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后一次,不要再丟下我了?!?/br> - 一周后,羚角里。 銀色跑車緩慢地行駛在第六大道上,前方被一整列失去秩序的復古馬車擋住了去路。 陸凜扭頭請示:“哥,要繞過去嗎?” 霍深正在看今早的曼約頓時報,往窗外看一眼,七八匹馬已經把路堵死。 “不用,我走過去?!?/br> 開門下車,對面就是金藍色的圣約克教堂,陽光濃稠得如同融化的金子,流淌在栽滿紅楓的街道上。 在這里,馬車和汽車時常堵在同一條路上,仿佛兩個完全不同的時空相互交錯。 霍深穿過馬隊,走向教堂旁的茶餐廳,門口玻璃上映出他一閃而過的身影,深棕色的秋裝大衣,沒看完的報紙還豎在口袋里。 “會長吃些什么?”門迎笑著問他。 “他當然還是老一套啦,叉燒酥和紅茶,半奶不加糖?!币粋€欠兮兮的聲音從里間傳出,霍深走進去,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對面褚明軒早就風卷殘云地吃了一桌子。 “哎,聽說了嗎,你那個倒霉催的死對頭沈月島,卷款潛逃了!” 霍深將小盅里的奶倒進紅茶里,隨著湯匙的旋轉,茶湯中慢慢出現一個白色旋渦。 即便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他做得賞心悅目,褚明軒暗罵這老混蛋的勁兒拿捏得是真到位,分分鐘迷死一幫年輕小孩兒。 要不是六年前他們還一起在楓島跑船,他還真會相信報紙上對霍深的夸夸其談——什么富有教養的英倫紳士,什么貴族伯爵出身,扯淡!往上倒七年還不和他一樣都是苦勞力。 “你從哪聽來的?”霍深問。 “沿海那幫人說的啊,上周就跑了,現在還沒找到人?!?/br> “沒跑?!?/br> “嗯?你怎么知道沒跑?你見過了?” 廢話,他十分鐘前剛從沈月島身上起來。 霍深懶得說,端起紅茶喝了一口。 褚明軒還要再嘚嘚,忽然瞥到他毛衣領口下露出幾道抓痕:“哎臥槽!你這是鐵樹開花了?艷福不淺啊下手這么潑辣!” 霍深一愣,想起今早起床時想幫“卷款潛逃”的死對頭蓋好被子,結果剛伸出手就被人一爪子撓出了花,最少有三道口子。 霍深挑眉: “你就這么對待救命恩人?” 沈月島認錯倒快:“睡迷糊了,您別計較我?!?/br> “果然,你只有求人的時候才會服軟?!?/br> “這話說的,我一直挺軟的,倒是會長挺硌人?!鄙蛟聧u屈腿往他小腹上一頂,警告他別再往下壓了,煩得很。 霍深退開:“那請沈少爺也別和我計較?!?/br> “哎!回回神!”褚明軒伸手在眼前晃晃,“一臉發春的想什么呢! 霍深重新端起茶杯:“艷福沒有,小畜生倒是招了一只,還沒碰呢就對主子下手了?!?/br> “害,你第一次沒經驗,我告訴你這養寵萬萬不能嬌慣,慣著慣著就爬你頭上去了?!?/br> “確實,得訓?!?/br> 里間的門被輕扣了一下,陸凜走進來:“哥,家里來信了?!?/br> “醒了?” “沒醒,哭了?!?/br> “哭了?”霍深立刻放下茶杯起身穿衣服,“傷口疼了?還是怎么了?醫生去了嗎?” 陸凜有些難以啟齒:“呃,都不是,好像是……做噩夢了,嚇的?!?/br> “……” 霍深徹底沒話說了。 “不是撓人就是哭,祖宗就想整死我?!?/br> 嘴上這么說還是把衣服穿好,“走了?!?/br> “哎我正經事還沒說呢!”褚明軒喊他,“這么急,回家娶媳婦去??!” 霍深頭都沒回,徑直走出餐廳。 衣擺掃過臥在門口的小金桔,一只黃澄澄的果子掉下來,嘰里咕嚕地滾到沈月島枕邊。 小亨嚇得一吸氣,趁醫生沒看到趕緊把拋丟的橘子撿起來,看床上滿臉都是淚的沈月島,愁得直撓頭。 “把他叫醒吧,不然深哥回來知道我們讓他哭這么久該發火了?!?/br> “你確定?”醫生一臉的高深莫測:“我覺得霍深會很喜歡看他哭?!?/br> “啥?男人哭有什么好看的?” 小亨伸長脖子,仔細觀察沈月島。 他躺在床上,被噩夢魘著,嘴里不依不撓地叫著一個名字,還帶著快要崩潰的哭腔,仿佛那人再不應,他就要這樣哭昏過去。 夢中也是秋天,卻不像曼約頓這么冷。 沈月島跟隨馬隊奔跑在貝爾蒙特草原的獵場上,數十道馬蹄同時翻飛,濺起的黃沙席卷成一堵巨大的風墻,迎面撞向馬隊,又被少年獵手們不屑地甩在身后。 有人射中一頭小鹿,整個隊伍都歡呼起來。 沈月島那時還小,十八歲的愣頭青,又是第一次參加圍獵,激動地站在馬上揮臂吶喊,嘴里不成調地喊著“呼嚕嚕~”,好像那獵物是他打來的。 下一秒,意外發生了。 沈月島的小馬和他還不熟,配合度不高,被那樣用雙腿夾著脖子不太高興,鬧起小情緒,一個響鼻就把他甩了下去,他好死不死掉進了馬堆里。 事故發生得太快,獵手們又都沒注意到他,馬群受驚,一齊嘶叫著瘋狂亂踏。 眼看七八具釘著鐵掌的馬蹄從天而降,就要踩爛他的腦袋,一道悠遠的哨聲從前方十幾米處猝然響起,受驚的馬匹同時停下,仰頭朝天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