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讓他很是松了一口氣,再要處理朝務也不再抵觸——畢竟對比起來,處理一整晚也沒有抄一遍《大學》的字數多。 殿內又點起了烏沉香,這是這段時日下來,齊子元在各種各樣的熏香里最喜歡的一款,并且已經逐漸能體會到其自帶的提神醒腦的功效。 當然總還是不如冰美式。 換了一身輕便衣袍的齊子元在書案前坐下,順手翻開最上面的奏本,不出所料入眼的還是詰屈聱牙的文言文,其中甚至還夾雜了零零星星齊子元看不懂的字,他粗略地掃了一眼,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干脆連中書省的擬批都懶得再看,直接伸手去拿朱筆。 然后就看見了那支一直擺在書案上的宣筆。 那確實是一支頂不錯的筆,紫毫做筆頭,青玉的筆桿,加上諸葛氏的名號,連齊子元這種半路出家的現代人都能看得出這筆的貴重,以至于每每用它寫練字的時候,總會隱隱地生起一種暴殄天物的愧疚感。 就和每次面對這皇位的感受差不多——雖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暫時成了主人,但心里十分清楚這終歸不是自己的東西。 齊子元收回視線,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奏本,垂下眼簾思索了一會,突然開口:“皇兄這些年是怎么處理朝務的?” 侍立在一旁的陳敬愣了愣:“回陛下,奴婢這些年一直在慈安殿,對太上皇知之甚少?!?/br> “也是,”齊子元擺了擺手,低頭又看向了手里的奏本,“不用在意……朕也是隨便問問?!?/br> 陳敬順著往那奏本上看了一眼,又打量了齊子元心事重重的表情,試探著開口:“不然……奴婢讓人去架閣庫找些太上皇在位時批閱過的奏本過來?” 齊子元想了想,點頭:“也好?!?/br> 仁明殿的內侍、近衛都是周太后精挑細選出來的,辦事妥帖細致又手腳麻利,齊子元一份奏本還沒看完,一個精致的盒子已經擺到了書案上。 “這里的奏本……”齊子元一邊打開盒子,一邊疑惑,“都是近幾年的?” “奴婢讓人每年都選了幾冊,”陳敬稍稍收拾了一下書案,給齊子元空出一塊位置,“陛下可以慢慢看?!?/br> 齊子元應了一聲,打開最上面的一本。 按照上面的時間來看,這本應該是齊讓親政后批閱的第一份奏本,內容是有關西南的水患,中書省針對賑濟給了擬批,齊讓贊同卻又提了更詳盡也更符合西南情況的應對之策——和齊子元每次只寫的那幾個字明顯是天壤之別。 齊子元抿了抿唇,繼續翻了下去。 再后面的奏本里,批復的字數逐漸變少,言辭更精煉,決策也更果決,連字跡都褪去了稚嫩,愈發的遒勁灑脫。那個初繼位還有點束手束腳的少年好像就是這樣在這一份接一份的奏本里逐漸長成了一個殺伐決斷睥睨天下的帝王。 皇帝和皇帝果然是不一樣的。 自小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八歲就能通讀四書,十三歲繼位、十五歲親政的齊讓所展現出來的眼界、魄力還有那種刻在骨子里的對天下的責任感是齊子元這種趕鴨子上架的現代人抄多少遍《大學》都學不來的。 “算了?!?/br> 齊子元突然合上手里的舊奏本,輕輕搖了搖頭。 一直默不吭聲的陳敬往書案上看了一眼:“陛下怎么了?” “想明白一些事兒,”齊子元將桌上的舊奏本收回盒子里,“朕還是先把眼下的事兒做完吧?!?/br> 陳敬有些不太理解,還是應了聲:“那奴婢再去為陛下沏壺茶?!?/br> 每日送到仁明殿的朝務都是差不多的,平日里將所有奏本從頭到尾粗略地掃上幾眼,再批復完總共也用不上半個時辰,齊子元這次卻在書案前耗了整整兩個時辰。 他仔仔細細地看了每一份奏本,連帶著中書省的擬批都認真地讀過,對整件事有了完整的了解和判斷之后才會落下朱批。 雖然是和以往一樣簡略的同意,卻又有些東西好像不太一樣了。 等終于處理完所有的朝務,已經過了晚膳時間,中途陳敬試著提醒了幾次,都被齊子元擺手打發了,現下對著滿書案的奏本后知后覺地感到了饑餓。 “陳敬,”齊子元仰面倒在地上,長長地舒了口氣,“什么時辰了?” “回陛下,戌時了,”陳敬一邊收拾書案,一邊道,“陛下是不是餓了,尚食局送來的rou粥一直在爐上溫著,奴婢給您盛些?” 齊子元應了聲,兀自在地上躺了一會,直到陳敬端著粥碗進來,才終于決定起身。 “嘶!” 在書案前坐了太長時間,齊子元幾乎都忘了腳踝的傷處,驀地一用力,紅腫的位置立時又疼了起來。 “陛下?”陳敬循著聲音看了過來,目光落到齊子元只著了一層單襪的腳踝上,“您的腳踝受傷了?” 成日里被陳敬寸步不離地照顧飲食起居,齊子元也沒指望能完全將他瞞住,便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已經好了?!?/br> 陳敬明顯不信,湊上前來仔細看了看,神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奴婢失察,連陛下受傷都沒發現,現在就去請太醫過來為陛下診治?!?/br> 說著,起身就要走。 “哎,等一下!”齊子元嘆了口氣,“陳敬!” 陳敬腳步微頓,回身看向齊子元:“奴婢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