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是墮落的，腐爛的，在春日萬物復蘇時成為湖底的污泥。

    而不是枝頭顫顫巍巍開放的梨花。

    以她這副的性子，她還會再遇到剛才的事，那男的不會善罷甘休。

    那男子的腳步聲遠去，而蕭蘊齡卻往亭子中走來。

    亭中黑暗，只有她手中的燈籠照亮周圍方寸之地，但足以讓她看見亭子中的另外一個人。

    那人躺在亭子中的長凳上，幾乎與暗色融為一體。

    “你吵醒我了?！?/br>
    蕭蘊齡還未出聲，那人已經先發制人，她先前準備的話語都卡在喉中，臉上原本該是驚懼害怕的，此刻不上不下顯得滑稽。

    好在他沒有看到。

    湊近的燈籠晃眼，沈策抬手遮擋光源，他坐起身子，“沈策。不用照了?！?/br>
    他剛才都聽到了，遇到弱女子被sao擾，他竟然沒有出面幫她。

    “沈將軍，對不起?！?/br>
    他聽到了那怯弱的聲音，還帶著亭外殘留的哭腔。若隱若現的梨花香又飄浮在身邊，將他籠罩其中。

    “蕭小姐，這里不是你應該來的?！?/br>
    這話說得奇怪，這是譽王府，他是客人，她則是這府上的主子，而客人和主人說不應該來。

    蕭蘊齡猜測他的意思，這里已經離開了女眷居住的后院。

    他是在關心她的安危嗎？

    剛剛提上的心又放了下來，他終究是一個有正義感的將軍，即使表現得稍微不近人情。

    衣袖掃過沈策的手背，暗香浮動，她在他身邊坐下，燈籠被放在兩人之間。

    沈策閉著眼都能感覺到不可忽視的光，他的頭又開始發痛。

    耳邊想起窸窣聲響，蕭蘊齡慌張地看著沈策撐地站立起來，他很高大，卻不肯俯視她一眼便抬腳欲離去。

    第3章

    沈策感到衣擺的牽扯，他順著力道看去，幾根纖細白皙的手指緊緊拽著他的衣袍，玄色衣擺上，那手指看起來孱弱蒼白，因為用力而顫抖不止。

    “蕭五小姐？”沈策終于看向她，那是一張柔美的臉，此時圓潤的眼中盛滿祈求，淚水將那雙眼浸得澄澈，他才知道她還在哭。

    “將軍是嫌棄我嗎？”她雖然用盡力氣拉住他，但只要他想，輕易便可以掙脫。

    她哭得話都說不連續了。

    “將軍剛剛是否聽到了?！彼f著害怕地靠近沈策身邊，“求將軍救我?！?/br>
    沈策靠在亭子的欄桿上，右手百無聊賴地敲著圍欄，耳邊是斷斷續續的啜泣。

    “五小姐，這里是你父親的府邸，你遇到危險應該找他?！彼o她指了指路，道：“他還在宴席上?！?/br>
    他們這里還可以聽到宴會上的靡靡之音，賓客談笑聲斷續傳來，她只要再往前走一小段距離就可以見到王府的主人，她的父親。

    “父親……”她難堪地低下頭，“父親不會管我的?！?/br>
    “那你又如何認為我會幫你？”沈策無視她的眼淚平靜說道。

    蕭蘊齡有些錯愕，她抬起頭，正正撞進沈策的眼中，他的眼中沒有她以為的同情，也沒有對她惺惺作態的鄙夷，他只是漠視，不好奇她的遭遇，不關心她的困境。

    “你是將軍呀?！闭Z氣崇拜，仿佛將軍會想話本中一般懲惡揚善，保護弱小，“將軍治下嚴格，您的軍中從來沒有燒殺搶掠的行徑，對俘虜的女子也不似他人一般侵占，您是正人君子?！?/br>
    沈策語氣中帶了些笑意，“五小姐，你對我誤解頗深?！?/br>
    蕭蘊齡搖晃著站了起來，她的手指松開了他的衣擺，握住了他的袖子，不敢過分逾矩，又怕他離開。

    他的頭痛暫時緩和下來，便多了些耐心，他看向蕭蘊齡，“小姐另尋高明吧?！?/br>
    用銀色絲線修成的回紋從她指尖擦過，沈策轉身離去，下一刻濃郁的香味包圍著他，沈策低頭，腰帶上是一雙瑩白的手，十指交扣，因為用力他的玉佩被扯落在地，發出“咚”的響聲。

    “我能幫助將軍?！彼钡卣f道，手臂更加用力地環抱著他，生怕他離開。

    宴席不知為何開始放起煙花，隨著舞女的驚呼聲，盛大的煙火在空中綻放。

    沈策看不到蕭蘊齡的臉，但他感受到她在顫抖，淹沒在熱鬧中。

    “你能幫我什么？”

    “你先答應我別走?！?/br>
    蕭蘊齡聽到他嘆了口氣，之后妥協道：“可以，你松手吧?！?/br>
    她松開僵硬的手臂，后知后覺感到不自在與羞赧，但沈策表現如初，他坐回原來的位置，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蕭蘊齡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望向湖中。

    “沈將軍是為叛軍之事來永州的吧？”她原想和沈策談判，但沈策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語氣中少了許多底氣，此時不過強撐著，“叛軍可不止在城外?！?/br>
    沈策笑道，“他們總不能在譽王府中吧？”

    蕭蘊齡轉身面對他，那雙杏眼夾雜著沈策看不清的情緒，或許是怒火，或許是委屈，“將軍英明，除了叛軍，我還有更重要的消息想和將軍說?！?/br>
    她自幼汲汲營營，會因為陳實是王妃的侄子、管著府內事宜而主動送禮討好，也會因為三哥哥蕭斂竹受父親重視而刻意親近，這是她如今遭遇的禍根，但她了解的信息也是她脫離困境的唯一法子。

    他此時也能猜到這位軟弱的小姐有所意圖，主動問道：“你的條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