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荊棘之心
巴掌大的路口,五十多秒紅燈, 神經! 賀蘭暗罵,手在腿上無意識打拍子,后座的男人似乎換了個姿勢,衣料摩擦的動靜在死寂的車廂中數倍放大,他立刻停手,雙眼漫無目的掃射窗外。 他哎了一聲,扭頭說:“老板,小姐在那兒呢?!?/br> 循著他那一指看去,目標此時正站在一家酒吧外,五月的晚上還容不下她那一身清涼,她環抱雙臂,怕不是凍著了。 可別把他老板心疼死,賀蘭腹誹。 下一秒,他立刻恨起自己的眼神為什么那么好。 這個位置剛好將酒吧門外盡收眼底,他能看到,那么應如晦自然也能看清。 一個男生從酒吧出來,把什么東西遞給了應羨,隨后他又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為她披上,少男少女,非常純美。 車子緩緩啟動,男生也退后,應羨卻極自然的將衣服穿上,這怎么看都有點超過一般男女生的社交距離了。 這是……早戀了? 賀蘭從后視鏡偷覷老板的神色。 應如晦轉頭對著窗外,面目隱沒在街燈交錯的光影下,什么也看不出。 他手里轉著只長方形盒子,在美國正好趕上一位私人收藏家的藏品拍賣,順手拍了條白歐泊吊墜,不多貴重,主要是設計有趣,成交價十四萬美金。 說起來很凄慘,但老板身邊能送得出這份禮的女士,只有大小姐一位。 把美國的日程壓縮再壓縮,硬是比原定計劃提前了兩天回國,剛落地又馬不停蹄趕往市中心,14個小時的飛機再加近一個鐘的車程,賀蘭累得像狗,應如晦還是那副清爽潔凈的樣子,看得他很郁悶,這會兒終于樂了。 萬里迢迢來接女兒一趟,就給他看這個,你說這是圖什么呢。 賀蘭樂罷又推己及人,萬一自己以后有了女兒也跟他來這一遭他要氣吐血,早戀也就認了,可別當著他的面跟人家摟摟抱抱。 況且應如晦離了婚,年紀輕輕也沒有再尋佳人,孤家寡人一個,身邊就帶著這一個前妻生的女兒,自然看的比什么都重。 其實應如晦只有把頭對著窗外這一個動作,但賀蘭心里差不多已經腦補到老板晚景凄涼那一步了,然后就聽見本尊開口:“賀蘭,你和……” 他一停頓,賀蘭忙道:“林,她姓林?!?/br> “你和林小姐的婚期定在什么時候?” “快了,下下個月,找人看得日子,說那天宜嫁娶……” “早該恭喜你?!睉缁薮驍嗨骸跋簿莆揖筒怀粤??!?/br> 仿佛玩膩了,他將那只盒子拋過來:“一點心意,代我向林小姐問好?!?/br> 應如晦徑自下車,將應羨帶回來。 車子重新啟動,應羨和她的同學告了別,才發現副駕駛座還有人在:“蘭秘書晚上好啊?!?/br> 賀蘭笑著同她打招呼,又道:“現在的摩托車真囂張,一點都不讓人?!?/br> 應羨踢掉高跟鞋,兩條腿蜷上座椅,懶懶道:”是我自己沒看路?!?/br> 頭一擰,對著應如晦賣嬌:“對吧爸爸,都怪我?!?/br> “但是人家是見到你太激動了嘛?!?/br> 她像個興奮過度的小雀,撲過去環住他胳膊:“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應如晦說:“和你想的一樣多?!?/br> 應羨放開他,滾滾滾,那不就是根本沒怎么想么。 其實以他們電話視頻的頻繁程度,實在無需再占據彼此更多腦容量。應羨本以為自己不怎么想也不必想,直到這個可觸可感的真人坐在她身邊,她發現原來她還是很想早點見到他的。 只是她爸好像不這樣想。 應羨細細察看他,斷言道:“你不高興?!?/br> 應如晦閉著眼睛假寐。 應羨拍拍賀蘭,當著應如晦的面和他的下屬大聲說小話:“怎么了,誰惹他了?!?/br> 賀蘭心說可不就是您嘛。 他目視前方微笑:“嗐,誰有那個膽子?!?/br> 然后張開五指,用氣聲說:“兩天,就睡這么點?!?/br> “爸爸好辛苦呀?!?/br> 這么可憐,應羨卻不同情,將兩條腿擱在他大腿上,梅子色點綴腳尖,短裙卷到大腿根,風光盡顯。 她的腿一放上來,應如晦便睜開眼睛,向前排瞥了一眼。 賀蘭的頭低的很謙卑。 應羨的蠻勁兒上來了,她小名就叫小蠻,人如其名,雖然她爸乏得很,但是覺可以回家睡嘛。 她現在就想要他睜開眼看著她。 應羨拿腳戳來戳去:“對了,你猜剛剛那個男生是誰?!?/br> “你已經介紹過了?!?/br> “剛剛是我騙你的?!?/br> 應羨斜著眼看他:“其實吧,他是我的——” “男朋友!” 賀蘭很想跳車。 應如晦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風平浪靜。 應羨惱道:“你不信,你不信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啊啊啊啊你干嘛?!?/br> “還吵不吵了?!?/br> 應如晦擒著她腳踝在她腳心輕撓。 她笑得難受:“不、不吵了不吵了,你、你別弄我?!?/br> 應如晦慢條斯理地問: “他是你的男朋友?” “怎么、怎么可能?!?/br> 應羨氣喘吁吁:“我騙你的!” 聞言應如晦便停手,應羨立刻收回腿,抱膝老實在后座坐好,余下一路都沒再招惹他。 還有外人在,應如晦一點面子不給她留。 其實她根本不用顧忌,賀蘭眼觀鼻鼻觀心,把自己當個會呼吸的死人。 車子駛入車庫停穩,賀蘭搶先司機一步,兩條狗腿竄過來為應羨拉開車門,大小姐聲甜嘴甜:“謝謝蘭秘書?!?/br> 他順勢把那盒子往應羨手里一塞,悄聲道:“給您帶的禮物?!?/br> “大小姐晚安?!?/br> 賀蘭夸張的行了個宮廷禮,也來不及給應羨解困,又繞過去請應如晦移動尊駕,他一手扶門,身子微傾,附在老板耳邊:“老板,包在我身上?!?/br> 他微微一笑:“明天一早我就把那男生的族譜放您桌上?!?/br> 應如晦那雙形狀優美的眼睛將他的厚臉皮上下刮了一遍,半笑不笑:“你是個做jian臣的料?!?/br> 他講話曲折,但賀蘭伴君多年,立刻知會圣意,忠言逆耳,jian臣撥弄起口舌就格外動聽,這分明在褒他辦事合他心意。 老板夸人的水平就是高。賀蘭心中飄然,一跺腳一抬手:“忠誠!” “回去等賞吧?!睉缁拊谒缟弦话?,別有深意:“謝謝蘭秘書?!?/br> “……” 賀蘭揉著肩上了車,他學歷在應如晦的身邊人里算不得最拔尖,但他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精,尤擅體察圣意,在應如晦身邊扎根四年有余還沒被他踹走。 他想到那些常用來形容家長疼愛孩子的話,什么眼珠子命根子云云,事實上眼珠剜了命根割了人一樣活得下去。 只有一處不行。 那只盛放首飾的盒子,賀蘭打開看過一眼,白色歐泊石雕成心臟,血管設計成荊棘形狀,扭曲交錯將心臟裹纏。 對心臟而言,怎樣的保護都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