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怨偶的第七年 第43節
他白嫩的小臉轉向寶兒,問道:“弟弟,我說的對吧?” 寶兒:“……” 陸鈺:“母親,弟弟在應我呢?!?/br> 寧錦婳:“……” 可憐寶兒有口難言,寧錦婳難以拒絕陸鈺,只能眼睜睜看著寶兒在長子手中,滴溜著水潤的大眼睛,委屈又無助。 陸鈺近幾日可謂春風得意。 礙眼的父王早出晚歸、不見人影,母親天天陪著他,還答應他留在京城。府里還剩一個除了流口水,什么都不會的弟弟,他很滿意。 母親對寶兒獨特的關注依然讓陸鈺嫉妒,他每次嫉妒的時候就去和這個“弟弟”玩耍,或者說是他單方面“玩”寶兒。陸鈺年幼時性格孤僻,從來不屑于什么小木馬,撥浪鼓之類的玩意兒,如今寶兒像個獨特的玩具,白白嫩嫩,還不會哭鬧,十分合他心意。 他正在興頭上,之前那些陰暗的心思稍減。反正他聽說了,寶兒幾乎不可能治好,他是名正言順的世子,何必跟一個癡兒計較。 于是,在種種誤解下,造成了寧錦婳以為的“兄弟情深”假象。 她喟嘆一聲,“鈺兒當真長大了?!?/br> 有做兄長的風范了。 抱月正在一旁斟茶,她嘴快接了句,“當然!小世子已經六歲啦,再長幾年就能束發了呢!” “又說胡話?!?/br> 寧錦婳哂笑一聲,“十五歲束發,我的鈺兒還差多少年?哪有那么快?!?/br> “還有,雖然日子快到了,但終究沒過六歲生辰,不能亂說?!?/br> 語罷,她看向陸鈺,柔聲道:“你的生辰快到了,母親今年一定給你好好cao辦?!?/br> 說來可悲,陸鈺常年在宮里,外加舒婉婉有意阻攔,她們母子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甚至兒子的生辰日,她這個生母也被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寧錦婳恨毒了宮里那位太妃,不僅因為陸鈺胸口那一道疤,更是這些年的骨rou分離之痛,刻骨剜心! “啪啦——”瓷器散落在地上的聲音,眾人皆一驚,目光看向始作俑者,抱月。 “主子恕罪,奴婢、奴婢一時失神……”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個茶盞而已,又不要你賠我?!?/br> 婳棠院的東西樣樣金貴,抱月隨手打碎的青胎綠釉瓷盞也價值不菲,但寧錦婳和抱月什么情分?又豈會在意區區一個死物,反而道:“抱月,你是不是太累了,今日放你一天休沐,回去歇著罷?!?/br> “不——不用?!?/br> 抱月撩起裙擺蹲著收拾碎瓷片,慌亂道:“不用管奴婢?!?/br> …… 小插曲過后,寧錦婳繼續轉向陸鈺,“你喜歡什么樣的宴席?可有擬好邀請的賓客名單,沒出國喪不宜大辦,但我兒如今是世子,不能太寒酸……” “母親?!?/br> 陸鈺陡然打斷她,黝黑的眸色中帶著一絲不解和審視,“您……還記得我的生辰日?” “今兒是怎么了,一個兩個,拿我逗趣兒呢?!?/br> 寧錦婳恍然未覺,笑道:“你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怎能忘記你的生辰?!?/br> “哦?” 陸鈺垂下眼睫,神色莫名,“那兒子的生辰……是幾日?” “正月二十三!” 沒等寧錦婳反應,蹲在地上的抱月搶先回答。她咽了咽口水,道:“世子爺真愛說笑,當時您出生的時候,主兒疼了整整一天一夜,吃了那么多苦才……主兒怎么會記錯呢?” 恰逢一個碎瓷片濺在陸鈺腳下,兩人視線相對,抱月瞪著圓圓的眼睛,眼含哀求。 半晌兒,陸鈺抬起眸,淡道:“方才我在開玩笑,母親不要放在心上?!?/br> “至于生辰宴——國喪未出,鎮南王府如今又處在風口浪尖上,不宜cao辦?!?/br> “那怎么行?” 方才的暗涌完全沒影響到寧錦婳,她不贊同道:“這么重要的的日子怎么能不辦?雖不能大宴賓客,最起碼得擺一天酒席……” “母親?!?/br> 陸鈺再一次打斷她,稚嫩的臉上露出她看不懂的神色。 “你……后悔嗎?” …… 寧錦婳忽然一怔,后悔? 她前段日子剛聽過這幾個字,在霍凌口中。那會兒寶兒出事,年輕的將軍定定問她:你后悔嗎? 她回:我不后悔。 斬釘截鐵。 這會兒陸鈺又問了同樣的問題,寧錦婳還是一樣的答案,“傻孩子,母親有什么好悔的?” 陸鈺沉默了。 他想問她,嫁給那個冷血的男人,她后悔嗎?忍了那么多痛,甚至拼了命生下他,究竟值得嗎? 陸鈺在宮里的這些年,時而會聽到寧錦婳的各種傳聞。他的母親是許多人魂牽夢縈的仙子,她很美,很耀眼,在馬背上一襲艷紅的衣衫,打敗無數男兒郎。 他的出生,是她一生不幸的開始。 難產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她的身子驟然虛弱。寧錦婳曾是最反骨的名門千金,在同齡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年紀,她甚至扮作男裝出行,瀟灑又恣意。 后來,京中關于她的傳聞逐漸減少,她終日閉門不出,就算隱有音信,也是看他們夫妻不合的笑話,昔日蘭因成絮果,徒增嘆息。 …… 陸鈺一直活在仇恨中。他恨冷清冷心的父親,恨拋棄他的母親,他最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的出生,如果能讓他選擇,他寧愿不要來這個世上! 他有太多話想說,但此刻他的喉頭似被堵住了,動了好幾次唇,發不出任何聲音。 寧錦婳道:“母親生平兩大憾事,一是寧府之禍,我有心無力,救不了家人。其二便是當年你被宮里抱走,還受了那么嚴重的傷,我——”“不嚴重?!?/br> 陸鈺認真看向她,“母親,只是看起來嚇人,其實一點都不疼?!?/br> 陸鈺瞳仁是深黑色的,幽深難辨,遠超出一個孩子的情緒。他道:“我近來讀書,書上說‘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過去的事,母親就不要追究了?!?/br> “兒子不怨,亦不恨?!?/br> 他不怨,不代表寧錦婳能釋然。這個話題稍顯沉重,兩人皆沉默片刻,陸鈺忽道:”母親,弟弟要尿了?!?/br> …… 從一開始的惱羞成怒,到現在的面不改色,如今只要陸鈺手邊一摸到濕熱,就能立刻把寶兒抱開,不弄臟衣物。 他對寶兒這個“小玩具”再感興趣也不可能屈尊降貴給他換尿布,收拾妥當的抱月接過襁褓,氣氛剛剛緩和時,葉清沅來了。 沒有通報,她直接揚起聲音,向來清冷音色包含一絲喜意。 “有人揭榜了!” 寧錦婳驟然起身,她這些天為寶兒忙上忙下卻始終一無所獲。終于來了個揭榜人,她來不及跟陸鈺細說,急匆匆趕往前廳。 房里只剩下抱月,陸鈺,以及默不作聲低頭玩手指的寶兒。 面對年紀輕輕的小主子,抱月比在寧錦婳跟前都害怕。她顫巍巍道:“小世子,今日是奴婢一時是失言,勞煩您日后擔待著,不要露出馬腳啊?!?/br> “當年……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您再委屈一下,王爺之前吩咐過,那事誰都不許提,違者格殺勿論——”陸鈺冷笑一聲,“不用你拿他壓我?!?/br> 他本就沒打算翻舊賬,當初耍心眼故意露出這道疤痕,也只是想要母親的心疼而已。 陸鈺早慧,稍微一轉便能想明白自己的生辰為何憑空延遲了二十天。他還有些淡淡的喜悅,寧錦婳并沒有忽他。 她說得對,自己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兒子的生辰日,自然是母親說了算。 陸鈺斜睨抱月:“你們嘴皮子收緊了?!?/br>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往事沉底,最好永遠不見天日。 翻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奴婢曉得了?!?/br> 抱月戰戰兢兢,正欲把寶兒抱走,卻聽陸鈺淡道:“他能治好嗎?” 他的目光掃向寶兒,神色莫名。 抱月性情魯莽缺根兒筋,卻有一種小動物般的直覺,聞言,瞬間攥緊了寶兒的被角。 盡管無比盼望小主子盡快好起來,她道:“這事、誰說得準呢,太醫院的宋太醫都束手無策,其他人……全看天意罷?!?/br> 陸鈺深深看了寶兒一眼,冷著臉離開,再也不見來時的“兄弟情深”、“兄長風范”。 直到他走出很遠,抱月才敢大口喘氣。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內衫已被冷汗浸濕。 第45章 第 45 章事關寶兒,寧錦婳一行人急匆匆來到前廳,見到來人都怔住了——"你……便是前來揭榜的高人?” 寧錦婳猶疑道。眼前的少女看起來十六七歲,一身荊釵布裙,膚色白皙,秀美靈動,一雙小鹿般得眼睛撲閃撲閃,無辜又水靈。 總之不像個郎中,更和“高人”這兩個字不沾一點邊兒。 “揭榜?你說這個?” 少女揚起手邊的卷軸,笑吟吟道:“是我揭的,上面的病我能治?!?/br> 若她早來幾天,寧錦婳定能歡喜地沖昏頭腦。近日前來揭榜的人各式各樣,有童顏鶴發的老叟,有身負藥箱的游醫,甚至還有一個賴頭和尚和一個跛腳道士,他們哪個都說過這句話,直到看了寶兒,瞬間沉默不語。 從希望到失望,她經歷過太多次,不敢再輕易相信。 “姑娘?!?/br> 寧錦婳笑得有些勉強,“此事并非兒戲,你請回罷?!?/br>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眼前的女子年紀太小了,看起來像來搗亂的。寧錦婳不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但也不會拿寶兒的身體開玩笑。 “寧小姐,且聽我一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