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64節
在贏魚又一次躍出水面,激起滔天水浪時,沈丹熹身形一閃,化作一道利光穿入水中,指尖捏著一道分水訣,直取魚腹。 那贏魚似也察覺威脅,兩翼收攏,潑天水浪從兩邊同時壓下,水花密集到避無可避,每一滴水濺至身上,都會帶來重逾千斤的壓迫。 沈丹熹只能以身硬扛,咬破舌尖,用血摻入分水訣中。 靈光化為一把血色的利劍,一斬劈開水浪,二斬剖開魚腹,第三斬,直接正面劈斬上那半截金色銘文。 血劍與銘文神力相撞,魚腹當中爆出一聲尖銳鳴響,rou眼可見的沖擊波往四面蕩開,將這一條贏魚撕得粉碎,爆出沖天水花。 沈丹熹亦被反噬的力量沖上高空,五臟六腑都險些被碾碎,腦子里嗡然一聲,短暫地失去意識。 水浪在高空散成雨點,化為一場驟雨淋下。 雨點劈頭蓋臉澆來面上,再沒有了要將萬事萬物都往水里鎮壓的力量。沈丹熹被雨點澆得醒過來,甩了甩頭,強迫自己清醒,踩著雨點飛身過去,一把抓住雨幕當中懸空的金色銘文。 這半截銘文像一只被馴服的野獸,乖順地躺在她手心里,源源不絕的靈氣從銘文里流出,順著經脈灌入她體內。 沈丹熹就地坐上一株折斷的樹干,打坐調息,將靈力自經脈中循環周天,引入靈池,煉化入丹元。 消耗的靈力逐漸恢復過來,沈丹熹慘白的面上終于洇出一點血色,周身溢出淺淺瑩光,蕩開身周雨珠,亦烘干衣裙。 她垂頭看一眼掌心乖順的銘文,心中大約明白過來。 這一場鎮山令的爭奪,就要看她和殷無覓,各自能降服多少閬風山失控暴亂的力量,將其化為己用。 想必到最后,他們二人也免不了一場對決。 驟雨停歇,被洪流肆虐過的山林谷底伏倒一片,遍地水洼。 啪嗒啪嗒的踩水聲絡繹不絕,越來越近,不知從何時起,山谷中幸存下來的飛禽走獸都往沈丹熹身邊聚了過來,嚶嚶低鳴。 沈丹熹掐了一個手印,指間生出溫暖春風,往四面吹拂而去,風拂干它們濕透的皮毛和翎羽,帶著治愈的靈氣,愈合它們身上的傷口。 但是一些已經殞命在洪流里的獸,沈丹熹便無能為力了。 她摸了摸手邊一只梅花鹿的頭,說道:“沒事了,你們都走吧,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著?!?/br> 飛鳥抖開干透的翅膀,借助靈風之力起飛,群獸也很快散去,逃往安寧的地界躲避這一場災禍。沈丹熹看著散去的群獸背影,又回望一眼洪流途徑的方向。 目之所見,皆是斷木與殘尸,就像一道新鮮的血淋淋的傷口蜿蜒于地面。 風聲嗚咽,像是群獸哀鳴,攜著血腥氣撲來鼻間,沈丹熹心口一滯,一口郁氣堵在胸腔內,哽得她眼角生澀,喉中生疼。 沈丹熹默然無言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五指緊緊攥著手中半片銘文,轉過身,往遠處隱有力量波動的地方御空而去。 約行三十里,沈丹熹在一處沙地發現激烈相斗的兩只靈獸,一只頭生尖角的蠱雕,另一只則是兩頭的蛇怪,軹虺。 兩獸體型皆比尋常大了三四倍,兇悍暴戾,蠱雕雙爪尖利如鉤,而軹虺的蛇鱗亦是堅韌如盾鐵,兩只獸每每碰撞到一起,都會擦出飛濺的火花。 沈丹熹到的時候,蠱雕已被軹虺團團纏住,按入沙地里。但它并未完全處于下風,尖銳的爪子亦掀開軹虺的鱗甲,穿透入它體內。 兩只獸同時發出哀嚎,翻動時,撞得四周山搖地動。 沈丹熹在它們身上都發現了殘損的鎮山令銘文,這是兩道互不臣服,彼此廝殺的神山之力。 蠱雕身上所爆發出來的銘文神力,對沈丹熹格外親和,當她靠近時,也溫和地接納了她,并未傷她。 與之相反的,軹虺身上的神力則極為排斥她,并不愿意臣服在她腳下。 一山無有二主,閬風山鎮山令中生出兩道無法兼容的神主印,使得神山之力也分裂為二,彼此互不臣服,才造成如今閬風山內神力失控的局面。 閬風山祭臺。 懸于閬風山巔的鎮山令高逾百仞,金光燦燦,繚繞云霧散開后,只要在昆侖地界上,仰頭便可瞧見高懸在天幕的鎮山令。 隨著時間流逝,鎮山令中有部分狂暴的力量已平復下來,一些紊亂的銘文線條也復歸原位。 但在中心處,依然存在兩枚神主印,神主印四周對撞的力量最為激烈,閬風山的哀鳴仍未停止。 所有人都密切關注著鎮山令上的變化。 天墉城中民眾只能看到鎮山令上的銘文變動情況,而閬風山祭臺前的諸人,卻可通過祭臺山碑看到鎮山令中發生的景象。 鎮山令中的“閬風山”只是一座虛構的試煉秘境,是閬風山在鎮山令內的投影。但里面所發生的的慘烈景象,還是叫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心生憂慮。 若不盡快扼制閬風山中兩股力量的廝殺,那么,此時此刻發生在鎮山令中的一切,都會在不久的將來,在閬風山上真實上演。 有距離祭臺較遠處的低階神官竊竊私語,不勝唏噓道:“兩方神主印源于神女和閬風山主,代表他們二人意志,誰能想到,一個多月前,兩人還是晟云臺上誓約的道侶,今日便為了爭奪鎮山令如此勢同水火?!?/br> “情意既斷,當然便到了清算之時了,就像凡間中人,和離之后也是要清算清楚的,這么多年來,殿下為了閬風山主可付出了不少,沒有殿下,他何德何能坐上這個位置?” “凡間有句話講‘升米恩,斗米仇’,小恩小惠叫人感激,但若是施與得多了,反會生出仇怨。給出去容易,收回來可就難了?!?/br> 祭臺之上,昆侖君微側頭,遙遙掃來一眼。遠處的神官立即垂首,私語驟停。 長尾山雀躲在一株樹冠中,也不敢靠祭臺太近了。它身上那一道翎羽紋雖已隱藏了起來,可卻瞞不過昆侖君等人,但凡靠得近一點,就會被發現。 漆飲光便只能這樣遠遠看著。 鎮山令內,沈丹熹助蠱雕收服軹虺后,又遇上幾股化為兇獸,對峙廝殺的神山之力,她一一降服,收入手里,手中已獲得七片銘文殘片。 天光漸漸暗下來,快要入夜了。 沈丹熹指尖摩挲袖口,卻一直近乎苛責地強迫自己,不許取出雀燈?,F下天光雖黯淡,卻也并非徹底昏黑,無法視物。 她得試著去逼迫自己一點點適應昏暗的環境,不能讓“畏黑”成為自己致命的弱點。 斜陽懸在山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西沉,沈丹熹摘葉化舟,橫渡一座遼闊的湖泊。 湖面映照斜陽,一眼望去,仿若一面銀鏡鑲嵌在地表,湖面極靜,小舟行于湖上時,只有船尾拖出長長漣漪。 舟行至湖中心,天邊的夕陽也快要散盡。 正當此時,一直平靜的湖面忽而劃開一條白線,水面從舟底一分為二,極快地向兩邊裂開,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她連人帶舟拽下裂縫。 沈丹熹以為自己會落入水底,沒曾想,落到底時,腳下竟是一片堅實的土地。小舟嘭一聲變回樹葉,落在她腳邊。 嘩嘩水聲消失,往兩面分裂的水墻凝固成冰川,形成了一道蜿蜒的裂谷。 天光在裂谷中愈發昏暗,再加上兩旁壓迫十足的冰墻,沈丹熹已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恐懼發作。 裂谷中情況不明,也不知是否危險,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探手入袖口,取出雀燈。 雀火光芒霎時照亮四周,沈丹熹警覺地掃一眼四周。 前后不到半刻鐘的工夫,這一座遼闊的湖泊,竟完全凍結,化為一座幽深的冰川裂谷。她三面環繞冰墻,唯有前路是一道蜿蜒裂隙,不知通往何處。 雀燈的光照在冰墻上,只映照出一團微弱的光影。 沈丹熹謹慎地走到冰墻邊,伸手摸了摸,觸手是涼的,但是卻沒有冰川該有的寒氣,似冰而非冰。 這又是鎮山令上哪一片銘文所化? 沈丹熹從這條蜿蜒的裂谷里,感受到了一股親和她的力量,就在那幽深不見盡頭的裂隙深處,她仔細留意著兩側冰墻,提著雀燈前行,這一道裂谷安靜得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這一道裂谷并非筆直的一條,是一條極為蜿蜒扭曲的道,兩側冰墻看上去十分剔透,墻內映照出一團模糊的影。 起初那影并不明顯,但越行到后面,兩側冰墻內的影也逐漸清晰起來,竟顯出截然不同的形狀。 沈丹熹腳步一頓,往左側冰墻看了眼,那里映照出的是一團圓形的影,右側的冰墻反而輪廓清晰一些,看得出來,是一道人影。 她心下覺得古怪,往上方望了一眼,但那股親和她的力量越來越強,應該就不再遠處,她猶豫片刻,又往前行了一段距離。 兩邊的影越發清晰了,左側顯出一朵渾圓的花苞,片片花瓣往外舒展開,半綻放開的花苞內,蜷縮著一個小小的瓷娃娃一般的嬰孩。 那花苞的形狀,沈丹熹亦極為熟悉,是澧泉殿中的蓮臺,她的誕生之地。 沈丹熹驀地回首,舉高雀燈,往右側影子照去。右側冰墻內的影則完全是她成人的模樣了,在心口位置,有一道巴掌大小暗灰色的污斑。 是她封在魂上的怨氣。 這冰墻內映照出的是她的魂相! 第62章 閬風山, 祭祀臺上。 自從神女落入鏡湖之后,湖面重新合二為一,眾人便看不到湖底的情況了,只能看到一面如鏡一樣的湖, 映照著夜空中一輪圓月。 沈瑱必須要在閬風山鎮山令歸屬之前確認神女神魂, 才迫不得已要在山主試煉中安置入這一面照魂鏡, 不論神女的魂相有無問題,都絕不可能直接公布與眾。 湖面遮掩了神女的身影,山碑所顯示的畫面里, 只能看到殷無覓的進展, 他已降服不少暴走的神山之力, 往試煉秘境最中心區域靠攏。 那里是鎮山令中神力對抗最為激烈之處,接近閬風山的地脈。 沈瑱微垂著眼瞼, 并未關注殷無覓, 他的心神都在湖底的照魂鏡中,只有他能透過湖面的結界, 看到湖面底下的情況。 沈丹熹一落入照魂鏡的裂隙里, 他就開始審視著裂隙兩面照出的魂相。 照魂鏡所幻化而成的冰墻兩面映照出了不同的影,左面冰墻映照出沈丹熹過去的魂相經歷。 昆侖的山髓水精在蓮臺中孕育出神女的魂魄,照魂鏡中照出的魂相快速地成長著, 昆侖山上每一日靈髓的澆灌,讓她從一團朦膿的光, 生出三魂七魄, 經五百年,修煉出真身。 她的魂干凈純粹, 熠熠生輝,是任何人也無法取代的。 照魂鏡照的是魂之本相, 若是奪舍之魂,鏡中所顯便是奪舍之魂的魂相經歷,正如漆飲光曾用照魂鏡照穿越女,因穿越之魂不屬于本方世界,無法攝入,才只得一片空白。 現在鏡中所顯示的魂相經歷,便已足夠斷定神女體內之魂與她身體契合。 沈瑱心中的懷疑漸消,可也并沒有因此就放下心來,他的目光移往右側冰墻。 右面冰墻映出的魂相之影與左側大為不同,那魂相成型,但魂光卻極為黯然,有若一團陰翳纏綿在魂上。 裂紋左右,一明一暗,對比實在明顯。 沈瑱曾得郁繪解釋,又豈會不知著兩道魂相的區別,一道為過去之影,一道為當前可預見的未來之影。他沒想到神女魂上的怨氣,竟然將她的魂魄侵蝕得這樣深。 沈瑱眉間褶皺越來越深,確認了神女之魂,便又開始憂心她魂上怨氣侵染之深,若將閬風山神力交付于她手上,但凡她有一念之差,便容易將整個閬風山乃至昆侖都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那天夜里,他從閬風鎮山令中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陰戾煞氣,至今仍令他心驚。 若想拔除她心中怨氣,就得了解她的怨氣因何而生,是以,沈瑱就算已確定了神女的魂相,卻也沒有立即撤回照魂鏡,他想從魂相中看一看她不肯向他敞開的內心! 可沈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將從那抹魂相上所看見的痛苦遠比他想象中更多。 不知從何時開始,左面冰墻上所映照出的魂相,魂上輝光也突然開始了黯淡,就像是東升的太陽,明明還沒到達它最盛之時,就開始了衰落。 她魂上的變故實在異乎尋常,沈瑱在心中掐算時日,往前逆推,大約預估她魂相開始衰落的時候,正是從她剖離丹元開始,仙元離體對她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傷,而她心中怨氣早就開始滋生。 這百年來,沈瑱所看到的沈丹熹,和現下,從照魂鏡中所看到的魂相,截然不同。她并不快樂,并不平和,也并不自在。 她的魂蜷縮成一團,困于某處,宛如有雪片一樣的東西,一片片覆來她魂上,直將她魂上的輝光都掩埋,萌生出陰翳,照魂鏡照出她的魂魄在過去曾承受過的不安,憤怒,怨恨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