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吃瓜看戲的日子 第5節
司徒忻再次合手躬了一禮,只道:“不敢不敢,司大人只管問,下官但凡所知,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那便好?!彼净该C似隨手翻起一個公文本,緩緩開口:“日前,你抽調營下二十余人,只寫了公差,離營三日,卻不知道具體是哪樣公差,還是悉數告知,本官也好一一記錄在冊?!?/br> 司徒忻心內一咯噔。 “司徒大人,可記起來了?” 司桓肅散漫坐在高椅之上,手上閑適翻弄著無關緊的公文本,那聲音分明不緊不慢,卻每一個字如釘子一般直捶入人心臟。 司徒忻方才意會過來,這司桓肅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就是那枚出頭的椽子,正經拿他開刀給別人看呢! 真是大意了! 但此時刀已經架在脖子上,是一句多余的廢話都不敢說,司徒忻心中苦笑。 略忖了忖,只好將整件事情和盤托出,希望這位大人看在他也是為了惠民之事的份上,能夠從輕處罰。 “原是平殷下處有一處地段,前些時日發生了泥流崩山,將進入平殷一段路全然堵住。下官有一好友路過途經此處,發現村民過往行路不便,就請下官幫忙,調派些人手過去,將路段通了,故而才有了此事?!?/br> 直到他說完,司桓肅那里半日未曾開口,只是耷拉著眼皮,手指節咚、咚、咚一下下敲在桌沿上。 終于,不知道過去多久,司桓肅倏地一笑,然后聲音響起:“你說的本官自會派人去查證,在此之前你已然犯了職權濫用之罪,那修橋通路之事應當由平殷縣縣官衙門負責,既然越了職,也不能說全然無辜了。來人,將司徒大人先行收押入監,容后再判!另外二十個無故擅離職守的,每人領三十杖刑,罰俸一個月?!?/br> 司徒忻臉上已然失去顏色,一片灰蒙,混沌地被兩個稽查使帶了走。 — 另一頭,顧家祖孫三人平安入京,歸了家。 老爺子腿傷不便,只有請了假,好在月已過了半旬,還有幾日功夫便要閉朝,衙門跟著放年假,也就不妨事。 文氏這里又把林大夫來請過來,替老爺子仔細看過傷口,也說無大礙,只細心將養個十天半月就能好。 顧運到家后,她屋子里的丫鬟伺候著把她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狠狠清洗了一通,香膏脂膏抹勻臉上身上,連頭發都沒放過,細細用一種椰子油柔順過。 弄完這些,顧運懶懶躺在軟榻上,黃杏一旁用包著巾子的長形黃銅爐給她烘頭發。 顧運與她們說話:“我在平殷買了些小玩意兒回來,有三份,里頭放了千子的,你們看著別弄混,拿去分給五姐七姐和十二meimei?!?/br> 另一個丫鬟,叫澄心的,忙“哎”地應了一聲。 她手上正在擺弄帶回來的行李,那些穿過得衣裳睡的被子之類的讓小丫頭拿去清洗,擺用的那些器具玩物分門別類一一擦拭好收拾起來。 等都請點完畢,確認沒有遺漏后,才去拿顧運那三份禮物,出門,往幾個姑娘屋里送去了。 七姑娘顧纖云那里,澄心送東西去時,她正坐在暖炕上和她姨娘說話。 翠姨娘原是顧家的家生子,在長相上有幾分出挑,后來被顧元彥收了房,生了孩子后,才抬了妾室份位。 此時靠在半舊的靛青色松花大迎枕上,聽著澄心腳步聲走遠了,才撇了撇嘴巴,滿嘴說:“通一個九姑娘,人還沒長大,滿屋子你們幾個姊妹沒一個能抵得過她,老爺子對她縱著,親自領著去玩兒,老太太也慣著,你們誰有這份殊榮?我是看著的,這九姑娘,打小就是個賊精,賴在榮慶院里頭,來來回回,一日一日,時間久了,都被她攏住了。先前幾次,她戴的那些金釵鳳簪,項圈手鐲,還有珍珠寶石的耳鐺,又漂亮又襯人,我看的清清兒的,沒一樣是你們姑娘份例里的東西,你們幾個都沒有,獨她有,不是老太太私下給的,能是哪里來的?” 越說心里越發酸妒起來,不免用指甲戳了戳顧纖云的額頭,恨恨道:“你是個不中用的,連照著葫蘆學畫瓢也學不會半點,都是庶出,你哪里比她不上?妄說你還有個親兄弟,理當比她強才是!你倒好,你看老爺子老太太哪個記得住你,翻過年你就滿十六,眼看要議人家,太太面上佛爺似的人,未必會真心替你考慮,我們家姑娘多,公中能拿出五百銀子做嫁妝了不得了,你又不會說話,老太太跟前沒情分,自然有好處也沒你的份!姨娘我倒有心給你些,可沒那個本事。所以我叫你,私下你也該為自己籌謀打算一番才是?!?/br> 顧纖云半垂著眼眸,手指頭已經將手帕絞成了團,半晌,才蚊囁似的說:“我沒她那樣的膽量,沒她那樣的寬闊敞亮的心性,自然比不上她?!?/br> 恨得翠姨娘狠狠往她手臂上掐了一下,低聲罵:“我怎么生了你這么一個沒氣性的,叫人壓在頭上連屁也不敢放一個,以后有你的苦日子!” 顧纖云白著一張臉,“姨娘有法子,倒是教教我,否則何苦來?!?/br> 翠姨娘灌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我是恨你跟個傻子似的!” 邊說邊指著桌上澄心剛剛送來的一套香木雕的木作,一盒十二個,正是十二生肖,非常精巧可愛。 “這么些不值錢的東西就把你籠絡住了,回頭還真待人掏心掏肺,沒個成算,以后有什么好的能輪到你頭上,都被那些個撿走了,姨娘說這一番,還不是為叫你自己多生個心眼子! 再一個,眼下最緊要的一件,是你的親事,五姑娘只比你大幾個月,兩人前后腳相看,好的可別讓別人都挑走了?!?/br> 顧纖云到底是個姑娘,聽這話就羞臊得滿臉通紅,“姨娘快別說了,這些自有老太太、太太做主,我一個姑娘能知道什么?!?/br> “行了,知道你上不得高臺盤,這事我在太太那替你留著心,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歇息吧?!?/br> 翠姨娘說完走了,剩下顧纖云一個人壓著重重心事,一夜沒睡安穩。 第七章 澄心送了東西回來,與顧運回話,說:“三位姑娘都收了,說多謝姑娘惦記,現在晚了就算了,明日再過來說話?!?/br> 顧運今日回來,都知道她舟車勞頓幾日,并不會沒眼色這會兒就過來。 “我去時五姑娘正在屋里頭寫字,七姑娘屋里翠姨娘在呢,兩人坐一處說話,十二姑娘和幾個丫頭玩兒?!?/br> 顧運頭發晾干,也沒梳起來,就讓丫鬟編了兩條粗辮子垂在身前。 “姑娘別起來了,待會兒又冷了?!秉S杏一邊說著,一邊給顧運到了杯溫水過去。 顧運潤了喉,說:“我也睡不著,桌上有書,你撿本過來我看看吧?!?/br> 澄心就說:“仔細傷眼睛,姑娘不過打發時間,不如玩會子九連環魯班鎖?” “懶得玩?!鳖欉\擺擺手,“把燈火多點兩盞就是了?!?/br> 丫頭無法,只好給她拿了書,又多添幾根蠟燭照上燈罩子,放在近處的桌臺上。 顧運一看書,丫鬟腳步聲就放輕聲了。屋里一會兒就沒了動靜,安靜起來,連偶爾的翻書聲都聽得清楚。 忽地那外頭就聽見細細碎碎的響動,今晚上是澄心值夜,顧運撂下書,使她去外頭看看。 澄心哪用得著她說,已經打著簾子出去,約摸過了一刻鐘才進來。 顧運問:“是怎么了?” 澄心道:“院兒里沒事,是外頭的事,我使個小丫頭問去了,說著急忙慌的什么人,門敲得砰砰響,騎著馬過來的,找咱們老太爺的,現人已經被領去了外院書房,正經有什么事,誰都不知道?!?/br> 顧運披了衣裳要起來,澄心連忙過去勸:“姑娘這會兒起來做什么,一會兒內院就落鎖了?!?/br> 顧運失笑,“想什么呢,我不出去,再說這會兒怪冷的,不過想起來寫幾個字?!?/br> 澄心先就先去把碳盆撥了撥,又加了些新炭進去,然后去桌上鋪紙研墨,顧運伏在桌子上寫了一張紙。 又分心想著外面有什么事,這時候騎馬趕夜路過來,那事怕沒有十分急也有八分急。 寒夜稍長,消磨了會兒時間,顧運才終于睡下了。 翌日一早,睡飽了覺起來,吃過朝食,剛寫了一會兒字,顧青璞,顧纖云,顧存珠就一起過來了。 顧青璞好奇問:“一大早你寫什么呢?我還以為你這個冬天都不拿筆了呢?!?/br> 十一歲的顧存珠聽了都笑。 這話先前是顧運自己說的,原是顧青璞要一本經書供奉祈福,就約著顧運和顧纖云一起,說三人一起更顯誠意。 顧運因著自己活了兩輩子的來歷,平時去寺里廟里心里都不自在,哪里還會上趕著做這些抄經誦經的事,趕忙拒了,說自己手怕冷。 顧青璞這是捏著她的話笑她。 顧運不在意,在家里除了讀讀書寫寫字聊聊天,也沒別的事可干。 “是這幾日的出去的見聞,我記下來?!鳖欉\說。這也是她的習慣了,出門機會少,每每出去一回,回來就寫點什么,就跟寫日記一樣。 過實話,這也是無聊鬧的。 四姐妹說話坐了半日,就又散了各自回去。 顧運自個兒往老太太那里去。 來打聽昨兒晚上的事的,她細細問了,老太太也沒瞞著,都告訴了她。 “你祖父好心辦了壞事,這會兒把別人連累,急得一晚上沒睡,他倒是寧可被下獄的是自己,也不顧自己腿還傷著杵著拐棍,一大早上飯也沒吃叫你父親送他過去了,這事若是不解決,咱們家這個年只怕都過得不安生?!?/br> 顧運真是聽得心頭一跳,這還是她在大啟朝活了十三年,第一次聽見身邊人被下牢獄的事。 這不是說她天真不知事,反而就是太清楚了。顧家在大啟朝不說是多么的豪門貴族,確實正經也是官宦世家,從她祖父祖母上面都是做官的。 這樣的家庭是仕的階層,來往親眷朋友皆是一般出身,平素來往都是體體面面,禮儀俱全,哪會輕易就出事,不說不可能,只能說非常少見。 結果就因為祖父借人一隊差兵來做了點事,就被緝押問審了? “那位稽查司指揮使,御前紅人,都知道他的脾性,嫉惡如仇,睚眥必報,眼里不容沙,被他捉住把柄,只怕是不好善了?!?/br> 說得顧運一顆心提起來,擰著眉毛,“那祖父去能解決嗎?” 老太太沉沉說:“不管成不成,你祖父都必須去這一趟。司徒忻是遭了無妄之災,事因你祖父起,若不能把司徒忻撈出來,顧家怕是要和司徒家就此結仇了?!?/br> “那位指揮使這樣的小題大做,必不可能是真的閑得慌,該是有什么目的吧?再不就是和司徒家結過私仇伺機報復,咱們是不是要搞清楚他想什么,才好對癥下藥?!鳖欉\直接說。 不然懵懂著就這么上去一通瞎求,有什么用? “一向說你比別個機靈聰明,倒沒白夸你?!崩咸罅四箢欉\的臉蛋。 “司指揮使是圣上的人,如今,圣上對梧州,齊州,襄州軍權握不住,控制不住,故而頻頻有所動作。正趕上平殷發現礦藏,按照劃分平殷是梧州治下,位置上卻離京城更近,這正是個機會,司指揮就被被派去了平殷,主管地礦開采運用之事……” 話聽到一半,顧運就大概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祖父的好友司徒忻原是在梧州任職,代表的就是那邊人。 她就說好端端的人說抓就抓,原來是兩方的博弈,人家正等著抓你小辮子呢! 這樣的最煩人,就不是因為那件事本身,想使勁兒都不好使。 “祖父可有什么好法子了嗎?”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說:“少不得要厚著臉皮去求一求了?!?/br> 顧運不解地“唔?”了一聲。 厚著臉皮的前提是有那個臉,別人愿意給那個臉,“難道我們家和那位司指揮,有什么交情嗎?!?/br> 顧運純粹是嘴巴比腦子快,這么想就這么問了。 老太太卻只看了一眼郝嬤嬤,須臾,故意怪嗔說道:“真真是,腦瓜子怎么生的,誰比她聰明?我說一句話,她十句也猜到了?!?/br> 郝嬤嬤跟著笑,“然老太太可不是最喜歡聰明的,不然怎么就把九姑娘當個寶貝?!?/br> 第八章 顧運這會兒想起來剛才老太太說的是司指揮使,司姓可不常見,老太太就是姓司,看老太太那意思,這絕對不是巧合了。 她好奇心越發上來,不禁問:“祖母,我記得您說過,您是中平州司家出身,那位指揮室大人也姓司,莫非是與您有什么親緣關系不成?”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講道:“是中平州司家沒錯,不過到了我父親那里早已經分出來許久,跟主□□邊并不大聯系,關系不親了。只是到底同出一脈,有些親緣關系在。不過司家早已式微,我又是多年的外嫁女,這關系若細論,也早已經遠了。若不是此回連累別人,怎么也不好拿出來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