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主作為先元興帝的幼子,上面又有個早早繼承皇位年輕有為的長兄,從小過得是風生水起、自由自在,尤其到封地赴任的這些年,遠離了周太后的管教,更是如魚得水,整日里吃喝玩樂不亦樂乎。當地官員或許也有微詞,卻也沒人真的告到京里,畢竟誰也不會料想到這個閑散王爺有朝一日要坐上皇位,扛起大梁的江山。 就像齊子元也沒想到,原主小時候沒上過的課,居然要現在的自己來還。 須發花白的老者端坐在對面,手里捧著本《大學》,聲音低沉: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齊子元聽了兩句,思緒就不知飄到哪去了,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大學教室,嚴肅端正的老教授正坐在講臺上講著同樣枯燥難懂的古代漢語。 好歹老教授還能放幾張ppt,講點有趣的典故調節一下課堂氛圍,實在聽不進去也可以低頭玩會手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對一私人定制,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面前這位鄭煜大人的法眼。 齊子元晃了晃腦袋,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還孜孜不倦講著的鄭煜。 據說這人是高祖年間的榜眼,因為博覽古今通文達藝,做了齊讓的啟蒙恩師,齊讓繼位后,更是直接拜他為太傅。 總之就是周太后花了不小的工夫才將這位德高望重、但是已經稱病在家數月的老臣請來為剛繼位的皇帝講讀。 齊子元十分感動,但無法承受。 他已經十分努力地集中注意力,卻不自覺地打起了呵欠,一雙眼還看著前方,目光卻已經渙散,眼皮也愈發沉重。 半夢半醒之際,對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齊子元睜開眼,正好看見鄭煜放下手中的鎮紙,目光淡淡地掃過來:“是老臣不小心,擾了陛下好夢?!?/br> “……沒,”睡意散了一干二凈,齊子元揉了揉眼睛,“朕剛剛是,眼睛有點不舒服?!?/br> “眼睛不舒服?”鄭煜挑眉,“那不如老臣替陛下請太醫過來?” “現在好了,”齊子元坐直身體,“先生繼續?!?/br> “老臣年歲大了,記性不好,”鄭煜道,“還要勞煩陛下幫忙想想,剛講到哪里了?” 齊子元:“……” 果然天下的老師都一樣。 他摸了摸鼻子,一字一句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br> 鄭煜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陛下可知此為何意?” “知道?!?/br> 上了不到半年大學,齊子元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專業的有用之處,深吸一口氣,迎著鄭煜的目光,逐字逐句解釋起來。 最后一字說完,鄭煜緊皺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些許,就當齊子元以為自己今天算是過關的時候,又聽見徐徐道:“太上皇八歲時便通讀四書,陛下還須盡心勉力,進德修業?!?/br> 八歲? 古人都這么卷嗎? 這樣顯得十八歲的自己好像個傻子。 被迫當了傻子的齊子元揉了揉鼻子,認認真真點頭:“謹遵先生教誨?!?/br> 鄭煜似乎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翻了手里的手冊,繼續講了起來。 一篇《大學》近兩千字,通讀背誦、逐字講解,還要各種引申加上時不時提問,等終于結束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后的事兒。 盡職盡責的鄭太傅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布置課后作業——將已經可以整篇背誦的《大學》謄抄兩遍。原因是齊子元的字跡雖然還算工整,但無形無體,少了為君的氣勢,須多加練習。 齊子元翻了翻鄭太傅留下的摹本,又拿起自己剛寫的字看了一會,長嘆了口氣。 他能寫成這樣還是拜小學那五年書法課外班所賜,至于鄭太傅想達到的效果……怕是把這本《大學》抄爛都做不到。 正惆悵的時候,殿門輕啟,出去送鄭煜的陳敬去而復返,手里還捧著個不知道哪來的食盒。 “陛下,”陳敬將食盒打開,捧出個還冒著熱氣的湯碗,“太后說您聽學辛苦,命尚食局燉了湯?!?/br> “替我謝謝母后,”齊子元條件反射一般應了一聲,伸手接了湯碗,“現在什么時辰了?” 陳敬一面收拾凌亂的書案,一面回道:“未時三刻?!?/br> 齊子元掃了眼手邊的摹本,捧起湯碗一飲而盡:“那朕出去逛逛?!?/br> 幾天下來齊子元對這皇城已經熟悉了不少,最起碼可以獨自從仁明殿走到奉天殿,也能找得到去往御花園的路——就是那個他想跳荷花池最后又沒敢的御花園。 那次來得匆忙,印象里只有四處亂飛的浮雪和閃著寒光的冰面,事后齊子元才發現,西北角還有一大片梅林,正是盛放的時節,遠遠望去一片絢爛的粉紅色,是身心崩潰地上了兩個時辰課后散心的好去處。 冬日天冷,一路往御花園而去都沒碰見什么人,也可能因為這皇城里本來就沒多少人。 據說原主的父親元興帝在位的時候這皇城要熱鬧的多,爭芳斗艷的嬪妃、占了要職的內侍、深受重視的道士,整日里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到后來齊讓繼位,安置親爹留下的嬪妃,驅逐道士出宮,又裁撤了內侍省,偌大的皇城突然間就冷清下來——也有齊讓空置后宮的緣故。 齊子元第一次聽說的時候還覺得神奇,因為不管是歷史上還是影視劇小說里,皇帝后宮佳麗三千的說法已經成了刻板印象,但齊讓在位十多年,膝下一個孩子沒有不說,后宮居然也連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