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顧元奉又是爬樹又是跳墻又是跑, 到了紀云彤面前氣有些沒喘勻,不由扶著窗臺呼哧呼哧地喘了好一會。 紀云彤本來有些惱他又干出這種沒邊沒界的事, 見他這模樣頓時被氣笑了。 門就開在那兒,他繞幾步路就能進來了, 非要翻墻越院算什么事? 喘得跟哈巴狗一樣。 顧元奉抬頭一看,見到紀云彤眉眼帶笑, 心不知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跳得格外厲害,好像要從喉嚨里竄出來似的。 她在窗里, 他在窗外,兩人隔著窗戶,距離說近也近,但沒近到挨在一起,可只要他探過身去就能親她一口。 顧元奉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兩個人玩鬧就是玩鬧,他從沒生出過別的心思??刹恢裁磿r候開始,漸漸變得不一樣了,他越來越……想親近她。 “你笑什么?”顧元奉心如擂鼓,故作兇橫地威脅道,“你再笑我就親你了!” 紀云彤:? 自從上次叫他得了逞,這家伙是越來越沒分寸了! 一想到上次被他逼得躲避不開就來氣,紀云彤直接卷起手頭那本不怎么合她心意的閑書,站起來可著勁敲他腦門,把他敲得連退幾步還不解氣,罵道:“你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什么東西!” 顧元奉捂著自己被書敲疼的腦門,只覺紀云彤對他越來越兇了,梗著脖子回:“想的當然是你!” 自從知道紀云彤真的想和他退婚,他就感覺周圍那些人全都對紀云彤居心叵測,一個兩個都想把紀云彤搶走。紀云彤呢,對他這么兇,對其他人卻都笑盈盈的,他連個書坊的伙計都不如! 顧元奉越想越氣,惱怒地跑回窗邊和她理論:“我現在睜眼想的是你,閉眼想的也是你,你以為是我想想的??!” 這意思仿佛他自己整天瞎想是她害的。 紀云彤不知道他為什么可以這么理直氣壯,難怪他總活得這么自在,原來是有事全怪別人!她睨著顧元奉:“你自己在那東想西想,還能是我的錯不成?” 顧元奉語塞。 紀云彤這么一說,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你為什么把門給封了?”顧元奉換了話題。 紀云彤冷笑:“防賊?!?/br> 顧元奉哽住。 這不就說他是賊嗎? 紀云彤就是說他,一點都沒藏著掖著的意思:“沒想到沒防住,賊還會翻墻,真是叫人防不勝防?!彼а劭搭櫾?,“你一大早翻過來做什么?” 顧元奉聽她這么一問,又支棱起來了:“我就想跟你說說那個姓薛的。你都要及笄了,不是小孩兒了,別讓個外男整天登門,叫人知道了多不好?!?/br> 一想到那個薛繼,顧元奉就渾身不得勁。一個男的長成那招人的模樣就不說了,說起話來還那么氣人,話里話外的意思全是他認識紀云彤的時間比誰都長。 襁褓里頭見過算什么認識,紀云彤肯定不記得他們那時候見過! 紀云彤道:“現在誰家不定時請大夫診個脈?我們紀家雖然沒落了不少,也不至于連請平安脈都請不得。旁人知道了又能說什么?” 這請平安脈是京師那些權貴人家的風氣,早前在金陵這邊并不流行,紀云彤也是因為從小有大半時間住在顧家才知道還有這個講究。 前些年薛家醫館出事,紀云彤便與正在家中守孝的父親商量著幫他度過難關。 也不須特意做些什么,只需把薛繼引薦給紀父官場上那些故交,讓薛繼每次轉季時過去診個平安脈,那些作妖的小人便都消停了。 紀父也記著薛家祖父當年救過自己妻子,自家理當還了這份恩情。 他考校過薛繼,見薛繼有真本領在身的,便也應下了紀云彤的要求。只是當時紀父還在孝期,不便出面走動,便把人手給紀云彤讓她自己安排去。 紀云彤也安排得挺好,一番運作下來不僅薛繼多了幾家足以驅散宵小的“??汀?,連帶金陵城中許多有名的大夫都拓展了平安脈業務。薛繼年紀太輕,除卻給紀父面子那幾家人外,其他人當然是找資歷更老的名醫! 但這也足夠了。 那些欺師滅祖的小人屁都不敢再放一個,灰溜溜地走人。 薛繼也以弱冠之齡逐漸成為了金陵小有名氣的醫家。 那是紀云彤第一次見識到人脈和權勢的用處。 她想著父母常年不在家,大伯母她們又是立不起來的,便將年節期間與這些人家走禮的事要了過來,哪怕她年紀還小現在沒法代表家里去正經走動,以后嫁了人也大有用處。所以她把準備年禮的事要過來以后,每年都是極為用心地去辦。 哪怕去年臘月跟母親派來的劉嬤嬤鬧了些不愉快,她也沒真徹底撂擔子撒手不管。 這其中的諸多思量與諸多考慮,紀云彤是沒與顧元奉講過的。 他總嫌她市儈又庸俗。 現在想來,對他而言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自然不值得費半點心思去汲汲營營。 紀云彤道:“我看不是別人知道了不好,是你自己又在瞎想。難道在你眼里我真就是見一個愛一個、隨便來個男的我跟他有私情?” 顧元奉又被紀云彤堵得沒話了,他以前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么草木皆兵的時候,就連紀云彤對路邊的小狗笑一下,他心里都不太得勁,總感覺紀云彤喜歡那小狗勝于喜歡他。 他思來想去,覺得也不能單怪他瞎琢磨,是紀云彤變得太快了,她好像一下子就不喜歡他了,不愛問他去哪,不愛攔著他交朋友,不愛纏著他講東講西,連和他待在一塊都不樂意了。人哪有改變這么快的,都是她不好,才叫他疑心她有了別人。 何況也不全是他疑神疑鬼,紀云彤是真的與別人私下往來,她被他逮個正著還為那個野男人哭得那么兇。 顧元奉這么一琢磨,又覺得道理在自己這邊了,聲音頓時大了起來:“還不是因為你背著我找了外面的野男人!” 這話題是又繞回去了! 紀云彤一聽野男人就生氣,扔下手里的書說道:“對對對,我找了野男人!我都給你戴綠帽子了,你還不愿意答應跟我退婚,你說你是不是犯賤!” 顧元奉滿腦子都是“她承認了”“她承認了”“她承認了”,他眼眶一下子紅了:“我就不退!就不答應!憑什么你什么都由你說了算,憑什么你想管著我就管著我、你想退婚就退婚,我是隨便你呼來喝去的狗嗎!” 紀云彤很想說誰敢養他這樣的狗,可見到顧元奉泛紅的眼眶又覺得沒意思。 說不準真惹毛了這家伙,他還會去找柳文安麻煩,還不如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算了。 紀云彤抬手戳他紅通通的眼尾,淡聲問:“你既然總說我市儈,說我這人太庸俗不懂你們的風雅,為什么又覺得我會和你退婚去找個沒家世沒背景的野男人?” 顧元奉遲疑起來。 對啊,紀云彤最喜歡錢了,也最喜歡計較身份地位,總逼著他別和周頌他們胡混、唯恐他會被顧家其他有出息的堂兄弟比下去。 紀云彤有什么理由不嫁給他,而跑去招惹什么窮書生? 莫非那什么柳文安當真是她故意找來氣他的? 他確實也疑心過紀云彤根本沒想過退婚。 看來他上了她的當! 顧元奉雖覺得氣憤,卻又莫名感覺整個世界都明媚了。 她根本沒想著退婚,也沒想著找別人,她只是想氣氣他而已。他早該想到的,她怎么會一言不合就……就不要他,她最愛纏著他不放了。 她肯定就是聽了外頭的風言風語,才故意讓他覺得她在外頭也有別人。 顧元奉哼道:“看我被你耍得團團轉,看我這么緊張你,你很得意對不對?” 紀云彤心想,耍個傻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轉頭看他:“以前我整天追著你管著你,那么緊張你,你心里頭很得意?” 顧元奉不吱聲了。 他哪里有很得意,他還覺得挺煩的。 不管怎么說,紀云彤沒喜歡上別人就好。 解開了梗在心頭好些天的心結,顧元奉心思又活泛起來,探過身去和紀云彤商量:“你讓我親一下,我就不怪你了?!?/br> 紀云彤警惕地看他。 顧元奉道:“我們反正是要成婚的,你讓我親一下有什么要緊?” 想得倒挺美! 紀云彤重新抄起書給他腦門來了一下,把他打得連連退后,才罵道:“你還好意思說什么‘反正是要成婚的’?誰知道你會不會又為了哪個鶯鶯燕燕要解除婚約?給我離遠點!” 顧元奉咕噥:“不給親就不給親,打什么人?!闭f完見紀云彤一副要繞出來教訓他的兇樣,他不敢再多留,趕緊轉身溜了。 好男不跟女斗! 等大搖大擺跑出紀云彤那院落,顧元奉摸了摸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本想罵紀云彤一句“母老虎”,話到嘴邊又忍不住樂滋滋地笑了起來。 母老虎沒喜歡別人,還是他的母老虎。 是他的,是他的! 第27章 接下來幾日, 紀云彤不是看書就是盤賬,琢磨著顧元奉這些產業和賬上的余錢可以拿來做點什么。 既然顧元奉不在意錢財,又不愿意跟她退婚, 那她肯定是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紀云彤準備從自己的興趣出發,先在景園那邊盤個印坊和書鋪, 安排從印刷到銷售一條龍產業, 到時候多招募些女孩兒來寫書。市面上這些話本大抵都是男子寫的, 內容要么凈是些陳腔濫調、臭不可聞,要么凈是yin詞艷句、不堪入目, 要是能多一點女孩兒寫的書, 她平日里也能多些有趣的消遣。 花錢嘛, 誰不會花。 她這個未婚妻不想花, 外面有的是人替她給花光。 還不如給她自己找點樂子。 紀云彤有了想做的事,自然就不太搭理顧元奉了。她每日草擬打理自家景園的章程, 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便去問問建陽長公主或者出去走走,日子過得分外充實。 現在她覺得顧元奉是對的,人長大了總不能一天到晚黏在一起。 賬面上有花不完的錢,想給誰花就給誰花,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過這種日子誰能不快活呢? 紀云彤想開了, 其他人倒有點想不開。 顧元奉那日被紀云彤糊弄過去了,每天也和紀云彤一起陪著建陽長公主吃飯聊天, 叫建陽長公主享受到了兒女雙全的樂趣,便又叫他哄到點錢出去玩耍。 紀云彤也不說什么, 只要這家伙不回來找她支錢, 他上哪弄錢花她都不會管,全憑他自己本事。 事實證明切斷玩樂資金這個決定還是有點用的, 最近他的狐朋狗友想要點什么,他都一如既往地表示“想要就買”,但是不再主動掏錢替對方付賬了。 雖然吃飯聽曲還是他付錢,但額外支出幾乎全被砍了。 在顧元奉心里,有錢他就付,沒錢他不可能為了其他人回去跟紀云彤要錢,要不然紀云彤又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他可不是什么傻子,相信他的朋友也沒把他當傻子,所以他決不能回去找紀云彤支錢給他們付賬! 一切在顧元奉這里都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們可是同好! 但是在別人那兒,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捧著顧元奉固然是因為他的出身在他們之中是最好的,但更多的還是因為顧元奉真的很好哄,相當于多了個可以隨意取用的錢莊當朋友。 實際上他們對顧元奉喜歡的那些曲子都不甚感興趣,要是沒好處可蹭,他們哪里會一天到晚圍著顧元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