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嗯?”齊讓回神,點頭,“也算是……” “用不著為他費神,”江維楨道,“他雖然繼了位,但也要顧及朝中文武和天下百姓,表面上總會裝一下,不敢對你這個太上皇不恭敬?!?/br> 湯匙碰到碗上發出輕響,齊讓吃了口粥:“倒不是為這點小事困擾,我只是在想……” 遲遲沒等到下文,江維楨輕輕推了推齊讓的手臂:“怎么了?” “沒什么?!饼R讓搖頭,不置可否。 江維楨撇了撇嘴,也沒在意:“提起他我倒是想起來,怎么偏偏選了今天讓人把你醒了的消息傳出去,是還有什么別的打算?” “沒有,”齊讓笑了笑,“你不覺得,在他以為坐上皇位天下在手的時候潑盆冷水很有意思嗎?” 第三章 馬車搖晃,一路朝龍首山而去。 齊子元靠在車壁上,眼簾微闔卻沒有半點睡意。 這一上午他過得暈頭轉向身心俱疲,本指望大典過后休息一會。結果還沒出奉天殿就收到了來自周太后的建議——去行宮探望那位剛醒來的太上皇。 說是建議,齊子元自然是不敢拒絕的,匆匆忙忙換掉了那身華貴的冕服,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送上了這輛前往行宮的馬車。 齊讓。 齊子元在心底反復念叨這個剛聽來的名字。 馬車出宮門后他故意找話題和陳敬聊了一會,拐彎抹角地打聽出了點東西——比如那個有事要奏的宋清出身寒門,是上任皇帝欽點的狀元;又比如站出來反駁宋清的老者叫周潛,是周太后的親哥哥,原主的親舅舅。 還有就是他們口中那位太上皇,原主同父異母的兄長、前永寧帝齊讓。 據說他是先前在行宮休養時被人下毒,昏迷了幾個月不見好轉。 眼見剛安穩了幾年的朝局再興動蕩,朝中的幾位老臣只好上書周太后,把一直在乾州當藩王的原主叫回都城承嗣皇位。 結果昏迷了幾個月的上任皇帝在新帝登基大典這天醒了…… 齊子元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天子常服,在心底嘆了口氣。 他想了一路,還是不知道要怎么應對這棘手的局面。 光是不讓人發現自己是個冒牌貨,保住這條小命已經很難了,現在還要去見那位剛被自己搶了皇位的太上皇…… “陛下!” 胡思亂想間馬車徐徐停了下來,陳敬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行宮到了!” 這么快就到了? 齊子元胡亂抹了把臉,慢吞吞地起身下了馬車。 行宮已經很久沒這么熱鬧過。 全副武裝的侍衛站滿了主殿門外的石階,訓練有素的內侍進進出出,懷里抱著大大小小的箱子——據說裝著上好的藥材、珍稀的字畫、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江維楨懶得挨個查看。 他雙手環胸站在內殿門口,冷眼看著最后一個內侍放下手里的箱子后輕手輕腳地退下,將視線轉向正喝茶的不速之客。 “行宮今天真是蓬蓽生輝,”江維楨似笑非笑,“難為陛下大老遠帶這么多東西過來?!?/br> 齊子元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但據說是齊讓親舅舅的年輕人,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總覺得剛那兩句話十足的陰陽怪氣。 但也怨不得別人,就眼下這種陣仗,心意沒看出來多少,既得利益者的嘲諷和炫耀倒是表現得淋漓盡致。 雖然既得利益者本人在一個時辰前連太上皇是誰都不知道。 “舅舅客氣了,”迎著對方幾乎審視的目光,齊子元盡可能露出一個禮貌又得體的笑,“都是應該的?!?/br> “陛下才是客氣了,”江維楨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您現在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這聲舅舅臣可擔不起!” 齊子元:“……” 現在假裝自己是個啞巴還來得及嗎? 正尷尬著,一道低啞的男聲從內殿傳了出來:“維楨!” 江維楨應了一聲,回手推開緊閉的殿門:“請吧,陛下?!?/br> 內殿里一片昏暗,只有床邊燃著盞紅燭,映出那道半靠在床頭的清瘦身影和侍立在床邊滿眼警惕的近衛。 “讓陛下久等了,”齊讓輕輕揮手示意韓應退下,抬眸看向逐漸走近的少年,“原想著梳洗更衣稍微收拾一下,可惜病得太久實在下不了床,只能這副樣子,還請見諒?!?/br> “皇兄……” 齊子元走到床榻跟前,借著昏黃的燭光看清了榻上的人,背了一路的客套話突然就卡在嘴邊。 在病榻上躺了太久的人其實是憔悴狼狽的,面色里帶了些不健康的紅暈,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如墨的長發隨意束在腦后,幾縷發絲凌亂地散落在臉側。 大概是勉強坐起來的緣故,也沒來得及更衣,只在中衣外披了件素色的外袍,露出一小片久不見光的蒼白皮膚和過分明顯的鎖骨。 就是這幅瘦的只剩一把骨頭連床都下不來的虛弱模樣,卻仍是好看的,過于精致的五官里還帶著久居高位才能養成的壓迫感。 尤其是那雙眼睛,眼尾狹長,瞳仁靠上更多,瞧過來的時候,顯得格外清冽冷漠不可接近。 “陛下一路勞頓,坐下說,”見齊子元一直支吾著說不出下文,齊讓笑了笑,“我這幅樣子實在不得體,嚇到陛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