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嫁 第40節
胥康有些難堪地別開眼:“……” 柳煙鈺猛然曉悟,她尷尬地笑:“殿下,是臣妾的錯,臣妾忘記給你穿衣裳了?!?/br> 中午實在是太累,她給他擦完身體扶到床上,轉眼便忘了穿衣服這茬,害他一直光溜溜地躺在自己身側。 難怪睡夢中她摸到哪兒都是光溜溜的。 她起身下榻,拿過胥康的里衣,剛準備幫忙,胥康自己拽了過去,他嗡聲嗡氣地說道:“孤自己能穿?!?/br> “……”柳煙鈺瞧眼他的臉色,說了聲,“好吧?!?/br> 這樣她還省心些。 她轉身出去,夕陽西斜,馬上要黑天了。 她來到院門口。 晚膳剛好送過來,凝兒隔著一堵墻問:“小姐,今晚還是用藥草煮水嗎?何時送?” “一桶清水,一桶用藥草煮的水,半個時辰后送來吧?!?/br> 她提著晚膳進屋,胥康已經穿好衣服,身體虛弱地靠坐在那里。 她上前,探手摸向他的額頭。 微微擰眉,“還是有一點點兒燙?!彼龁?,“現在感覺如何?” 胥康說話時明顯氣力不足,“渾身乏力,癥狀好像嚴重了?!?/br> 柳煙鈺表情嚴肅,“殿下今晚大概會發燒,”她有些慶幸,“幸虧剛才睡了一覺,這樣晚上臣妾便有精力照顧殿下了?!?/br> 他出神地看著她。 她略顯羞赧地摸摸自己的臉頰,自我解嘲:“殿下看臣妾現在像不像一只大狗熊?又肥又壯?!?/br> 她現在不愿照鏡子,偶爾照一次,感覺鏡中的自己相當陌生。 丑陋不堪的。 臉上肌膚比之未懷孕之前粗糙很多。 胥康不知道是沒有氣力還是懶怠,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不錯眼神地看著她。 柳煙鈺不問了,她端起粥碗,送到他跟前:“今晚的粥比中午的濃稠了些,臣妾讓凝兒往里加了些rou丁和蔬菜,你現在身體虛弱,各方面營養都需要,你權當是藥,盡量多吃一點兒。多吃飯,才有力氣與疾病抗衡。否則,不等疾病將你打倒,便是餓,也把人給餓死了?!?/br> 胥康乖覺地張嘴。 她一勺一勺地喂,他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不知不覺喝下一大碗粥。 柳煙鈺滿意地放下碗,邊用巾帕幫他擦拭嘴唇邊夸道:“殿下今晚表現很好?!?/br> 她如中午一般,喂他喝了藥湯,重新幫他擦拭了遍身體。 這次擦身體的時候,沒用他脫衣服。他穿的里衣很寬松,她只需撩開就能方便地幫他擦拭。 擦完一遍,她將桌子收拾好,再回到床邊時她道:“今晚每隔一柱香的功夫臣妾便會為殿下擦拭一遍,若是里衣被打濕了就換。你別嫌麻煩,要保命,就得聽臣妾的?!?/br> 她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臣妾一定能救活殿下?!?/br> 他看著她,從善入流地回答:“好?!?/br> 這一晚,胥康非常配合。每隔一柱香的功夫,柳煙鈺便會端來半盆用藥草煮好的熱水,打濕巾帕后不厭其煩地為他擦拭。擦完一遍將水倒掉。如此往復循環。 凝兒和曾澤安也幾乎一宿沒睡,每隔一段時間便煮了新的熱水送來。 一晚上擦拭二十幾次。 天明時分,累極的柳煙鈺往他身側一躺,低聲嘟囔:“臣妾只睡一小會兒?!?/br> 她只睡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起了,起來后忙忙碌碌的,喂他早膳,喂他藥湯,幫他擦拭身體,屋內屋外灑遍藥水。 忙完坐到榻前時,胥康敏銳地發現她的下唇有紅色的血漬。 他眉眼冷峻,咳嗽幾聲后,問:“嘴唇怎么了?” 她無所謂地舔了下,“沒事?!?/br> 胥康臉色微沉:“你不說,孤便不再配合你了?!?/br> 柳煙鈺嘆了口氣。 “殿下想必知道,之前患了瘟疫的人,一般七天便去了。你這是第五天,相當兇險。昨日你的體溫便在逐漸升高,臣妾一晚上幫你擦拭了二十幾次,體溫勉強正常。今日,臣妾不能睡,臣妾得繼續幫你擦拭。臣妾身子重,貪睡。為了不讓自己睡沉,將嘴唇咬出血,讓自己保持清醒,也是無奈之舉。若是殿下的體溫繼續升高,唯一的法子是讓你泡在藥桶里,臣妾頻繁幫你換水,以便維持你的體溫?!?/br> 忙里忙外,已經超出了她身體的負荷。 可她心知,不管怎么樣,她都得撐下去,他的命,與其說在他,還不如說掌控在自己手里。 只有她,也唯有她,才能救活他。 胥康臉色蒼白,眼尾卻泛著別樣的紅,他似乎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問:“你如此疲累,不擔心自己的身子嗎?若是因為疲累,失了胎兒怎么辦?若是患上瘟疫,你懷有胎兒,也許更加兇險?!?/br> 他是身強體壯的男子,尚沒有抵御瘟疫的能力,更何談她一個懷有身孕的弱女子? 柳煙鈺微微垂頭,左手輕撫自己的肚子,音色淡然地說道:“若是殿下和他必須選一個,臣妾只能選殿下。若是殿下、臣妾和他,三者只能選一個,臣妾還是只能選殿下。他,他……”她忽然說不下去,頓了半晌才慢慢說道,“殿下日后能做一個萬民敬仰的好帝王,一切便都是值得的?!?/br> 她適時地轉頭,“臣妾出去端水?!?/br> 胥康瞧著她單薄的背影,面色有些動容。 接下來的一整天,胥康不怎么說話,但表現得非常配合。 柳煙鈺像晚上一樣,每隔一柱香的功夫便幫他擦拭身體。 那些紅斑在藥草的作用下,似乎隱隱有些淡了。 但到了晚上,令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胥康發燒了。 柳煙鈺表面看似平靜,但內心已經有些焦灼。 能不能捱過去,就在這關鍵的一兩天。 柳煙鈺讓曾澤安搬來空的木桶,空的木桶也很重,她歇了五六氣才將木桶從院門口搬進了屋內。 搬進屋之后,她開始想辦法往里運熱水。 凝兒和曾澤安不能進院,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她讓凝兒拿來幾個小水桶,她將熱水舀進小桶,一手提一桶,急溜溜提進屋后,馬上倒進大桶里。 來回七八趟,終于把木桶裝得差不多了。 試了試,水溫尚可。 為了方便,木桶就放在距床榻幾步遠的地方,柳煙鈺扶著發燒到近乎暈眩的胥康,讓其慢慢坐到了木桶里。 胥康雖然燒得有些暈了,但腳步踉蹌著,使盡全力來配合柳煙鈺。 把人扶進木桶之后,柳煙鈺已經汗透衣衫。 為防止自己病倒,她喝了碗藥湯。繼續往屋內搬水。 她得保證大木桶里的水溫。 停一小會兒,往外舀一小桶水,往里倒一小桶熱水。 舀出溫度變低的水,倒入剛提進來的熱水。 依次往復。 桶內的水溫便持續保持在相對平穩的狀態。 高燒導致胥康基本沒什么精神,他時而清醒時而暈眩,每每清醒的時候,便看到汗流浹背的柳煙鈺拖著笨重的身子里里外外地忙活。 汗濕衣衫不說,她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一縷一縷貼伏在頭皮上。不眠不休,再加上勞累,臉色又暗又黃。累極,她會直接席地而坐,雙手托著隆起的腹部,呼呼地喘氣,喘完,再勉力爬起來,繼續來來回回。 樣子很是狼狽。 一點兒也不好看。 落在胥康眼里,他的心卻似刀割一般。 求生的愿望強烈到無以復加。 暈暈眩眩的過程當中,他心中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孤要活著。 必須要活著。 孤要讓這個狼狽的女人,此后活得尊貴盛寵,一世榮華。 第34章 兇險的狀態持續了整整兩天。 這兩天, 胥康有一小半的時間是待在木桶里的,清醒的時間很少,多數時間是處于一種暈眩的狀態。兩天只喝了不到一碗粥,臉色慘白慘白的。 柳煙鈺會趁他短暫清醒的時刻, 把人費事巴拉地搬到床榻上, 或者由床榻上費力扶到木桶里。 即不會讓他在水里泡太久, 也不會讓他在床榻上持續地發燒。 胥康在床榻上躺著時, 柳煙鈺也不閑著,不斷地幫他擦拭身體以達到降溫的效果。 她像只笨拙的陀螺, 看著歪歪斜斜的,卻始終在轉, 沒有停下過。 第七天深夜,胥康的體溫終于恢復到常人的狀態。 人終于變得清醒起來。 彼時, 他在木桶里,口齒清晰地喊了聲:“柳煙鈺!” 柳煙鈺正站在木桶邊, 右手撫到他的額頭上, 感受他的體溫。 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她疲倦至極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殿下,你, 好了?!?/br> 說完這幾個字, 她身子忽然一軟,像面條一樣滑到地上。 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