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六節 惡毒
平日總能感到氣從丹田經全身經絡轉至心脈,再由心脈經全身經絡回到丹田,如此周而復始,循環不息,自練習原祺哥哥給的第二個冊子之后,氣息運行不暢,未及心脈,便被一股逆力逼回丹田,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或冷或熱,極度痛苦。 服下葉天成的藥,昕兒陷入一種混沌的狀態中,她能清晰的感應到四周的一切,甚至連窗下的蟲鳴都清晰如見,她仿佛置身于水底向水面張望,天、云、樹,甚至連風都能看到,可是她沒有任何的感覺,手、身體、眼睛都不屬于自己,沒有疼痛、沒有任何的感覺。 “我已讓她服下麻藥,”葉天成的聲音透窗而入,感覺那么的近,其實昕兒卻知道,他此時應站在院門邊,“但是病癥非常奇怪,我無法判斷,因此我想帶她回醫館,慢慢診治?!?/br> 過了許久,久得昕兒以為他們已經走遠的時候才聽見鳳mama淡然道:“我想你知道,昕兒再賤也是一個人,不是你試草藥的工具?!?/br> 淚意沖進眼眶,可是眼中卻沒有一滴眼淚,從未想過鳳mama竟然這般關心自己,她的語氣雖然刻意平淡,甚至有些冷酷,但仍能聽出一絲隱隱的關懷。 “我想你誤會了,”葉天成的語氣非常不悅,如同遭受了極大的侮辱一般,“我從未想過用昕兒來試草藥,葉某學醫的初衷便是治病救人,我想帶昕兒回醫館,是因為她的病癥我從未見過,需得細細的琢磨?!?/br> “小蘭,”鳳mama沒有再回應,“你到前院去找mama,告訴她昕兒病了,要到醫館診治,我想請重八到醫館去服侍她?!?/br> 說到底鳳mama還是不相信葉天成,坐在軟墊之上,昕兒只覺得頭昏眼花,今日比前些時日更加的痛苦,耳邊如同有人在敲擊鑼鼓,聲震天宇,令她片刻不得安寧。 再服下葉天成的藥丸,翻涌的氣血漸漸平息,耳邊的聲響也冉冉遠去,緩緩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之上模糊了過去。 隱約聽見水滴的聲響,一滴、兩滴,水滴的聲響越來越大,她竭力的想睜開眼睛,卻累得連眼皮都無法動彈,睡吧!只睡一會兒,只一會兒!昕兒在心里向自己強調,一會兒自己便睜開眼睛,學習那些似乎永遠也無法學會的技能。 看著她沉沉的睡去,重八放心的轉過頭,他細細的察看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葉天成,這位太原城中的名醫不過三十出頭,高而瘦,容貌普通,頜下有三絡細須,面色泛黃,帶著一絲病態,他的手指雋長纖細,指甲修飾得非常整齊,食指上載著一個縷空的金環,身穿白色的長袍,裁剪得非常合體,頭發梳理得很整齊,以玉冠束之。 總而言之,這位名醫無論從那一個角度看去,都是一個極好修飾的男子,重八有些敬畏的向后退了退,目前再次掃過昕兒,她睡得很沉,額上浸出一層細汗,從懷里掏出布巾,正要為她擦拭,葉天成突然睜開眼睛,“別動?!?/br>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重八疑惑的瞪大眼睛,葉天成重又閉上眼睛,悠悠道:“昕兒好不容易才入睡,你這般伸手過去,她又會驚醒……?!?/br> 緩緩的縮回手,心中只是疑惑他閉著眼睛,如何知道自己想為昕兒拭汗,仿佛感應到他的疑惑一般,葉天成微微的笑了,“你喘息的聲音,我聽到你喘息的聲音離昕兒很近,對于醫師而言,無論什么時候,都必須關注自已病人的動靜?!?/br> 是嗎?重八疑惑的閉上了雙目,不知為什么,他突然覺得面前的葉天成有些陌生,有些可怕,正思索間,卻聽車外一聲喧嘩,未及睜開雙目,只覺得身子突然騰空,隨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渾身的骨骼如同盡數碎裂一般的疼痛。 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左顧右盼,昕兒蜷縮在地上,仿佛遭受了重擊,重八立刻跑上前,想將她抱起,卻覺得一股大力涌來,他立足不穩,向后連退了數步,這才發現昕兒約五步的位置各站了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 站在左側的男子手中持刀,右側的男子手中持劍,那股力道正是從他們身上發出,重八只覺得一陣陣的勁風撲面,情不自禁的便又要向后退,強力站定,想要向前抱走昕兒,那股力道卻如同山一般的沉重,雙腳一點一點的下陷,明明昕兒就在近前,卻寸步難行。 正焦急間,卻見昕兒微微一動,然后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重八大急,“昕兒,快爬下,昕兒……?!?/br> 倉促間,看不清是左側還是右側的男子先動,只看見左右兩側的男子同時擊向昕兒,昕兒甚至沒有發出聲響便被拋至空中,落下后,她俯臥在地,久久不能動彈,重八只覺得壓制自己的力量突然消失,不及細看,便飛奔到昕兒身邊。 血不停的從昕兒口中涌出,正手中無措間,一只手,濕潤如玉的皮膚閃爍著冰一般的光澤,手掌間有一顆紅色的藥丸,“讓她服下?!?/br> 仰起頭,這才發現適才不知所蹤的葉天成此時再次出現,他神情復雜的盯著遠處,左手輕輕的拈著下頜的長須。 “昕兒,你怎么樣了?” 看著重八關切的臉,昕兒甜甜的笑著,真真的奇怪,此時氣息又能夠通暢的流動,自丹田緩慢經由各位的經絡流至心脈,如果原來氣息的流動如同小溪一般的歡快,此時卻變成了大河一般洋洋的流動,渾身的骨骼都異樣的舒適,感覺不到疼痛。 “我好多了,”仰頸看了看四周,疑惑的看著重八,“這里是哪里?” “我們在醫館,”重八頗不放心的細細查看昕兒的神色,“你已經昏睡了三日了?!?/br> 三日?沒有一點兒印象,只記得那日上了馬車,似乎沉沉的睡了,其他的全然沒有任何的記憶,這三日究竟發生了什么? 琴聲汩汩,伴隨著湖水拍岸的聲音,顯得有些雜亂,顧原祺縱身跳進湖心亭,正在撫琴的葉天成手指微滯,兩聲脆響,兩根琴弦同時斷裂。 顧原祺在葉天成面前坐下,笑容可掬,“琴斷音停,葉先生是否心中有事?” 冷淡的看了一眼顧原祺,葉天成挑起斷裂的琴弦,“你到此處所為何事?” “怎么?葉先生不歡迎我?”顧原祺夸張的挑起秀氣的長眉,“我可是特地來看望先生的,特意來感謝先生照顧昕兒?!?/br> “照顧?”葉天成淡然一笑,放開手中的琴弦,雙手按住古琴,“顧原祺,論這世間最最口是心非之徒,想必非你莫屬吧!你故意讓那女孩子同時修習佛教和被你偽為道教的異教內力,兩者相互沖突,幾乎要了那女孩子的性命,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竟然還假惺惺的來感謝我?” “當然我得感謝先生,”顧原祺絲毫不以為意,面上滿是得意之色,“先生不是懷著悲天憫人的心用毒藥鎮壓昕兒的氣息,減少了她許多的痛苦,難道我不應該來感謝先生嗎?” 手中緊握著劍柄,顧原祺雖然笑容滿面,但目光卻一直追逐著葉天成的手,不敢有絲毫的松懈,“葉先生無論琴技還是醫術在當今之世無人出其右,昕兒能得到你的照顧,我這個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感謝你?” “是嗎?”葉天成微笑著站起身,側對顧原祺而站,左手輕輕捋著胡須,右手背在身后,“你與蕭文江號稱是骨疽的第一殺手,竟然會聯手作戲,襲擊一個女孩子,難道不怕被人笑話嗎?” 悠閑的坐在湖心亭的欄桿之上,顧原祺緊盯著葉天成正在輕捋胡須的左手,“若不是我們以外力打通昕兒的任督二脈,她又怎么可能吐出毒藥呢?” 兩人言來語去,語氣雖然平和,但語調卻越來越冰冷,說到最后,葉天成突然轉身面對著顧原祺,“你我同為骨疽殺手,原都是視人命為草芥,但你為了找出融合異教與佛教內力融合的辦法,不惜以自己meimei的性命為賭注,從這般惡毒的手段上來較,葉某甘拜下風?!?/br> 說完,葉天成轉身走出湖心亭,他大袖翩翩,湖風吹過,衣襟當風,如同臨風而行一般,顧原祺待他走出十數步,這才高聲道:“葉先生,顧原祺今日殺妹與你當日殺妻的手段相較,何種更為惡毒?” 清晰的看見他的身影輕輕晃動,然后他加快了腳步,轉瞬便不見了蹤影,顧原祺面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他飛身躍上湖心亭,坐在亭頂,冷冷的看著月光下湖面的煙波。 回到醫館,還未進門,便聽見一陣歡快的笑聲,重八帶著昕兒坐在庭院里那棵皂角樹上,不知在談論什么,兩個人面上都是愉悅的笑,葉天成放緩了腳步,衣袖微翻,一顆赤紅色的藥丸落入掌心,也許那個女孩子是唯一服用了千山暮雪而未死的人,可是她究竟是怎樣活下來的呢?因為即使吐出,千山暮雪的毒性仍然會殘留在她體內,在昨夜就應該奪取她的性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