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強!封銳笑起來,這個女人,像面鏡子
封銳在車上端詳這片鎖片。普通的金鎖片,鏤空的,刻著吉祥如意。他按下車窗,讓新鮮空氣流進來,閉了閉眼。 封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聽話,或許是他本就是個壞胎,或許是他身上的血液經過這些年真的改造了,也或許是他心如死灰,還或者是他心里其實真得怕冷,想找到這個人,一起躺進灰燼里,暖暖他自己。 他把鎖片拿到金鋪,讓人看了一番。十多年前的東西了,因為黃金的成分比較高,金鋪的人說,樣式不新穎,那時候人還比較注重古樸一點。 能查到哪家出的嗎?封銳問。 金鋪的人搖搖頭,末了說,不符合規矩的事我們不能說。但這樣的東西應該很好找的。 封銳明白了,轉到后角,進了貴賓室。 “玉祥齋”。老師傅拿著放大鏡看了一圈后說,這工藝只有它家,當年這鎖片是訂制的,應該是一對。 一對?封銳重復了一句。 是一對,老師傅說,這種鎖是同命鎖,也叫同根鎖,孩子要么是雙生子,要么是非常要好的兩家的孩子。 封銳從金鋪里挑了件輕巧的首飾,老師傅摘掉眼鏡說,先生年紀輕,卻不想眼光很獨特。這首飾可是獨一無二啊。 封銳收好自己的卡,不以為然地輕笑。他本想送給蓮藕,想想,又跟鎖片放回保險箱。 “玉祥齋”早在幾年前就倒閉了,后來重組了,人員也七零八落,不知所蹤。 封銳拿紙把鎖片拓印下來,隨身帶著。 惠圓連續加了幾天班,眼圈也黑了,同事開始一杯接一杯地沖咖啡,惠圓不敢喝,喝了本就睡眠不足卻再失眠,但茶也不能喝,喝了老要上廁所??砂组_水又覺得沒滋味?;輬A站起來想活動一下腰。手里沒東西又覺得少點啥,她倒了半杯白水走到廊橋上。一邊走一邊打了幾個哈欠。 今天的廊橋空無一人。魚缸的燈也滅了?;輬A在s形長凳上坐下,想起某天的某人的一個姿勢,也學著試了試,好像挺舒服,她單手為枕,準備在長凳上小憩五分鐘,所以另只手拿著水杯也沒放下。結果一放松,五分鐘變成了三十五分鐘,惠圓揉揉腦袋,兀自嘆道:加班真是個累人的活啊。等回去想起水杯的事,返回取,水杯在長凳下好好的,惠圓趴地下看了看,水也沒灑。她真佩服自己這睡功了。 封銳沿著臺階一階階往下走,這么高的樓,沒試著竟然走下來了。他仰起頭望了望那片燈火,不知怎么,心里有點小歡喜。 這個女人,有些笨笨的,卻還挺執著。明明是個圓圓的頭,還要裝著自己有兩只角死命往前沖。 封銳沒有去取車,而是沿著酒吧街去了那個小廣場。他需要換一下腦境,別讓大腦過早枯死。 他打開隨身的記事本,瀏覽了下“戰績”,從上次大宅里的反應,他勉強及格。 封銳在小廣場坐了一個半小時,回去取車。 惠圓與幾個同事準備拼車。約了車,車也來了,小型車,坐著很擠,惠圓莫名地感到車廂里讓她喘不動氣,她下來吐了幾口,提議拼車的同事有些尷尬地不好意思,惠圓擺擺手,讓他們先走,她自己再打一輛車。幾人關上車門,竟然真得不等。 惠圓看看手機的時間,緩緩頭暈,開始滴順風車。滴了十幾分鐘,都不順路?;輬A嘆口氣,剛才應該嘔在車上不下來。她略微焦躁地抱住了燈柱。 封銳看見了被燈柱拉長的那個暗影。 又孤單又可憐。 他緩緩走過去,猜這個女人會不會跟他撒嬌求助?;輬A只是看了封銳一眼,嗨了一聲。繼續抱住燈柱在冥想。 封銳沒什么樂善好施,只是心里爬滿了蚯蚓,恰巧今天這一條蚯蚓爬上了心尖,扭著身子跳了一下,跳動的時候壓著心臟讓封銳的神經彈了一下。封銳站在一邊,與惠圓正隔了她的暗影的距離,他的腳也正好踩在她影子的頭上。搭個便車?他哈出一團白汽。 好啊,惠圓回得有氣無力。 封銳把車開出來,惠圓坐到了后座。她報個地址,然后頭一歪,準備小睡。封銳的車里很干凈,什么味兒都沒有?;輬A閉上的眼又睜開,問,你家在哪里?會不會很麻煩? 麻煩嗎?封銳想,他就是一團麻煩?;輬A聽到了三個字:不麻煩。哦,謝謝了,說完頭又朝一邊歪去。 這么累,為什么還要加班,封銳問。 怕失眠,怕早衰,怕該做的沒做突然先死掉了,怕很多,怕壞人,怕上天不可憐我……惠圓一口氣說了很多,完全不當封銳外人。 封銳覺得她是累了,沒有一點防備之心了。他說,以后別這么晚,太危險。 沒事的,謝謝。 到了大路上,惠圓讓停,她怕室友沒睡著又起來瘋,封銳把車燈開著,讓她下車?;輬A走了幾步,車燈就暗了。封銳跟在身后走過來,說,我看見前面沒路燈,太暗。送你過去?;輬A把步子邁小,拉長和封銳的時間。不過這路的盡頭很快,總要說分手?;輬A忍著頭暈的毛病,主動說,不如把車費給你吧。封銳說,好?;輬A蹲下先哇哇吐了幾口,封銳問怎么回事,她說老毛病了,怎么不去看看?吐完就好了,沒什么良藥。 逞強,封銳突然笑起來。這個女人,像面鏡子。 我不收零錢,臟。他說。 我給你轉賬,發紅包?;輬A理理掉下來的頭發。 我有你號碼,等我加你再說。封銳說完已掉頭去車上。 惠圓用腳把自己的污穢物拿土埋了埋,看看不妨礙,才放心地上樓安睡。 封銳沒有加惠圓為好友,惠圓跟上次一樣,只等了一天。她從錢包里找了十二塊錢,跟同事輪番換新鈔,所謂新鈔也并不新,只是看上去略微硬挺些,干凈些罷了。她想著這封銳應該有潔癖。有潔癖也好,有潔癖的男人私生活應該不會太混亂吧? 真實的封銳不如惠圓所盼。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早爛了,連骨頭都黑了,只是沒化成水,因為一直泡在福爾馬林里。 惠圓走過廊橋,看見了封銳。他正在看魚缸里的魚追逐?;輬A把錢遞過去。封銳的眼光在錢上停留了兩秒。沒接。 已經是最新的,最干凈的了,惠圓說,把公司的錢都換遍了。 封銳沒搭理,一手從褲袋里把手機摸出來,敲了敲,惠圓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封銳發了驗證消息。 惠圓把錢捏在手心里,手機點了通過請求,開始發紅包。12塊,惠圓邊輸數字邊念了念:幺貳,幺貳,我1你2呀。哈哈,她也不管封銳什么想法,自己覺著這數字好笑。他是2呀。 被說成2的封銳很快收了紅包,有必要給這個神經質的女人一點訓斥。他發了2塊回去?;輬A以為自己剛才發多了,迅速點開,看見這個數字下寫著:你丟了的東西。 有病啊,惠圓悄罵。放下手機,忙工作。 封銳卻想等下文,沒等來。 蓮藕有一條未讀消息,雞冠花有兩條,封銳直接忽略。他只看前言,便知全文。算算日子,雞冠花也算“老人”了。 封銳在消息欄把蓮藕刪了,重新在通訊錄里打開全新的對話框:今天加班,早些睡。語氣有些老夫老妻。 給雞冠花則回:你去蹦迪,不必等我。 雞冠花來找蓮藕借錢。 蓮藕正在吃銀絲面。龍須一樣的細面,蓮藕吹了三遍,一根一根地往下咽。如果她沒猜錯,封銳給她的銀子不比自己的少。 借錢?蓮藕繼續不急不躁地吃面,銀絲面坨得快,蓮藕澆了點番茄汁,往常這顏色不覺得瘆人,今天雞冠花往這一站,蓮藕覺得她吃得是她的血。還帶著溫度。 雞冠花兩指在面碗邊敲了敲,蓮藕抬起頭。一臉好大姐的笑意:你是應該知道的,我靠男人養著,吃穿用度說了不算。沒有額外的零花錢。她的嘴角沒擦,沾著番茄汁。 我不信,雞冠花說。我改天就還你,今天救救急。 我是真想借你啊,meimei,你是地主都沒余糧了,別說我了,想請你吃碗面都沒得。 雞冠花不愛看蓮藕這副裝嗲死樣子,沉著聲說,一千總有吧?八百也行。 蓮藕喝了口碗里的湯,搖頭說,沒有。這數目對我算大額了。我得報備?;蛘?,你等我幾天,我給你信? 哼,雞冠花素了臉,卻還不走。蓮藕想起她說她要理發,大概是理了,頭發快貼到頭皮了,怎么不理個光頭呢?蓮藕暗暗惋惜。封銳就喜歡有勇氣的女人,她要變成個尼姑,說不定真能興風作浪折騰出個錢塘江呢。 蓮藕慢慢收拾著碗,跟雞冠花嘮家常,你干什么花銷這么大呀,我以為你就是來跟我應個急,買個醬油醋什么的,要醬油醋我這有,你先拿著用。這么多錢,可真難為我。 我娛樂項目多。雞冠花冷冰冰地說。 呵,蓮藕被涼水乍了一下,提醒說,那你應該和……他……說呀。 要借就借,不借哪來這么多廢話。雞冠花摔門而去。 爆仗脾氣,蓮藕用洗碗布擦著手想,娛樂項目多?蓮藕覺得有什么在跟她招手。 蓮藕戴上了一頂大帽子,跟雞冠花到了一家酒吧。燈光幽暗,蓮藕適應了一會。她脫離“崗位”許久了,竟然開始排斥這里的氣氛。雞冠花輕車熟路。 在吧臺的高腳凳上坐下,酒保很快上了她的飲品。蓮藕找了個不明顯的位置,把脖子抻長,勉強可以看到雞冠花的后背。她點了杯橙汁。 酒吧的本身溫度并不熱,但因為男男女女身體里散發出來的yuhuo,烘得這里的溫度感覺拔高幾個點。蓮藕的帽子有些戴不住??伤幌胝?,她學著裝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