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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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后,烏見滸翻窗進來,帶進一水夜潮。 熟悉的氣息自后覆上,聲音落近容兆耳畔:“卿卿,晚好?!?/br> 容兆回頭,對上他藏了笑的眼:“烏宗主今日做賊又為的什么?” “練練手,”烏見滸在他身側盤腿坐下,“這里若是都進不來,那元巳仙宗更別想?!?/br> 容兆落回眼,翻著閑書,并不理他。 烏見滸的目光在他臉側慢慢逡巡,容兆專注看書時的神情格外沉定,像置身于世外之境,心無旁騖。 烏見滸看著,手指卷起他一縷發絲,連同那條發帶一起,在指間纏了一圈,頃刻又滑落。 容兆側過眼:“做什么?” “容兆,你每日除了修行、練劍,便是看書?”烏見滸問得隨意。 “還要處理宗門庶務,事情并不少?!比菡状鸬靡搽S意。 “過于清心寡欲了?!睘跻姖G道。 “不然?”容兆平靜問。 烏見滸也無甚好說的,見他頸上印子已經淡了許多,伸手點了點:“這里,有無人看到?” “不知道?!比菡孜⑽u頭,在人前他并未刻意隱藏,不過這幾日也沒見過什么人。 烏見滸輕聲笑起來:“若是被外人看到了,云澤少君潔身自好的名聲怕是不保?!?/br> “托了烏宗主的福?!比菡奏猎沟?。 一個眼神便懂了彼此未盡之言,烏見滸眼底笑意愈濃,拍了拍自己的腿:“過來?!?/br> 容兆聽話靠過來,跪坐他身上,雙手攬住他的肩:“烏見滸,你到底來做什么的?這次又想算計什么?” “容兆,我在你眼里真有這么壞?”烏見滸抬手撫上他的臉,好笑問。 “也不差多少,”容兆睇著他,“無可救藥?!?/br> 烏見滸認了:“你說是便是 ,無可救藥也是你夫君?!?/br> 看不慣他這么得意,容兆低頭,糾纏著去親他。先是在唇瓣上重重一碾,發狠咬下去,舌抵進烏見滸嘴里舔吮、攪弄,不時咬他。 烏見滸也由著他,越是急切越是受用。 目光交纏里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虛情假意中或許確實藏了幾分真心,但若說情深意切,還遠遠算不上。 容兆垂下眼,停住低喘了口氣,稍稍退開。 烏見滸卻又貼上來,一只手按上他頸后,不讓容兆再退,拿回主動權,舌攪進他唇間肆虐。 親吻得愈發激烈時,身體里的熱意也在不斷攀升,所謂的清心寡欲,也得看對著什么人,于容兆,于烏見滸,皆是。 “要不要?” 膠著的雙唇分開些許,烏見滸嗓音沙啞,蠱惑他。 容兆的指尖停在他手背,慢慢劃了一圈:“你來這里,為的不就是這個?” “要不要?”烏見滸偏要聽他親口說。 容兆喉結滾動,終于道:“要?!?/br> 面前人沉聲笑,在他身上揉弄的手逐漸過火,卻被打斷。 屋門外傳來聲音,容兆的侍從低聲稟報:“公子,天恩祭臺上出事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烏見滸也在同時收到了下屬傳音,聽罷丟出句“我一會兒就來”,嘖了聲,像是因好事被打斷而分外不快。 他沖容兆一揚下頜:“今夜看來是不成了,下回再來找你?!?/br> 容兆自然也不會留他,看著人來了又去,將侍從叫進來。 “出了何事?” 侍從快速將事情說了一遍,確實算得上一樁大事——主祭臺上南地幾個宗門的天火提前滅了,是被人趁著夜黑風高摸上去有意澆滅的。今日當值在祭臺輪守的巡衛所副統領親自抓到了人,犯下事情的是東大陸天羅宗的一個煉虛期修士,事情已然鬧大,現下各大宗門的人都已經去了祭臺那頭。 容兆眼里露出一絲異色:“天火被滅?” “是,的的確確被澆滅了?!笔虖恼f著,也覺不可思議。 天恩祭百年才有一次,祭祀天道為求早日得道飛升,是修行之人最看重的節慶。各家宗門以祭品點燃天火,須得連續燒上七日七夜,青煙直上九天,才算祭成。若是天火提前滅了,意味著祭祀之心不誠,不為天道接納,是大忌。 有意澆滅別家宗門的天火,那更是與結怨結仇無異。 容兆立刻想到什么,問:“被澆滅天火的,是哪幾個宗門?” 侍從報出名字,灝瀾劍宗赫然在上。 一如所料,容兆起身:“走吧,我們也去看看?!?/br> 九霄天山頂,不同于前幾日祭祀時的肅穆莊嚴,今夜此處的氣氛委實凝重且劍拔弩張。 容兆才踏上主祭臺,便覺出異樣,南地一眾宗主長老們各個面色難看,聚于一處與其他人涇渭分明,要向仙盟討個說法,皆帶了大批侍從,像隨時準備動手。 唯獨烏見滸這個異類,雖與他們立在一塊,神色卻淡定,還帶了點不懷好意:“蕭督守,你也別和稀泥了,今日被澆滅天火的不是你們羌邑,你讓我們心平氣和倒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如我現在也把勸和的諸位宗門天火先滅了,再來說其他的?” 蕭如奉一噎,尷尬道:“烏宗主,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在這里便打起來,畢竟這是天恩祭的祭臺……” “你也知道是天恩祭的祭臺!”烏見滸身側,某位南地宗主憤怒提起聲音,“他們東大陸的人囂張跋扈慣了,不將我等放在眼里,我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從來多有忍讓,沒想我等的一退再退換來的是他們的欺人太甚!今日我等宗門天火被滅,他們既不給我們活路,我們也沒必要顧忌再三,不如將這祭臺砸了,大家都別想好過!” 煽動意味十足的話語,得到眾人紛紛附和—— “什么同是仙盟修士以和為貴,荒謬至極!今日我等若再是忍讓退步,日后哪還有我們南地宗門人立足之地!” “仙盟若是這般處事態度,我等便一齊退了仙盟也罷!” “今日滅我們天火,明日便能斷我們宗門傳承根基,怕不是你們還想重演三千年前之事!”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東大陸這邊,一眾人眉頭緊鎖,大抵因為理虧,先前一直未出聲,聽到最后這句終于有人沒忍住道:“事情尚未查清楚,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即便今日之事真是天羅宗這人做下的,也僅僅是一宗,更甚至他一人之事,倒無謂牽扯其他?!?/br> 這便是要撇清干系了,事情是天羅宗之人做下的,本也沒道理要他們其他宗門跟著一起背黑鍋。 “秦宗主你自己怎么說?出了這等事情究竟你是否該給我們一個交代?!”有人高聲質問。 蕭如奉也問道:“秦宗主,此人果真是你天羅宗的弟子?” 天羅宗宗主秦玢是個老實木訥人,從先前起就一直有些懵,到這會兒才逐漸醒過神。他看向那被押跪在地的修士,認出了對方,不可置信:“高平,事情真是你做的?你為何要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 修士緩緩抬頭,木愣愣地看向他,嘶聲道:“宗主,是你說的,這些人弄出個南方盟本就包藏禍心,我們天羅宗是離南邊最近的大宗門,他們一旦有異動,先遭殃的定是我們,不若先下手為強,給他們個教訓?!?/br> “我幾時說過——” “秦玢!你還有何好說的!今夜之事果然是你的意思!” 有情緒激動者,不管不顧地釋出靈力攻擊,徑直襲向秦玢。秦玢完全沒有防備,倏然一驚,這一下若是撞上,他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卻在這時,旁邊橫掃出一道劍意,干脆利落地碾碎了對方的攻擊——是容兆釋了劍。 烏見滸揚了揚眉,看向他。 出手的那位急紅了眼:“云澤少君這是何意!” “你若當真動手,今夜之事便沒法善了了,”容兆淡聲提醒,“總得先把事情問清楚再追責?!?/br> 對方還想動,這一次烏見滸也出手,按住了他。 秦玢面色鐵青,轉頭呵斥那修士:“你休要胡言!我幾時說過要你做過這些事情?” 修士道:“宗主不認也沒關系,事情是我一人做的,我一力擔了便是?!?/br> “你胡說八道!我從未與你說過這些!”他私下確實有過關于南方盟的抱怨和憂心,但不曾,更不敢讓人在天恩祭上做手腳,眼下卻有些百口莫辯。 烏見滸轉而道:“請云澤少君指教,要如何問清楚?” 容兆沒理他,側頭看到蒼奇上來,問:“事情發生時你可在?” 蒼奇解釋:“今夜是鐘副統領輪值,我也是才聽聞事情過來?!?/br> 姓鐘的副統領親手押著做下事情的修士,粗聲粗氣說了一遍事發的經過:“他是御劍而來的,我當時在主祭臺下方準備跟人交班,戍衛主祭臺的這些人修為皆不敵他,很快倒在他劍下,等我察覺到異狀上去時,南地幾個宗門的天火已然滅了,他想逃才被我帶人拿下?!?/br> “所以今夜之事,鐘副統領你也有推卸不掉的責任,對嗎?”容兆的聲音溫緩,并不嚴厲,卻讓人無法辯駁。 對方咬了咬牙,不得不認:“是,是我疏忽了?!?/br> 這位鐘副統領也出身南地大宗門,此言一出,一眾南地人臉色更難看,有人不忿:“云澤少君此言,是否有推脫之嫌?” “自然不是,”容兆搖頭,“事情若真是天羅宗宗主授意的,我也不會幫他開脫,不過——” “不過什么?” 容兆不答,忽然飛身上前,不待眾人反應,拎起那被押住的修士,一劍斬斷了他身上的靈力鎖,手上快速掐訣成印,兩息之間,掌間帶著捏出的法印猛擊出去。 眾目睽睽下,被擊中后背的修士驟然瞪大雙眼,劇烈咳嗽之后猛噴出一大口黑血,隨即大張開口,通體烏黑的巨大蠱蟲自他嘴里爬了出來。 周圍皆是倒吸氣聲。 修士翻起白瞳,已人事不知,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這、這——” 蕭如奉的聲音打著顫,一眼認出這是噬魂蠱,但蕭檀從未與他說過控制了天羅宗的煉虛修士,以蕭檀的修為也絕無可能做到——他又驚駭又心虛,竟是一句完整之言也再說不出。 “這是什么?!”有人驚聲問。 “噬魂蠱,”容兆鎮定解釋,“他被人種了噬魂蠱,cao縱了神魂,所做之事皆非他本意?!?/br> 議論聲四起,有信、有不信。 這樣的解釋顯然不能平息南地眾人的怒火,便有人問:“云澤少君的意思是,這人被人種了蠱,cao縱他針對我們南地宗門,那種蠱之人又是誰?” 容兆回身,看向說話之人,視線掠過,停在了一旁烏見滸的臉上。 烏見滸開口:“我也想知道?!?/br> 容兆道:“我不知,我只知曉我師弟也是被人種這種蠱不成,落得修為全無、癡癡傻傻?!?/br> “焉知不是你的一面之詞,”那臨滄宗的段榮冷誚,“說起來,自從那位奚少宗主出事后,莫華真人一直疑心是我們南地人做的,自那之后便四處搜羅識蠱之人養在門中,今夜之事難說不是他一廂情愿的報復?!?/br> “段長老若要非議我師尊,至少拿出些證據,要不也難叫人信服?!比菡撞患辈痪彽?,心知這人因先前自己兒子的事恨上了元巳仙宗。 事情到此便陷入了僵局,種沒種蠱、誰種的蠱、天羅宗要擔多少責、事情如何了結,全都難算清。 南地眾人咄咄逼人,東大陸這邊其他宗門雖說想明哲保身,但被對方夾槍帶棒地一頓亂打,也難免生出火氣。至于蕭如奉這位督守,用處沒多少,加上他自己也做賊心虛,連和稀泥都和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