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自進到京兆府就默不作聲但一直不離左右的韓應終于開了口:“這已經小半日了,陛下水米未進……您要是不放心這京兆府里的東西,屬下去城里買一點回來?” “不用,”齊子元回過神來,“朕現在也沒什么心情吃東西?!?/br> “東西可以不吃,水總不能不喝,”韓應朝齊子元明顯干澀的唇上看了一眼,猶豫著開了口,“屬下隨身帶了水囊,您若是不嫌棄……” “水囊?”齊子元有些奇怪,“怎么想起帶這個?” “屬下給太上皇做近衛前,曾在江老將軍軍中待過幾年,”韓應說著從身上摘下水囊,“北關干燥少雨,沙漠又多,便養成了隨身帶水囊的習慣?!?/br> “那朕就不客氣了?!饼R子元接過水囊,打開蓋子后胡亂地往嘴里灌了幾口,小半日的干渴緩了不少,連心情好像也好了點,“多謝?!?/br> “陛下客氣了,”韓應立刻回道,“屬下奉了太上皇的命,保護和照顧陛下便是屬下的使命?!?/br> “幸好皇兄讓你跟著來了,”齊子元微闔眼簾,忍不住輕嘆,“朕今日好歹……” 見他話說了一半,韓應有些許遲疑:“陛下?” “沒事,”齊子元輕輕搖頭,“我睡一會,孫朝過來叫我?!?/br> 說是想睡一會,一閉上眼,各種紛亂立刻浮現在腦海中,一會是楊詮信誓旦旦義正言辭地指控,一會是宋清據理力爭地辯駁,還有個喝得醉醺醺的意識都還不清楚的馮謙,大著舌頭否認自己的會元是作弊得來的。 費盡心思整理完思緒,種種困惑齊齊涌上心頭——馮謙的會元到底是怎么得來的,楊詮如此行為究竟源于自己是對馮謙的懷疑,還是背后另有人指使? 若真的有幕后之人,就打算只憑著這些單方面的口供,強行拖宋清下水? “陛下,陛下!” 就這么思緒混亂地躺了不知道多久,齊子元一度以為自己已經睡著了,卻又在聽見韓應聲音的瞬間恢復了清明。 “孫朝來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正對上韓應的眼睛,茫然了一瞬,看見了他身后的孫朝,“去宋府的人回來了?” “是陛下,”孫朝回道,“臣派人問過了宋府的門房、管事另隨便叫了幾個仆從問過,也在府里簡單查看過,宋大人確實從不受學子的拜帖,更沒收過任何人的土儀或者禮品?!?/br> 齊子元剛想松口氣,目光凝在孫朝臉上,將他的神情收入眼底:“但是?” “府役在宋大人書房查看過往送到宋府的拜帖時,找到了這封信,”孫朝說著話,將拿在手里的信遞了過去,“據說是壓在放拜帖的盒子下面,看痕跡是已經拆過,并且看過很多次的?!?/br> 齊子元伸手接了信,一眼就看見信封上工工整整的“宋清親啟”。 “信是誰寫的?”他將信封攥在手里,遲遲沒勇氣打開,抬頭看向孫朝。 孫朝一字一句緩緩答道:“閩州,馮安平?!?/br> 果然。 齊子元閉了閉眼,竟沒有絲毫的意外。 剛剛半夢半睡的時候仍覺得困惑的事,在這一瞬得到了回答。 雖然不知道這封信到底是不是馮安平親筆所寫,但能讓這種東西出現在宋府,絕不可能是楊詮這樣外地來的落榜舉子能做到的事兒。 看來幕后指使早做了十足的準備,有這么一封信在,即使齊子元有意偏頗,宋清也還是被拖入了這場渾水里。 “召其他幾位大人過來吧,”齊子元一邊說話,終于打開了手里的信,聲音里帶了幾分無奈,“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若是一味掖著藏著,反倒說不清了?!?/br> “是?!?/br> 等孫朝將其他幾人請進內堂,齊子元已經看完了整封信,如他所料,信上的內容便是馮安平以同鄉之誼為由頭,并許以重諾,要宋清在春闈一事上給與馮謙關照,至于如何關照,倒是并未言明——按照時間推算,寫信的時候宋清還未被委任為春闈的主考。 “先前馮家小廝的狀紙、還有這封信上的內容,幾位大人現在都看過了,”齊子元端坐在椅上,目光從幾人臉上一個接一個地掃過,“那幾位覺得,此案現在應該怎么辦?” 曾藹和呂勵面面相覷,反倒是周濟桓起身拱手:“陛下,周家與馮家是姻親,此事已經牽扯到了馮安平,按律,臣當避嫌,臣會回稟孫久大人,再派別人過來協理此案?!?/br> “你……”齊子元本想說你不是已經多年不回周家,但畢竟周濟桓和周家并未真的斷絕關系,名義上還是周家的養子,按律確實該避嫌,便將目光轉向了其他二人,“兩位大人覺得如何?” 曾藹手里還捏著那封馮安平的信,猶豫了一會,嘆氣道:“稟陛下,臣是相信宋大人清白的,但這信畢竟是從他府中發現的……” 齊子元手指不自覺地捏緊,骨節間發出輕響:“曾大人就說,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臣覺得……” 曾藹支吾著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他旁邊的呂勵先行開了口:“臣覺得,眼下人證物證皆有……哪怕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也該先將一干人等收監,嚴加拷問之后,自然知道是誰在說謊?!?/br> 第五十八章 “嚴加拷問……”齊子元將這幾個字低低地重復了一遍,慢慢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呂勵,“那依呂大人的意,一干人等都指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