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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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還在國內嗎?這是學成回國了?」老婦問,再次見著蕭濟嵐其實有些驚訝,但這似乎也為她意料之中,她立刻鎮定了下來。 「是啊,汪婆婆,我剛搬回國。在國內找到的工作正好就在中部,我就和彥安做鄰居了?!故挐鷯褂H切地微笑回答。 汪芝梅瞥了一眼已入屋的凌彥安,只見他跨過大門時面無表情,對于跟隨于身后的男人并不接受,也不排斥。 好,那似乎也沒必要趕走他了。 「那太好了,就助你的新工作一帆風順啊!進來坐坐吧?!估蠇D笑著祝福后,邀請了男人進門。 重新定義了自己對于成功的認知,蕭濟嵐決定放棄在紐都高收入的工作,和eric任職的大型企業面試時臨時告知了自己轉而希望在國內的分公司工作,并明白自己極有可能在面試時便被轟出會議室。這般出乎意料的作法,確實招來了面試官們的為難,所幸蕭濟嵐表現出色,在不報任何期望下意外成功錄取回國工作的機會。 在蕭濟嵐心中,能夠回國便是成功的一半,是自己當初先食言,后改變計畫,令心愛之人處于痛苦之中,是他的錯。既然凌彥安看不見自己口中的將來,他便會將自己所謂的將來展現于他面前。 這幾周下來,凌彥安有些精神衰弱。 有個人,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他總是神出鬼沒,時常不預期地出現于他身旁。凌彥安自認每日行程不定,除了下班后探望汪芝梅外,他更是奔走于中部和鄰市各個醫院與診所間做翻譯服務。周末有需要時,他更是南下北上地跑。 所以,在他坐于客運北上,身旁入座的壯碩身影擋去了他的光線,遞給他一杯冰奶茶時,他能感到的只有毛骨悚然。因為上禮拜,他北上坐的是高鐵,而蕭濟嵐竟也跟上了。他湊巧地坐在自己身旁,遞給自己一個便當和一瓶麥茶。 「我看午餐時間快到了,就幫你買了便當,我們一起吃?!故挐鷯惯肿扉_口笑道,整齊白牙一覽無遺。 「我跟你說多少次了,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也不要再給我送吃的。我有需要會自己買?!沽鑿┌矡o力地說道,一手覆上額頭。 「沒關係,買了都買了,就別浪費掉了。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你就幫我吃嘛?!故挐鷯箤τ谀腥说木芙^不以為意,繼續鼓勵對方進食。 「那你下次就別買那么多啊!」凌彥安不耐煩地低吼。 「我會記住的?!故挐鷯贡WC道。 下次蕭濟嵐當然沒有記住,而凌彥安也厭煩了這把戲。只有上班時是自己能得些清靜的時光,這似乎也是蕭濟嵐上班之時,因為他從未出現于實驗室外頭。但當凌彥安一下班三十分鐘后,不論他身于何處,蕭濟嵐近乎每晚皆會迎面而來。他這是請了徵信社的人跟蹤通報他的位置了嗎? 曾經對自己溫柔體貼的男孩,轉化為漠然置之的男人,現在又不知發了什么瘋,成了嘻皮笑臉,又甩不掉的牛皮糖。明明想和這人完全斷絕往來,凌彥安卻又不想將事情做得太絕,只因此人為蕭陵嵐的兄長。他倆若完全鬧翻了,想必阿陵做為中間人會非常為難。 逐漸地,探訪老人時的凌彥安習慣了跟隨于身后的男人。有時,蕭濟嵐帶著烤雞烤鴨加菜,有時,他帶著大袋水果入屋,將自己自然而然地留下與他們共用晚飯。背向在客廳聊著天的奶奶與男人,凌彥安有些無奈。他了解蕭濟嵐的意圖,所以想將他驅逐。但見奶奶一臉欣喜地與他談天時,他便退卻了?,F在,只要能讓奶奶開開心心的,那自己那點負面情緒又算什么?轉念之間,他便釋然了。 吁出一口氣,他留著蕭濟嵐陪奶奶,橫豎男人已許久未回國,他應該有說不完的有趣故事可討奶奶歡心。查看了冰箱內的食材,他轉首朗聲問道:「奶奶啊,今晚就我做飯吧?蓮藕還有剩,趁它還新鮮先吃掉好不好?」 男人不知和奶奶說了什么笑話,惹得奶奶開心笑起,似乎并未聽見凌彥安的詢問。盼著老人因大笑而抖動的肩膀,不論由誰帶給她這種好心情,凌彥安都是滿足與感激的。垂下眼簾,一抹笑容自他面龐舒展出。無聲,凌彥安再轉頭忙于廚房。而他不曉得的是轉首前的那抹笑容,被蕭濟嵐盡收眼底。 如此頻繁地陪同于凌彥安身旁,蕭濟嵐和奶奶愉快地相處,使得凌彥安在心境上也漸漸地有了些變化,如海綿一般,在蕭濟嵐每日陪伴的一點一滴中,已陌生的溫暖不斷滲透至他心頭,逐漸脹滿,飽和。 奶奶曾經問過他:「你和學長復合了嗎?我看你們都還在一起行動啊?」 腦中最初閃過堅決否認,至最終遲疑,凌彥安始終無法做出確切答覆,他真不知如何描述他倆現在的關係。他并不是顆捂不熱的石頭。這些日子以來,學長對他的態度和以往天差地別,宛如他倆回到了多年前初次同居時。近來重新體驗到學長時時刻刻的關懷,令他的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學長深深吸引。 他的愛,終究不如父母般,是座說扭上便扭上的水龍頭。反之,它滴滴答答地充滿聲響持續落下,在心里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令自己不可小覷。但,他也同樣擁有從前的記憶。那些失望透頂的悲痛,創傷后的心,仍時時在他腦里放映環繞,提醒著他倆過往的真相。 汪芝梅看出了男人眼中的猶豫與掙扎,堅定地說:「奶奶絕對不會奉勸你做任何事,寬恕這件事是主觀的,不是當事人就沒有話語權。所以完全由你定奪。你要奶奶不再和他來往也好,你比較重要?!?/br> 垂眸,凌彥安因奶奶這番有如強大靠山的言語而十分動容。 「我會再好好想想的,謝謝奶奶?!沽鑿┌步o了老人一個淺淺的笑容,再次于感性與理性間抗衡。 這一晚,凌彥安辦完案子自醫院走出,孤單一人坐著公車回家,突然好想那名近期來將近天天陪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是習慣了嗎?或許吧。凌彥安無奈一笑。 下了車,獨自走在路上,頭頂上一盞盞路燈,將他身影反覆拉長又縮短。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回應學長感情的那晚,也與現下略同,是個悶熱的夏季之夜。那時,學長成了青蛙影子,一蹦一蹦地往前跳躍,逗笑了他。再來,自己的一吻將他化為王子,他的王子....沒想到轉眼之間,竟已匆匆過了快十二個春夏秋冬。 膝蓋向外蹲起了馬步,雙臂攏緊,但手掌張開,凌彥安向前跳了幾步,忍俊不禁。背后的一聲喊叫卻令他身體一震,猝不及防。 「彥子!」蕭濟嵐叫道,小跑跟上。 看著男人,凌彥安有些手足無措。方才那傻呼呼的舉動定是被學長看到了吧? 但蕭濟嵐未曾提起什么,只道歉:「對不起,今天晚了。我工作上有個會議要參與,到現在才回家。你餓了嗎?我有宵夜,是花生豆花?!?/br> 搖了搖頭,凌彥安保持沉默,卻站穩了身軀,待至蕭濟嵐到達自己跟前后,再緩緩舉步。 「汪婆婆今天好嗎?」蕭濟嵐問,執意將一袋豆花遞至男人手上。 「不錯,她今天看到只有我進門的時候有點驚訝?!沽鑿┌踩鐚嵒?慢吞吞地接過豆花,微微頷首道了謝。 「你們不會在我不在的時候講我壞話吧?」蕭濟嵐咧嘴一笑,開了個玩笑。 「沒有,我在陪她做手術前的復健?!沽鑿┌舱涀鞔?忽略了滿臉堆笑的男人。 「手術?」一聽到這詞,蕭濟嵐面容嚴肅了不少。 「奶奶....她被診斷出得了肺癌二期,下週五要做手術?!褂可狭税С?凌彥安雙眸再次泛紅。 悄悄地倒抽了口氣,蕭濟嵐忽然明瞭那晚他剛搬入公寓時,凌彥安他那紅腫的雙眼是為了什么。 「對不起,我不知道....」蕭濟嵐喃喃道。 「奶奶想保持心情愉快接受手術,所以什么也沒說。你也不要提起,就當我沒說過,我不想讓她害怕?!沽鑿┌泊怪酆熖嵝?。 「喔....」蕭濟嵐回應。 談及沉重的話題,和方才小學弟可愛的青蛙樣貌相去甚遠,剛想打趣小學弟的蕭濟嵐便無法將氣氛提升,他不敢表現出不敬。 「這陣子謝謝你了,你的到來讓奶奶開心很多。我一個人有時候看著奶奶,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又要在她面前裝平常心,就裝得很辛苦?!沽鑿┌草p聲說。 哀愁的微紅雙眸,和一股淡淡的微笑,在凌彥安臉龐上譜出一臉矛盾的神情。蕭濟嵐在他身旁,下意識地再靠近了些,忍受著想將他緊緊摟于懷中安慰他的衝動。 他會不會逃開?小學弟終于肯自發地和自己說話了,他不想破壞現在得知不易的關係,蕭濟嵐雙拳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不會有事的。開刀雖然聽起來很嚇人,可是現在醫藥科技先進,得了癌癥不一定就是被判了死刑。汪婆婆說的很對,開心一點對病情最好?!故挐鷯拐Z氣柔和地安慰道。 點了點頭,凌彥安附和,但內心的陰鬱依舊無法全然退散。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并肩走在有些寂靜的街道上。他們快到家了,心里總想說些什么,蕭濟嵐腦里卻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在得知汪婆婆病情后面對如今愿意對他開口,卻依然有些冷淡的小學弟。 進了公寓,凌彥安舉了舉手中的豆花,說:「謝謝了?!?/br> 說罷,他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 「彥子!」蕭濟嵐急忙喊。 沒有預料中的忽視,男人轉首望向他。 「要進來和我一起吃豆花嗎?可以順便參觀一下我家?!故挐鷯谷崧晢柕?目光中充滿期待。 屋內有著所有小學弟送給他的小物件,他希望小學弟看見這些擺設后能有更多的感觸,明白他是真心做了改變。 凌彥安歉然一笑地回:「今天很晚了,我真的很累,就先回去了。明天吧?!?/br> 沉思了會,彷彿想保證那并非客套話,男人再走近了些,墊起腳尖,一個輕如鴻毛的吻擦過蕭陵嵐嘴角。 呆滯了幾秒,蕭濟嵐看著男人,心臟即將自胸口跳出,面容上映著不敢置信。 暗喜不已,蕭濟嵐口吻顫抖地回:「好,明天?!?/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