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再也沒辦法思考為什么這次郁晏變得那么令人恐懼,思緒仿佛被揉爛攪碎一般,變成了亂糟糟的一團。 巨大的痛苦湮沒了他。陸初景本能地拱起脊背想要蜷縮,以抵御似乎永無止境的疼痛,他咬緊牙關,勉力控制自己不要泄露出聲音。 他可以忍耐,身體的痛苦并不是最難以忍受的東西,總有結束的時候。 陸初景眼神空茫,眼前忽然閃過白慘慘的燈光,四面八方掛著冷笑的人群,以及最后一晃而過的熟悉面容。 “老師——”他啞聲說。 疼痛終于超過了陸初景能忍受的閾值,眼前的一切消失殆盡,他沉入黑暗。 - 再次醒來的時候,陸初景一個人躺在床的正中央。他意識還有些模糊,坐起身來扶著頭回憶了數秒,才想起來發生了什么。 隨即,陸初景環視一周。 郁晏不在房間里,先前破碎的小夜燈已經恢復原樣,似乎有人給它換了燈泡,此刻暖黃的燈光正照耀著每個角落。 陸初景的目光在小夜燈上停留了片刻,心里略微放松下來。 知道換燈泡,想必郁晏已經恢復了。他不用憂愁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樓里的居民是不是已經集體奔赴黃泉,還算省心。 揉了揉額頭,陸初景下床穿好拖鞋,往房間外面走。 客廳里漆黑一片,他看到沙發上有個人影,腳步一滯。 沒等他想怎么辦,郁晏低聲開口:“……對不起?!?/br> 陸初景:“……” 他打開燈,無奈道:“坐在黑漆漆的客廳里好玩嗎?燈都不開是準備嚇誰呢?還對不起,你確實對不起我,都給我造成心理陰影了?!?/br> 郁晏報之以沉默。他非常小心地看了一眼陸初景喉結右側的傷口,優越的視力讓他能夠看清那一片細小的血洞。 那是他造成的傷害。 郁晏眼神晦暗,視線跟隨著陸初景,看到他去倒水喝,仰起頭時因為不適而倒抽一口氣,痛得眉頭都皺起來。 他心里泛起一陣隱秘的難以形容的感受,就像人類失去空氣一般窒息。 郁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忽然想:他給陸初景造成了傷害和疼痛,為什么不以自己的傷害和疼痛作為補償? 就該這樣。 人魚都是這樣的。 他才有這個念頭,指尖便倏然彈出鉤爪。 先前郁晏覺得鉤爪是令人厭惡的,代表了自己變成迥異于人類的怪物,此刻卻理解了它是多么地令人愉快。 只要輕輕地劃下去,不論是手腕或者頸項……他就可以感受到劇烈的痛苦。 跟陸初景一樣的痛苦。 郁晏出神地想了數秒,徑直伸出手腕。 陸初景喝完水,眼角看到客廳里郁晏的異常舉動,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正奇怪著,就見到郁晏在自己的手臂上豎直劃了一道線。 陸初景:“……?” 沒等他問,鋒利的鉤爪過處,皮膚隨之破裂,淺藍色的液體立即涌了出來,頃刻間滴落在地板上。 陸初景:“你在干什么?!” 他水杯都顧不上了,匆匆仍在水池里,也不管摔沒摔碎,幾乎是下一瞬間就到了客廳里,難以置信地看著郁晏。 “我讓你受傷了?!庇絷陶Z氣沒有絲毫起伏?!八晕乙矐撏纯??!?/br> 陸初景滿臉驚異,一時顧不上去思考郁晏到底是什么意思,語速極快地說:“瘋了吧你?家里沒有包扎的東西,你這么失血不得去醫院???你的血為什么是這個顏色,去醫院能有適配的血型么?根本輸不上血!萬一休克了怎么辦?” 郁晏搖搖頭:“沒關系?!?/br>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貫穿整條小臂內側,足有三十公分長的傷正在迅速愈合。如果不是地板上還殘留著顏色奇特的血跡,根本看不出來數秒前曾有這么嚴重的創口。 一直看著手臂恢復如初,陸初景才松了口氣。 他一個沒有心跳的吸血鬼,心臟險些被嚇得跳出嗓子眼兒。 現在的年輕人都怎么回事?一個一個這么偏激的么?陸初景心里憤憤。這才多大點事兒啊,就這么沖動地傷害自己? 說得倒是很好聽,什么“我讓你受傷了,所以我也應該痛苦”,可這是正常人的思維嗎?也太嚇人了。 想來想去,陸初景沒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屈起中指狠狠彈了郁晏一個腦瓜崩。他此刻看郁晏就跟看家里闖禍的熊孩子似的,滿眼都是不理解。 “作為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做錯了事情應該道歉才對?!标懗蹙暗??!澳氵€信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那一套呢?這算什么補償?給自己劃一道傷口顯得你比較厲害是吧?” 郁晏沒有說話。他眼睛半垂著,看上去一副認真地聽,卻打算死不悔改的模樣。 陸初景平復了心緒,嚴肅道:“我們得好好談談?!?/br> 郁晏視線跟隨著陸初景,看著他坐在沙發上,才收回目光。 “先來說說,為什么要劃傷自己?”陸初景語氣沉重?!皠e拿什么我受傷了所以你得補償來搪塞。你沒覺得這個思路很不正常么?” 郁晏一言不發。 他心里也一片茫然,要說其中有什么成立的可靠邏輯,那當然不存在。沒有必須劃傷自己來補償陸初景的必然理由。 可是他又無比清楚,他就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