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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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好, 蕭子昱技癢了, 看向旁邊的袁珩, 怕他沒有參與感。 令他沒想到的是, 袁珩找管家要了一柄簫來, 隔著夜色沖蕭謹川揚了揚下巴:“你主我副?” 蕭謹川叩叩琴面,表示知曉。 蕭子昱還沒聽過這樣合奏的《長橋月》, 古琴沉郁厚重, 簫聲清靈悠遠,彼此應和間竟將充滿江湖氣息的曲子彈出了許多禪意。 他舒緩地邁步, 起舞,繃起腳尖轉圈,從瀟灑恣意過渡到繾綣情思,月華如水,散落在他身上,更顯得白衣輕衫,秀骨清相。 袁珩深深望著他,耳邊如有人絮語,“喚起新愁無盡。全沒個,故園信?!笔悄峭硎捵雨诺牡吐曇鞒?。 他眼眶濕熱,簫聲卻綿延不絕。后四折曲調纏綿起來,蕭子昱旋身時看過來一眼,視線稍一觸碰便垂下眼簾,瑞鳳眼輕掃間宛若欲語還休,只說與折花人。 袁珩呼吸漸緊,這是蕭子昱送他的禮物。 曲將終了時,走廊里的兩盆夜來香開了,暗香浮動,滿院斷魂。蕭子昱在兩袖芬芳中停下,看向頭頂明月,始終無法回神。 簫聲繞梁,琴音回響,舞停了,曲子卻綿延不斷。蕭謹川用手按住琴額,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那夜來香是今年頭一次開花?!?/br> 袁珩摩挲著手中玉簫,借花夸人:“很漂亮?!?/br> “袁先生簫吹得不錯?!笔捴敶樕徍土艘恍?。 袁珩意有所指,將玉簫夾在指尖把玩一番:“既然能入蕭先生的眼,蕭先生肯不肯割愛,將這玉簫送給我?” “不好意思了,這簫是我親手雕琢出來的,送人有些拿不出手,”蕭謹川站起身來,“還請袁先生原路歸還?!?/br> 袁珩傲慢地笑了一聲:“要是我偏想要呢?” “袁珩,”蕭子昱看了他一眼,主動上前把簫拿了過來,“還是還給蕭先生,一模一樣的我也會做?!?/br> 袁珩垂眸瞧著他,難得幼稚,故意抬高聲音:“好啊,那我要你做的?!?/br> 蕭謹川目光沉沉,輸在了教養太高,稍微重點的話都說不出口。 老管家適時過來打破沉默,先對蕭謹川頷首,得到許可后才說道:“小蕭先生的手機一直在響?!?/br> 話音未落,蕭子昱已經奔回堂屋,陳楚然清晨醒來,從經紀人那里聽完原委,直接給他打了過來。 向來文靜的小姑娘在大是大非面前罕見地鎮定:“子昱,視頻原文件我已經發你郵箱了,拍《青玉案》的時候我從中節選了部分片段,所以能不能公開發布還要看劇組的意思?!?/br> 即使沒拿到劇組的授權,她還是先把視頻發了過來,蕭子昱感激道:“多謝?!?/br> “謝什么呀,”陳楚然說道,“要不是你教我,這段戲我還不知道怎么拍呢。好啦,我也要準備化妝錄制了,祝你一切順利?!?/br> 原文件拿到手,劇組很快給了授權,并表示可以提前把蕭子昱教陳楚然跳舞的那段花絮放出來,整個過程相當絲滑。 袁珩看著蕭子昱面沉如水地打電話,闡述原因,道謝,儼然可以獨自處理一場危機。這么快就能獲得大家的支持,平日里肯定也很受喜歡。 時間接近凌晨,最火熱的討論時段已經過去,話題基本成了定局,在兩邊都沒有回應的情況下,蕭子昱仿佛成了那個徹頭徹尾的小偷。 蕭謹川說:“視頻要什么時候發布,現在的流量肯定不如八點檔?!?/br> “立刻就發?!痹窆麛嗟?,網友是不等人的,都不用到后半夜,就會有新的話題被頂上來。在第一批網友的眼里,蕭子昱抄襲的印象就洗不掉了。 事情過去將近十二個小時,溫辭一直沒有露面,蕭子昱將視頻上傳,連通陳楚然相冊里的拍攝時間截圖一起,發到了微博上。 他直接艾特了溫辭:《長橋月》的前四折我很久之前就編好了,今年六月偶爾在《青玉案》劇組跳過一次,第二次就是蘭溪古鎮文化節開幕式的當晚,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希望能跟你好好談談。 《青玉案》官博蹲著點,隨后轉發了蕭子昱的微博,并且放出花絮:“方景時教學現場,教坊才子名不虛傳”。 陳楚然在化妝間臨時轉發:“跟小蕭老師學習受益匪淺?!?/br> 宋妺也沒睡,轉發了蕭子昱的微博:“有幸看過現場版,原來這只是前四折,完整版美暈了?!?/br> 周啟臨只寫了簡單的兩個字:加油。 影帝影后和當紅小花紛紛支持,本來昏昏欲睡的網友全都精神起來。 “還以為蹲不到后續了,沒想到這么勁爆?!?/br> “麒麟們來支持小蕭老師啦,祝周老師和昱昱友誼長存[撒花]” “好期待這一段啊,日常詢問《青玉案》什么時候抬上來?” “硬核打臉,溫辭工作室還不出來回應嗎?” 理中客們紛紛倒戈: “雖然兩邊的動作旋律一樣,但明顯蕭子昱跳起來更自然一點,孰是孰非很好判斷的?!?/br> “我也覺得,溫辭只抄了前四折,后半段明顯銜接不上,狗尾續貂了屬于是?!?/br> 這些言論蕭子昱都不甚在意了,很多人上網的目的只是為了消遣發泄,關注事件本身的是少數,他只需要陳述事實,沒理由用過高的道德標準去要求網友。 他的澄清微博發布沒幾分鐘,轉發量就達到上千,羅力打過來,都不用按免提,就聽到他嚎了一嗓子:“蕭哥,你太厲害了!” 蕭子昱心頭砰跳,多少還淡定一點:“現在只等溫辭那邊的回復了?!?/br> “溫辭的工作室剛才私下聯系我,我沒接?!绷_力義憤填膺道,“給他們高貴的,不是不回應嗎,現在知道怕了?!?/br> 蕭子昱冷靜道:“他們可能會去找節目組?!?/br> “節目組自顧不暇,”羅力說,“有雷同的視頻竟然審核不出來,他們忙著編寫道歉聲明呢?!?/br> 蕭子昱猶豫道:“那明天的拍攝……” “本周的拍攝暫定取消,”羅力說道,“除非溫辭道歉,這錘太實了,節目組也沒法保他?!?/br> 掛斷電話,蕭子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今天一系列打擊和反轉來得太快,讓人無所適從。 “時間不早了,先去休息吧,”蕭謹川出現在身后,“我讓人收拾好了房間?!?/br> 十二點已過,后半夜了,再緊急的情況也得天亮處理。蕭子昱抬手擋住一個哈欠,老管家帶路,他跟袁珩往西廂房的方向走去。 不料,蕭謹川的聲音再次響起:“袁先生的房間在這邊?!?/br> 腳步一頓,袁珩說道:“我們一間就行,不勞蕭先生安排了?!?/br> “都收拾好了,今天特地找人晾的床褥,”蕭謹川說,“袁總可是覺得我青嵐園招待不周?” “不是這樣,師……師傅,”蕭子昱說道,“我們一人一間?!?/br> 說罷,他朝袁珩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時間不早了,讓他別犯太子病。 袁珩站在原地,看蕭謹川把人帶走了,舌尖不甘心地往左腮頂了頂,咽下一句粗魯話。 “袁先生,東廂房在這邊?!崩瞎芗姨种嘎?,“請跟我來?!?/br> 剛進房間,蕭謹川就關了門,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就算蕭謹川反應再慢,也能看出袁珩對蕭子昱的關照不一般,而今晚那曲《長橋月》更是讓他悚目,蕭子昱看向袁珩的眼神里,分明也飽含著情意。 他鼓勵蕭子昱跳舞,是想讓他紓解情緒,沒想到這倆人在自己眼皮下偷度陳倉,秋波暗送。 到了這一步,蕭子昱無法再瞞。他捏了捏指尖,面對師兄時還是有些緊張,但最終他挺直脊背,語氣篤定道:“我喜歡他?!?/br> 蕭謹川暗抽一口涼氣,要不是多年穩重,幾乎要抬起手來按一按胸口:“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管是誰,我都喜歡,”蕭子昱勇敢表白,說完又有些難為情,都怪現代社會風氣太開放了,艾瑞克成天把愛不愛的掛嘴邊,他多多少少被傳染到。 見蕭謹川臉色鐵青,他急忙找補:“我認真思考過了,前生任務在身,不敢確認自己的心意,老天又給我一次機會,便是不要我后悔?!?/br> 蕭謹川嘴唇發抖:“你忘了他……” 他陰險狡詐,為了坐上太子之位甘愿偽裝多年;殘暴冷酷,在戰場上毫不手軟;陰晴不定,宮里宮外無人敢直呼他名姓。 蕭子昱知道師兄想要表達什么,卻無法茍同。上輩子陪伴在袁珩身邊日日夜夜的只有自己,若非親眼所見,很難徹底扭轉對一個人的印象。他決定直白一點:“袁珩失憶了?!?/br> 蕭謹川不認為重活一次能鏟除一個人的劣根:“你怎么確定他沒有記憶?” 蕭子昱噎了一下,猶豫道:“他……沒有回應過我,若是沒失憶,為何不同我相認?” “那說明他有想要隱瞞你的事,”蕭謹川逼近一步,“只有你傻乎乎往人家圈套里鉆?!?/br> 蕭子昱心底一驚,袁珩為什么沒有登基的謎團尚未解開,大梁消失的三年歷史也無人知曉。他捏緊拳頭,迎著重重迷霧,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提高了聲音:“我已經同袁珩定情,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br> 蕭謹川臉色一黑,幾乎到無話可說的地步。 蕭子昱見他似乎是真生氣了,又轉圜道:“師兄,前世我不愿獨活,是覺得牽連師門,罪孽深重,可袁珩并沒有傷害你們,甚至沒波及蜀地的百姓,我覺得他并非無藥可救?!?/br> 話說到這份上,蕭謹川終于冷靜下來。不管如何,在那個戰亂年代,多虧了蕭子昱,梨園才能多一條活下去的生路。他本無立場指責他,只是蕭子昱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跟在袁珩身邊變數太多,讓人放心不下。 “機靈著點,別讓人賣了?!笔捴敶▉G下一句,終于大步離開:“今晚好好休息?!?/br> 蕭子昱松出一口氣,沒想到剖白心意也沒那么難,他既然認定十分,就一分都不會少。 屋外蟲鳴都歇了,他滿懷心事躺下,熄了燈,卻毫無睡意。 房門半掩著,忽然傳來吱呀聲響,蕭子昱猛地坐起來:“誰?!” 沒等到回答,一個碩大的黑影撲了過來,沒給他反應時間,直接將人抱了滿懷。 蕭子昱嗅到熟悉的龍涎香,靠到熟悉的懷抱,有些不可思議:“袁珩?你怎么過來了?” 袁珩咬他耳朵:“老管家站屋外守著我,我爬窗出來的,來見男朋友,卻搞得像私會情人?!?/br> 蕭子昱讓他說得也生出幾分難言的刺激,但蕭謹川剛走不長時間,怕讓袁珩聽到背后言語。他有些不確定:“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袁珩剛回屋就翻了出來,找到西廂房外,卻沒想到蕭謹川也在。蕭子昱表白心意時,他正躲在草叢里喂蚊子,無法將人抱入懷中,只能抬起手來抓抓胳膊上的大包。 “看你熄燈后才過來的?!彼蓯u地隱瞞真相,卻低頭吻住了蕭子昱的唇,濃情熱烈,恨不能將人拆吞入腹。 第67章 雕花柚木床板不如藍海的床架抗造, 晃動幅度大了便發出嘎吱聲響,在凌晨的寂靜中尤為刺耳。 蕭子昱身體一僵,呼吸錯亂了頻率, 頭頂傳來悶哼, 袁珩終于撐起來一點:“緊張什么, 咬到我舌頭了?!?/br> 蕭子昱不敢動作,避免再聽到那令人牙酸的聲音:“別在這里弄……” 袁珩不再壓著他,轉而從身后貼住人的后背,手臂還要環在腰間,從肩胛到腰窩嚴絲合縫, 湯勺一樣將蕭子昱圈在了懷里。 在梨園中, 宵禁后亂串子弟宿舍是明令禁止的,蕭子昱總有種做壞規矩的緊張, 他推了推腰間的手臂:“明天被蕭先生發現你亂串房間,怎么辦?” 袁珩上輩子就看蕭謹川不順眼, 一提他就來氣:“現在是法治社會,他發現了又能怎么樣?” “話不能這么說, ”蕭子昱反駁道, “我們借宿人家的地盤, 當然要客隨主便?!?/br> 袁珩被這個“我們”哄得身心舒暢, 如果不是蕭謹川, 他也聽不到蕭子昱的一聲聲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