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133節
樂嫣閉了閉眼,察覺到眼眶濕潤,她當真是無能啊,連眼淚都控制不住。 她們這等感情柔弱之人,面對冷漠無情的人總是吃虧的。 受到的屈辱痛苦完全不對等。 更何況一個人早早就去了,另一個人還坐享江山,妃嬪無數,子女繞膝。 無論再深的刀□□入,叫她一個訴說者肺腑生疼,卻仍不能刺傷他分毫。 沉默的對峙中,她只能找尋一點點病態快感罷了。 在垂淚之際,她咬緊牙關反身走了。 周道淵看著她遙遙離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視線. 他偏頭瞧著案邊燃燒一半的燭臺。 燭光耀眼,灼燒著融化了一滴滴清油,順著燭壁滾落。 落在嵌著仰蓮紋的精美鎏金松鶴臺托上,昏暗中驚心動魄的美麗。 忽地,燭心閃耀了一下,叫他不由憶起自己猶如這顆華麗燈燭的過往。 …… 他生來體弱,卻得于父皇寵愛早早立為太子。 可德宗時朝中為解決世家之患,引得胡人南下,數年間權臣屢起,架空朝廷。他這個太子便是砧上rou,活得戰戰兢兢。 等更大一些,父親橫死,他還活著,沒人舍得殺他,他與母親相依為命,被虞侯扶持起來當了少帝。 那時他還太小,并沒有許多錯綜復雜的情緒,有的只是每日中吃不飽,冬日棉衣太薄耐不住寒,時常要遭受旁人冷眼。 老師也從不教導他識字。 虞侯家中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兒子更是當眾將他當作馬兒來騎,周遭宮人一個個笑得前俯后仰。 后來虞侯被殺,年幼的他被好事者親自帶去宮門前,親眼看著母親保受屈辱,身亡命殞。 他像是一個吉祥物一般,幾度廢立。 最終,綏都落在殷氏手里。 那時他已經大了一些,知曉許多道理。 他知道那是他周家的江山,如今卻改姓了殷。 他知曉,那本該是他的龍椅,如今卻坐上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將軍。 那人他認得,小時候他坐在父皇龍椅上,見過他來朝見。 年少時周道淵最仰望的便是這位將軍。 他知曉,殷家兒郎們家世代守衛著北境。 可為何,如今坐上皇位的竟然是他們? 后來,周道淵徹底被廢棄,可殷家人仍不愿放他自由,將他遣去興州府,重重監視。 可殷家人也多有良善之輩,教他詩書,教他禮樂。 他認識了與自己同歲的一個姑娘。 她安靜的很,鮮少與人說話,尋日里只喜歡埋首寫字畫畫,寫的一手好字。 他有不會寫的字,便狀著膽子去問她。 符瑛性格好,總不會拒絕他。一來二往,后來他落后一大截的學問便都是由著符瑛給他開小灶。 兩人間朝夕相處整整九載又八個月。 后來,他歷經千辛萬苦偷偷回去尋她。 卻早早聽聞她已經成婚有孕了。 與她的駙馬恩愛無雙。 那日,他又哭又笑。 笑他的好阿姊,成了婚,做當了娘。 他想啊,那他也就安心了。 他回去,也要成婚了。 燭火忽地暗了下來,將周道淵拉回思緒。 內監連忙為國君重新換上燭火,復又偷偷瞧了瞧國君面容。 國君問他:“你這老頭今日是怎么了?有話便直言?!?/br> 宦臣一臉難為:“陛下與公主父女間數年沒見過,彼此間生疏亦是常事。公主想來是心中有怨氣,陛下與自己兒女,何須矛盾相向?” 他搖搖頭:“你也聽見了,她的脾氣當真是大,可有怕朕一句的時候?朕說了幾句?她又罵了幾句?” “對朕自始自終連父親都不肯叫一聲,如此敵對,成日卻總想著回她那夫婿身邊。你說說,朕方才可有罵過她一句?” 老宦臣渾濁的雙眼閃過笑意,他伺候國君十幾載,倒是不見他如今日這般情緒波動。 倒真像尋常人家那等被女兒氣的半死,卻只敢偷偷朝著旁人發牢sao的老父親。 “陛下,公主身懷有孕,思念故土也是常態。如今局勢莫測,北胡只怕是敵不過大徵兵馬……依著老奴之見,若是大徵皇帝……” 老宦臣狀著膽子勸說:“您不若將公主在皇城的消息透露出去,傳去大徵,也好早些叫這對有情人……” 暗探消息傳來,大徵皇帝前些時日傳出的駕崩之言實乃子虛烏有。 待其重穩內斗,指麾可定,北胡與南應兩個加起來只怕都夠嗆。 真等兵戎相見的那日,一切可就晚了。 還不如叫大徵皇帝知曉公主如今好生待在南應宮廷,叫他發兵時也好生掂量著些。 周道淵看了他一眼,心頭冷冷一笑。 笑這個身邊的老阿公也開始與自己說起假話來,?;ㄇ?。 當他是傻子不成?! 叫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假,為南應多謀得一條退路才是真吧。 “阿公,你是瞧著朕長大的……朕年幼時,從綏京到興州,再一路南逃……也只你肯護著朕,替朕四處拉攏人脈?!?/br> “你說說,朕自打生下來到如今,為大應做的還不夠?” 這份責任,還到他,到太子與棲霞獻嘉身上,就夠了。 第107章 陰風烈烈, 寒風卷起陣陣寒雨。 兩國兵戎相見這些時日,大徵幾場勝仗,勢如破竹。 甚至活生生自黔南國土撕裂一條口子, 吞下了陽川。 看似大徵占了優勢其實不盡然。 大徵此次急行軍準備倉促, 又遇平城這等易守難攻的咽喉要塞, 久攻不下才只得繞過平城。兵行險招經密林, 穿瘴氣, 費盡千辛萬苦拿下陽川。 黔南天然地勢屏障,四處山林險阻, 鐵騎若想深入勢必頻頻受阻, 優勢施展不開。 彼時是孤軍深入——內亂天災, 糧草一事上總供應不上,戰線一旦拉長, 若是繼續耽擱下去, 便是四面楚歌。 奈何不知緣故, 大徵這幾日非但不乘勝追擊,反倒一連數日卷甲韜戈, 懈怠以對。 竟是率大軍圍困平城。 消息傳至南應軍營之中, 數位大將連夜集結, 眾位將領猶如活見鬼。 平城地勢多險, 城墻高數丈前有重重山脈瘴氣,后有土河橫斷道。 南應國門第一道要塞當屬平城, 如此地勢可謂是易受難攻,亦是大徵與南應多年爭戰止步于此處, 只得繞過深山密林, 飽經瘴氣困擾,也要繞過平城從陽川幾處進攻的原由。 而今, 他們都以為有一場死仗又在陽川腳下打起,大徵援軍竟一聲不吭死死圍住了平城這塊難啃的骨頭? 水泄不通,連蒼蠅都飛不出去,誰也不知里面情況。 眾人只得憑著猜測聚訟紛紜。 “大徵援軍何時到的?他們的鐵騎前兩日不是還占領了陽川,日日同我們打么?” “大徵京師多數調往北境,南府諸多兵力又被叛軍之人拖住,一時半會兒的哪兒來的這么些兵調來圍困平城?莫不是他們寧愿將北地讓給北胡了不成?只怕是將老底都給掏出來了吧?!?/br> “將軍,如今我們該如何?可要率軍即刻去支援平城?” 南應軍營之中人心惶惶。 南應雖是重續國祚,屢失國土,可這般一個朝廷,卻多猛將。 陸氏,宋氏,劉氏,哪一個拉出來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將。 善兵法,更行險計,精攻地形,若非如此,這些年早被大徵鐵騎入關吞并了去。 諸位將軍瞧著輿圖,一個個都不敢輕易決論。 若是率兵去支援平城,那后方該如何守衛? 且平城關口多為平地,大徵鐵騎令人聞風喪膽,南應騎軍本就比不得大徵鐵騎,若是貿然去支援,豈非要直面上那等虎狼之師? 他們與他打,也絕計不敢在地勢開闊之處打。 領頭大將陸遜擰緊眉頭,總覺得大徵這些時日行軍怪異,可仔細想來,大徵此次兵線深入,又逢內亂天災,國內糧草必定供應不急。 若非如此,如何會行圍城這等病急亂投醫之舉? 這于他們來說,便是時機。 陸遜思索良久,當即打算冒險一回,他道:“平城地勢難攻,更遑論城中糧草補給充足。有陸老將軍坐鎮如何也能撐過兩月?!?/br> “率本將軍令,立即從三營調六千精兵往陽川,勢必要奪回陽川!” 營帳內諸士兵當即奉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