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377節
今日,是女子頭一次得見徐昶。 “徐昶?好好,是昶兒呢?!迸勇曇粲挠?,只一瞬間,她的身影就從徐蒔樹身邊,嗖的一下,出現在了徐昶面前。 臉對臉,眼睛對著眼睛。 雖然叫著昶兒,眼神卻陰氣森森,像是山谷陰暗的地方滋生出了絲絲黑氣,如枝蔓蜿蜒纏繞。 徐常德暗暗嘆了口氣。 作為有度真君契約的妖獸,千年的時光時陪在身邊,不論是徐衍還是徐蒔樹,亦或是其他善魂惡魄,他都在一旁陪著看著。 可以說,徐常德是對這千年來,究竟發生了何事,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甚至,臃腫著魂魄的有度真君,他這個當事人,說不得都不如徐常德知情。 陶花子夫人,她喚的徐昶,那是她生前和有度真君的孩子。 人死入幽都,功過陰德陰間判定,重入六道輪回,轉世后的徐昶又回了徐家,孩子一落地,瞧著他身上【鶴情】秘藥的淵源,徐衍便將人認出來了。 幾番思量,還是取了徐昶這一名字。 徐昶,是有度真君名副其實的長子。 徐常德知道,為何陶花子夫人如今瞧著徐昶,明明是親生子的轉世,眼神卻不善,各種緣由,也是因著那【鶴情】秘藥。 想當初,他的主人有度真君合魂不成,反而著了縫尸匠小丫頭仇春和的道,污了藏魂三器不說,還被下了【鶴情】秘藥,最后鐘情了街頭一身骯臟惡臭的丐婆,也就是陶花子身上。 情深不悔,生生世世。 【鶴情】的威力十足,饒是有度真君都被迷惑了好幾年,等他想了法子將秘藥逼出后,自是情斷愛絕,一下子對陶花子冷淡了下來。 忽然來的冷遇,猶如一日冰凍三千尺,這讓陶花子不能接受,幾欲瘋魔。 待知道【鶴情】一事的真相后,她瘋了一般的要尋秘藥,想再將藥給有度真君喂下,再續前緣,恩愛兩不疑,尋到最后,哪里想到,就差了一步,她眼瞅著須徐昶拿了【鶴情】,咬牙下在了自己鐘情的小戲子身上。 打那以后,陶花子便瘋了,也恨上了徐昶。 便是自己身死,癡念之下,她也要化作厲鬼一樣的存在,世世纏著徐家,纏著有度真君每一世所娶的媳婦。 百年前,她被徐衍以入相秘法,困在了一紙西洋相片之中,置于匣中,埋于陰暗不見天日的地底,從此,不知歲月更迭。 哪里想到,機緣巧合下,她一朝得了自由,不思量著生氣怨恨,反倒情深似海,飄卷著照片,附著著人身,竟又漂洋過海的尋到了香江。 …… 徐宅里。 徐常德感受著周圍濃郁得化為實景的陰炁,感慨不已,情之一字,難以琢磨啊。 要換做是他,保準是一得到自由,立刻包袱款款地跑得遠遠的,最好再也不要碰著有度真君。 這老小子到底有啥好的! …… 陶花子不知道只這么一小會兒的時間,徐常德就想了這么多。 她的目光落在徐昶面上,看著他毫無所知的臉,心中又恨又痛。 是他,就是他偷了那【鶴情】秘藥,這才讓她千百年來心中積憤難平。 要是藥還在,往后的每一世,就是她重入了輪回,真君定也會尋著她,從此世世情定,紅線再牽…… 只這樣一想,陶花子便心緒激蕩,像是喝了夏日里最為甘甜的一口蜜水,甜密得不行。 “衍郎——不,蒔樹?!?/br> 陶花子情意綿綿地看了徐蒔樹一眼。 徐蒔樹皺眉,久違的有一種別扭的感覺。 他側頭看向大門,不想對上陶花子那帶著鉤子,像是要纏著人吞吃的目光。 黏黏膩膩,像蝸牛帶著黏液的軟rou。 “誰!”倏忽的,陶花子目光一凜。 與此同時,朱紅大門處上的立鳳蟠龍鋪首上,長龍像是活了過來一樣,昂首立頸,眼珠森冷。 “……鬼妖喪膽,精怪忘形,聽我號令,役使雷霆……破!” 隨著一聲喝聲破,只見雷霆從九霄來,直擊朱紅色的大門。 門上朱紅色的漆好似活了過來一樣,猶如鮮血,血液流淌著朝立鳳蟠龍的鋪首處涌去,鳳鳴長唳,兇悍陰森。 雷霆一出,諸邪退避,只見雷霆光下,邪炁煙消湮滅。 煙炁,血炁,陰炁交纏,徐宅大門被打破,空氣中朦朦朧朧,有些瞧不清破了屋門的人。 只聽雷霆刺啦,猶如鐵樹銀花,追絞著將門口逸散的血煞炁湮滅,幾人的視線逐漸清晰。 看著立于門口,手持打鬼棒的潘垚,徐蒔樹有些發怔。 “……潘垚?!?/br> …… 第197章 雷霆追絞著血煞之炁, 半空中有雷光落地,如鐵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 冬風吹來遠處的蘆絮, 于漫天簌簌飄絮中。 潘垚抬眸看了過去,視線落在徐蒔樹身上。 “徐蒔樹, 好久不見?!?/br> 徐蒔樹怔了怔,視線落在潘垚握緊的打鬼棒上, 只見上頭黃光赫赫, 有瑩白的光在周圍環繞跳躍,仔細一看, 分明是【行刑拷鬼,打邪滅巫】。 它們飛舞盤旋, 想要沖出襲去,潘垚挽了個棍花,瑩光被攏在她袖下,不情不愿,卻也聽從號令,只閃著光蟄伏。 莫名的,徐蒔樹心中有感。 這字, 是要沖著自己來的。 原來,如今的他竟然是一個邪么。 “以前,你都喚我一聲蒔樹哥的?!彼氪沽搜垌?,聲音很低。 大寒時節, 天冷得厲害,冬風肅肅凜凜地吹來,裹挾著河畔邊的蘆絮, 就像是落了一場鵝毛飄雪。 徐蒔樹的聲音很低,風一吹就被吹散。 修行之人六感敏銳,聽采宮更是不凡,潘垚聽到了徐蒔樹這一句聲音,沒有說話,只是抬眼朝徐蒔樹看去。 方才去耀祖叔家閑聊的村民大叔說得不錯,如今的徐蒔樹和之前大不一樣了。 只見他穿著裁剪合身、布料不凡的衣裳,身姿挺拔如春柳,眉眼清俊,一身的貴氣。 任誰瞧了,都得贊一聲道,這是誰家好兒郎! 可在潘垚眼中卻瞧到不一樣的光景,他站在那里,周圍是泥沼,想盡了辦法要逃離,不知不覺,褲腳處卻早已經沾上了泥沼的惡氣,污濁狼狽。 “我都聽說了,徐平叔和玉梨嬸嬸都病逝了,節哀?!?/br> 一句節哀,徐蒔樹身子僵了僵。 他的視線對上了潘垚瞧來的目光。 只見那雙杏眼黑白分明,眼神平靜,什么都未說,卻又好似一切都已經了然于心。 一句節哀,比質問更讓人心中難受,就像是溺到了河中,吞了河底的一團粗砂,沙子粗糲磨人,吞不下又吐不出,直把人噎得喉頭沁血。 徐蒔樹衣袖下的手緊了緊。 他想大聲地辮說,他也不想這樣做的,可是,他又不得不做! 在他的心里,那兒住了個大妖怪,它想要奪他的身體,好幾回夜里從睡夢中醒來之時,他睜著眼躺在床榻上,冷汗冒了一頭,身下的被褥都被打濕。 腦海里有紛沓的記憶涌來,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記憶。 夢里,他們個個都生著他的臉,或笑或哭,或猙獰或哀求,喊著來吧,喊著快逃,逃得遠遠的…… 最后,他們一個個朝他走來,不顧他蹲地抱膝惶恐的哭泣,陰影覆了過來…… 是他啊,這些都是他! 或貪、或嗔、或癡……亦或是認命的麻木,這些都是他。 一切的一切,在夢醒時分時,徐蒔樹躺在床上睜開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幾欲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 “我也不想的,”徐蒔樹喃喃,“金山銀山又怎么樣,自從去了香江,自從徐衍死了后,高床錦被,軟臥安眠,我卻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都怨他們,是他們鬧著要去香江……如果還在白鷺灣,一切就都不會發生?!?/br> 提起徐平和陳玉梨,徐蒔樹對他們還有怨憎。 “這也是他們欠我的,母護兒,父憐子,這些本就是他們為人父母該做的事……是他們欠我的?!?/br> 潘垚沒有應聲,她的視線躍過徐蒔樹,一路往屋宅的堂屋方向瞧去。 和這一處五步一亭臺,十步一拱橋,遍地假山流水,無一處不彰顯著富與貴的屋宅對比,那兒有一處極為不相稱的堂屋。 只見這一處的堂屋陰氣森森,光落不到里頭,只有幽幽燭火漾著冷光,微微映照著靈牌上刻錄的名字。 一長排的靈牌擺在堂屋的架子上,密密麻麻,讓人目觸心驚,在靠邊的角落里,能瞧到兩個靈牌的墨字比較新,它們的旁邊,除了一盞幽冷且泛著青光的燭火,還擺了一束的白菊花。 如此,可見祭奠人的有心。 當然,這心也不多。 父母子女生氣同宗,蔭庇后人,相應的,陰宅也瓜累著后人,潘垚便為管家遷過墳,他家老爺子的墳頭挨著路,每被人踩過一趟墳頭,陰宅瓜累后人,管先生的頭便疼一次,次次去醫院查不出所以然。 徐蒔樹,他這是奪了父母的生氣蔭庇自己,用以對抗惡魄不夠,還煉化了尸身在這處宅子下,從此,徐平陳玉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申訴無門,無處瓜累徐蒔樹。 再看徐蒔樹,潘垚眼里有著惋惜。 可是,便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才不再是徐蒔樹。 …… 自打踏上了白鷺灣的土地,徐昶和徐清就稀里糊涂的。 這會兒,瞧著莫名出現的宅子,詭異的漂亮女人,還有喊著那女人為夫人的徐常德,以及波瀾不動,好似心中有底的徐蒔樹,徐清和徐昶兩兄弟對視一眼,隨即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