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回陛下,臣以為在查明事情真相之前,所有涉案人員都不無辜,所以不管楊詮、馮謙還有所有涉及到此案中的小廝、仆役都應該投進刑部大牢再行拷問,”呂勵微抬眼,正對上齊子元分明帶著考量意味的目光,不由一頓,“至于宋清宋大人,畢竟是朝廷命官,按律不得隨意刑訊,只革職拿問就可以了?!?/br> “原來呂大人還記得大梁的律法,”齊子元發出一聲低笑,突然抬手將手邊的茶盞整個掀到了地上,“朕今日才知道,你們刑部平日里就是這么斷案的!” 瓷制的杯盞落到地上,清脆而又刺耳,溫熱的茶水混著碎裂的瓷片四濺開來。 “陛下?” 站在正前的呂勵下意識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看見沾到手上的水滴才回過神來,抬頭發現室內的其他幾人已經跪倒在地,急忙也跟著跪了下來:“陛下息怒!” “都起來吧?!?/br> 齊子元從懷里摸出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掉剛才濺到手上的茶水,才又抬起頭看著面前已經起身的幾個人。 這是他自繼位以來第一次在人前發脾氣,甚至還摔了個茶盞。 效果也是很明顯的,在場的幾個,甚至連從剛才起就一臉事不關己的周濟桓都明顯嚇了一跳——畢竟先前不管是齊穆棠的事兒,還是宋清的事兒,不管朝臣們如何堅持,如何反對,都沒讓齊子元又一丁點的失態。 但正如齊讓所說,朝堂中的這些人,若壓不住他們,便要被他們掌控。 “朕以為呂大人任刑部侍郎多年,會比朕清楚……”齊子元隨手把蹭臟了的錦帕扔到桌案上,“酷刑之下必出冤案?!?/br> 呂勵一滯:“臣……臣只是覺得,此案關系著此次春闈的結果是否公正,須得盡早查清,才能給所有參考的舉子甚至天下的學子一個交待?!?/br> “呂大人也說,得盡早查清,”齊子元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呂勵跟前,微垂視線,看著他的眼睛,“既然這樣,便該想想該如何去查,而不是全指望著靠著嚴刑逼供就去獲得真相?!?/br> 明明還是少年人的形貌,卻莫名其妙地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威勢,迎上那雙平日里總是微微彎著帶淡淡笑意的眼睛,呂勵第一次生起了畏懼之意。 “陛下教訓的是,”他又躬了躬身子,拱著手回道,“臣知錯?!?/br> 知錯? 齊子元在心底發出一聲嘲弄的低笑。 不止這個呂勵,在場、甚至全朝堂的這些人,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揣測圣心,在什么時候說什么樣的話,幾乎已經成了他們的本能。 自己要是信了才是天真。 揮了揮手,算是把這件事掀過去,齊子元轉過視線,看了一眼一直安靜侍立在一旁的孫朝:“雖然找到了這封信,但此案疑點重重,須得仔細查證……既然楊詮告到了京兆府,那此案就由京兆尹主理,大理寺和刑部協理,御史臺監審,列位大人不會有異議吧?” 孫朝有一瞬詫異,回神后也不推脫,毫不猶豫地開口:“臣遵旨?!?/br> 其他幾人面面相覷后,也跟著應聲:“臣等并無異議?!?/br> “至于涉案的人員如何處置……刑部大牢是什么樣子,朕略有耳聞,還是先在京兆府內找幾間空屋子將他們分開安置吧。除了派人看守限制出門外,飲食起居上不能有任何苛待,”齊子元微頓,抬眸掃了呂勵一眼,才繼續道,“未經朕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提審涉案的人員,更不得有刑訊逼供之事?!?/br> 孫朝有一瞬遲疑,而后抬眼看向齊子元:“陛下,包括宋清大人嗎?” “他既涉案,也只能如此,”齊子元閉了閉眼,“在此案查清之前,暫停他在中書省的職務?!?/br> 孫朝點頭:“是?!?/br> “既然楊詮懷疑馮謙中舉也是靠舞弊,便連帶鄉試一并查起,朕會另外下旨命閩州太守、學政等相關人等全權配合,”齊子元說完,目光從面前幾人臉上一個一個掃過,“務必要盡快找到證據,查清事情真相?!?/br> 眾人齊齊應聲:“臣等遵旨?!?/br> “那幾日就先到這兒吧,折騰了這大半日,列位大人也辛苦了,盡早回去休息吧,”齊子元揉了揉額角,看向孫朝,“孫大人稍候?!?/br> 其他人得了令,紛紛施禮告辭,只留下孫朝還留在堂內:“陛下放心,臣一定會盡早徹查此案,還無辜者清白,也給天下學子一個交代?!?/br> “你任京兆尹這幾年,素來公正嚴謹,朕自然放心,只是此案畢竟不是尋常的案子,牽扯的……”齊子元沉默了一瞬,最后長嘆了一口氣,“接下來不光要在案情上費心,所有涉案人員的安危,也務必要保證?!?/br> 孫朝愣了愣,有些遲疑地看著齊子元:“陛下的意思是……” “朕既已被迫答應徹查此案,你們又在宋府找出了馮安平的信,楊詮今日費盡了周章地攪和就算是成功了,也就是說……他的使命完成了,”齊子元垂下眼眸,“但如果煽動了這么多的舉子陪著他來控告當朝官員的楊詮出了意外,別說宋清這個本就涉案的主考,你這個判案的京兆尹,還有朕,都不可能再摘干凈了?!?/br> 孫朝微哽,立刻明白了齊子元話里的意思。 如若楊詮死了,這些隨同而來的舉子只會覺得是朝廷維護宋清這個主考,殺人滅口,到時不管再拿出怎樣的證據來證明宋清的清白,也不會再被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