場風波直將王妃精力耗了個盡,回到自己院子才敢松軟下來。 心腹嬤嬤直撫著王妃的后背,寬慰她:“王妃別為了個庶出的氣壞了自己身子?!?/br> 王妃閉著眼睛說:“我是恨她三番五次作怪,壞了王府的名稱,你看著吧,這次王爺也不會保她了。我就納悶了,她莫不是真得了失心瘋了不成?知道她性子不好但從前也未見她這么蠢,滿院子的人呢,司桓肅還在那里,就敢當面罵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簡直是,我現在還只不敢相信,她難道身旁是從無嬤嬤教導的?!” 王妃一旦雷厲風行,發了話,四小姐害了病,將人送去家寺廟里修養。 至于什么時候能放出來,沒說。但至少也是一兩年的事情了。 否則不能夠平司桓肅的怒。 司大奶奶也滿意了。 顧運自覺替自己討回了臉,這莊子她實在不想再住,到底是別人的地盤,養病都養得不安生。 “再請大夫來看看吧,我坐車小心著些,不讓它磕著碰著,不會有大礙的?!鳖欉\拉著大奶奶的袖子,搖搖晃晃撒嬌。 大奶奶被她纏得沒法,“好好好,叫大夫來看。但人家要是說了不能挪動,再不可以狡辯胡鬧的?!?/br> 還是司桓肅請來的那個大夫,這些天都是他照看著顧運的腿。 因顧運要求,沒法,耐心又檢查了一遍。 論理,小心一些,坐車也使得,只是下山路顛簸,的確存在風險,他不敢將話說絕了,一邊將板子加固了一層,到底不敢擅作主張,沒留下準話,先去跟司桓肅匯報了一遍。 司桓肅頭也不抬說:“再養三日,三日后再下山?!?/br> 他既說了話,大夫自然聽他的,顧運就只能唉聲嘆氣,繼續歇在這里。 沒想到還迎來個意想不到的人。 “世子?”顧運仰頭,眨了眨眼。 楚暄真是生得面如冠玉,氣質舒朗,教養和修養都極好。 這番來也不為別的,就給顧運送來了一個輪椅。知道她受傷是他們府上之故,他無法去說教楚飛鸞,只能做些自己能做的事。 顧運對楚暄沒有惡感,畢竟那日還是他救下了大姑娘,讓人免于墜馬受傷,對她們也算有救命之恩。 “顧小姐腿傷可有好些?”楚暄問。 “好多了,大夫說正長著骨頭呢?!毖劬s看著旁邊,下人手上推的那個輪椅上。 顧運歪歪頭,“世子殿下,那是不是送給我的呀?!?/br> 楚暄被這直白可愛的話說得忍俊不禁,眼睛全是笑意,“是,是特地命人做來給顧小姐的?!?/br> “真的啊,那我就先謝謝世子殿下了?!鳖欉\眼睛發亮,是真高興,一連與人說,“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只被困在床榻上哪里也去不了,早也悶死了?!?/br> 楚暄是頭一次與這樣性子活潑之人相處,這姑娘嘴里一口一個世子殿下叫著,卻行為上眼睛里并不如那些人似的,有或疏離的恭敬,或諂媚的假話。 顧運看自己,就與看一個普通人別無二樣,楚暄感受新奇。 “扶我上去試試?!鳖欉\伸手看著丫鬟,丫鬟不敢叫她亂動,連忙說,“姑娘別急,仔細著腿。讓讓嬤嬤來抱姑娘上去?!?/br> 眨眼功夫進來兩個嬤嬤,見著世子在此,不敢含糊,小心翼翼合著把顧運抱上了輪椅。 這輪椅打造得華麗又堅固,一看就非凡品,顧運讓人推了推她,果然非常絲滑穩當,一點都不阻塞。 “這個好,坐著它,我就能活動了!” 說著嘴上謝了楚暄一次。 世子只道是應當的,道:“顧小姐喜歡就好?!?/br> 顧運笑說:“自然喜歡,十二分的喜歡?!?/br> 當天晚上,楚暄送了一個輪椅給顧運這事王妃那里也知道了。 嬤嬤不由猜測,小聲說:“王妃您說,世子爺他是不是,看上顧家那丫頭了?”需知道從前可從沒見過他們世子爺給別的哪一些小姐送過東西。 王妃想了想,又搖搖頭,“這也未必,因那丫頭那日是暄兒救回來的,他又知道是楚飛鸞害得人這樣,恐怕是心里愧疚過意不去,才給人送個輪椅過去?!?/br> 話是這么說,王妃卻也不敢叫兒子與顧運多接觸,防止出什么意外。 “那丫頭聽說是要與司桓肅做親的,就更不能叫暄兒沾惹上?!?/br> 嬤嬤點點頭,又問:“王妃看了這幾日,心里可有世子妃人選?” “有兩位極不錯,就是不知道暄兒的意思,那孩子看著溫潤好脾氣,別人卻不知那才是個主意大又擰性的?!蓖蹂f著笑起來,一手按了按太陽xue,說,“你叫人去與世子說一聲,晚上叫他過來這邊用膳?!?/br> 嬤嬤:“是,老奴這就去吩咐?!?/br> 不說楚暄過去王妃那邊,陪著母親一道用了晚膳,對娶親之事又是拒絕了,只說不合心意,王妃就是再心梗也沒辦法,誰兒子不喜歡,她又不能真的不顧人意愿強求,弄出一對怨偶來絕非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