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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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 被容兆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盯上,烏見滸笑笑,默認了:“有沒有人說過,你就是太聰明了,所以總遭人嫉恨?” 容兆徹底失了與他多言的興致,打算回去,轉身大步走下坡地。 烏見滸在身后叫他:“真不考慮考慮?萬一我們合作能找到更多金絲霧蕊呢?” 容兆沒有回頭,抬起的一只手隨意朝后晃了晃,再次拒絕他。 之后他們分道,各自扎身入荒漠中。 侍從來問往哪邊走,容兆凝視前方遠處,難得猶豫。 上一回他孤身前來,因目標是那些異獸,一路追尋異獸留下的氣息,雖也遇到了些麻煩,總有個頭緒。 今次卻不同,金絲霧蕊極其罕見,一季最多開幾株,長在絕境之地,想要在這萬里荒漠上找到它們,無異大海撈針。 他展開手中荒漠輿圖細看。 這份輿圖是他們在涼州城中買的,由前人繪制不斷修撰而成,卻也只有個大致的地貌,畢竟荒漠太大,太多地方尚無人踏足,且在這里,一夕之間綠洲變戈壁也是常有之事。 “去鬼域?!彼罱K道。 侍從提醒他:“鬼域至今只有人進不見人出……” “金絲霧蕊既長在絕境之地,輕易不能得,”容兆淡道,“除了鬼域還有哪里能稱得上絕境之地?” 他看向輿圖上西北角那一片空白處,下定決心:“就去鬼域,不必深入腹地,我們就在那邊緣地帶看看,若有不對,及時返回便是?!?/br> 他這么說,眾侍從只能領命。 之后便一路向北,十日后再轉往西路,轉眼半月。 他們驅靈獸而行,白日趕路,暮色一沉則就地休整,走得不緊不慢,有了前車之鑒,如今便是紫霄殿那些人,也再不敢催促忤逆容兆。 一路過來確實遇到過幾次風浪,因他們人多勢眾,倒沒出什么岔子。 也有不長眼的精怪想打他們主意,云澤劍每次出鞘必見血—— 有那些自知碰上了硬茬,后悔不迭跪地求饒只求活命的,容兆壓著冷意的眉目間卻不見動容,劍刺出,鮮血染紅黃沙。 他周身戾氣日盛,在這杳無人煙的無邊荒野上,他連裝都沒興致裝。 誰讓他不痛快,他便讓誰十倍百倍地更不痛快。 到這日傍晚,已是他們入荒漠的第十六日,日落之后一行人在一背風側的山包后落腳,剛歇下,又有不知打哪來的妖精偷襲。 容兆甚至沒動身,不消一刻鐘他的扈從已解決麻煩。 他自入定中抽離,睜眼看去,目光倏爾一頓。 前方那些倒地不起的小妖正痛苦呻吟,容兆起身慢步走過去,停在其中一人身前。 小妖抬頭,看向他,眼含乞求——赫然是烏見滸的那張臉。 “不要殺我……” 容兆皺眉,識海波動,當下抽劍出鞘,用力握緊手中劍柄。 地上之人仍在求饒,他閉上眼,心知自己看到的是幻象,是他的神識被這里無處不在的厄氣影響了。 因為知道,更覺意不平,生出這樣的幻象意味著,他潛意識里,或許對那個人下不了手。 神識傳音卻不合時宜地響起:“容兆,你們找到金絲霧蕊了嗎?” 容兆聽著這有幾分漫不經意的聲音,按下心頭躁動:“你難道已經找到了?” “還沒有,”烏見滸嘆道,“哪有那么容易?!?/br> “我以為你是找著了東西與我炫耀,原來只是無聊?!比菡鬃I諷他。 “你就當我無聊吧,”烏見滸笑了聲:“入夜了,容兆,你這會兒在做什么?” 容兆重新睜眼望去,小妖匍匐在地,涕淚求饒,依舊是那張令他不適的臉,他不帶溫度的嗓音道,“殺妖?!?/br> 烏見滸嘖道:“又是哪只不長眼的小妖惹了你不痛快,需要你親自動手?” 容兆打量著那張臉,幻象既不能破除,他便索性坦然面對——細看更不一樣,同一張臉,在不同人身上,天差地別。 烏見滸只是烏見滸,不會有第二個他。 “烏見滸,我殺人殺妖殺過無數,”容兆手中長劍微微抬起,“心慈手軟只會害人害己,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后患?!?/br> “這是經驗之談?” “是啊,”他挑劍,“這個世道,君子總不如小人長命?!?/br> 劍意斬出,哀求聲戛然而止,面前小妖大睜著眼睛,頸上鮮血迸出,栽倒下去。 幻象已破。 “你說得有理,”神識里的聲音認同道,“做君子有何意思,當然是做個小人更瀟灑快活?!?/br> 容兆“呵”了聲,斷開傳音,收了劍。 留下人做收尾,他一眼未再看,轉身回去。 片刻后,侍從來報已將麻煩清掃干凈,又說:“算著腳程,再繼續往前走一日,就能到鬼域邊緣?!?/br> 容兆隨意一點頭讓人退下。 他在稍遠的石壁后方選了個清凈處,設結界,坐下重新入定。 夜色漸沉,妖風呼嘯。 心緒卻始終難寧,越接近鬼域,識海震動越不安穩,如方才之事并非偶然,這里的妖異詭譎遠出他預料。 容兆闔目,靈力隨經脈運轉,很快便已蒙昧不知。 他或許又看到了幻象,也可能只是一個夢。 夢里他還是稚童,年歲尚幼,手中的劍太過沉重,幾乎握不住,他也不想習劍,仍是貪玩的少年心性。 夢里也有他的父母,早已模糊的面孔,卻是這段時日不時在回憶中隱現的。 母親逗他:“你這般頑劣不知事,日后修為不濟成了紈绔,被人笑話可怎么辦?” 父親摸著他的腦袋溫聲道:“我兒在劍道上頗有天賦,日后肯定不差,我們慢慢教就是?!?/br> 那時他也以為,即便貪玩即便修為不濟,他總有父母護著。 他們確實到死都在護著他。 夢境最后,是無邊煉獄與滔天火海,他的父母在其中,被惡鬼撕裂、被烈焰吞噬,他困在他們拼盡最后修為織出的結界里,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他的父母rou身化泥、魂飛魄散,火舌最終舔吻上他。 他在那樣的地獄之火中被焚碎靈根,日復一日地忍受錐心蝕骨之痛,永無盡頭。 太痛了,容兆陷在其中,識海劇烈震蕩,無法抽離。 直到他聽到塤聲——地籟天音,樸拙抱素、悠遠韻長,一聲一聲碾平他心頭滔天浪涌。 他自噩夢中醒來,睜開眼,漫天風沙、天光熹微里,那人立于前方山頭,安靜吹著竹塤。 烏衣烏袍,發間銀帶正隨風飛舞。 凝眸對望,天地浩瀚、紅塵萬丈,只在這一眼間。 第29章 道侶所贈 = 塤聲停下時,容兆捂住略疼的心口微彎下腰,逐漸醒神。 他額上沁出了冷汗,夢魘退去后,寒意自骨頭縫隙間陡生,讓他分外不適。 這時才意識到不對,放眼望去,原本該在附近的他的侍從皆已不見人影,四下寂靜,唯有風鳴。 很不對勁。 容兆眉心緊蹙,勉強支撐起身,前方烏見滸已飛身而至。 “你唇色都白了,”來人停在他身前,目光在他臉上逡巡,擔憂問,“方才做噩夢了嗎?” “你怎么在這?”容兆防備道,“元巳仙宗的其他人呢?” “我若說我也不知你信嗎?”烏見滸無奈解釋,“我帶人昨夜到這附近,碰上了一場猛烈地動,之后掉入黃沙漩渦中,再醒來就在這里了,只看到你一個,我見你像是被魘住,不敢驚擾你,才想到以塤聲將你喚醒?!?/br> 容兆看向他手中那枚竹塤,是那日在涼州城他們遇見時,他買下的—— 塤之聲為天音本源,吹奏時以靈力注于其中,確實能喚醒人神識。 又見他神色間隱有疲憊,形容也狼狽,容兆大抵信了:“……這地方太過詭異,越接近鬼域之地越不對勁,我先前低估了?!?/br> 烏見滸問:“你們也打算去鬼域?容兆,為了幫你那小師弟找救命的藥,你不必這么拼吧?” “只去邊緣地帶看看,”容兆不想多說,他當然不是為了奚彥,是為那九蓮印冒險,“找不到便算了?!?/br> “我本也打算去那邊看看,”烏見滸道,“如今你我手下之人皆沒了蹤影,你還去嗎?” 容兆的猶豫只有一瞬:“已然到這了,自然要去?!?/br> 烏見滸笑笑:“那你我注定是要同行了?!?/br> 容兆的心神已徹底平復,沒理他,轉身去附近轉了轉,仍是昨日他帶人落腳的那個山包下,卻除了他其他人連痕跡都未留下一星半點。 昨夜他入夢時隱約感知到結界之外起了風,自入這荒漠里,便常有妖風肆虐,那時他被困在夢魘中出不來,并未當回事,現下想來,其他人的消失或許與那妖風有關。 若烏見滸所言不虛,他能被一場地動送來這里,自己的人或許也已被風送去了別處。 容兆放慢腳步,思慮著這些,蹙起的眉頭始終未松。 而后他聽到一聲馬急鳴聲,跟過來的烏見滸先一步循聲看去,樂了:“這不是我的馬嗎?” 確是他的那匹靈馬,躲在前方石壁后,正焦躁地蹬著蹄子。 烏見滸去將馬拉來,以靈力安撫住,高興道:“馬還在,總算還不是太倒霉?!?/br> 他們來這荒漠上是為尋東西,御劍而行顯然不成,只靠兩條腿也委實累得很,有匹馬在總歸方便不少。 他先翻身上馬,伸手沖容兆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