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再次見到陸舜,也是之后某一天的深夜,陸懷晴熬夜學習,忽然覺得有些餓了。照顧衣食起居的阿姨晚上不在這里過夜,只在白天的時候才過來,但一般都會留些夜宵在冰箱里,以備她不時之需。 這晚,因為腦子里想著一道題目,又餓著肚子,陸懷晴一邊低頭想著解題思路,一邊光著腳就出了臥室。 她行至玄關的位置時,陸舜剛好帶上門進來。 陸懷晴聽到換鞋的動靜,思路忽然被打斷,一扭頭,望見陸舜已經脫了外套,一塵不染的白襯衣被挺括的雙肩頂出壁壘分明的形狀,他伸手扯了扯領帶,順帶解了領口處的紐扣。 陸懷晴看見他人,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忘記穿拖鞋,冰涼的地板帶起的冷意瞬間席卷了她的腳底。 或許該說,這股席卷她的涼意,其實來源于陸舜。 因為他面如冰湖,全身籠罩著低氣壓,散發出一股現在只要接近他五步之內,必然會血濺當場的駭人氣場。 陸舜側臉凌厲如刀鋒,許是余光掃到了陸懷晴站在那里停住了,正一動不動地望著他,不禁擰著眉沉聲開口。 “有事嗎?” 聲音里透著nongnong的不耐煩,他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她。 陸懷晴緊張的下意識繃緊了腳趾,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像上次一樣飛速逃開,還是禮貌自然的打個招呼再走。 因為這一次,陸舜孑然一身,并沒有帶女人回來。 陸懷晴聽父親說過,陸氏整個家族在舉家遷徙之前,很大一部分產業都曾掌握在陸舜的手中,因為他個人能力很強,再加上威信能夠服眾,族里的人都放心將大把大把的金錢和海量的資源交到他手中,因為他們知道,這樣不僅不用自己動手還能得到豐厚的回報,何樂而不為。 但后來可能陸舜自己也不想再往身上攬這么多的爛攤子了,在這些產業開始正常運轉盈利之后,紛紛被他以各種名義過到了族內多個分支名下。 再后來,陸舜一個人去了國外待了四五年,幾乎切斷了與家里的一切聯系。 陸懷晴那時候左不過十一二歲,尚不如現在明白事理,在她簡單的腦回路里,只能想到一些幼稚的答案:也對,誰喜歡沒事做那么多工作,老師作業留多了她還不樂意呢。 雖然兩人那時面都沒見過幾次,但她還是傻呵呵的在心底支持陸舜當時的決定,聽完父親講述陸舜馴服陸氏家族里那些刺頭兒的種種事跡后,她更是拍手鼓掌,好像把他當做偶像似的,興奮地喊:小叔做的對。 沒人知道陸舜當時去國外做什么,大家只當他累了,去散心而已,至于他在國外的那幾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到底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清楚。 陸懷晴想過,陸舜是祖母老來得子懷上的,只比她大十四歲多一點而已。今年左不過三十出頭,男人向來是血氣方剛的生物,他無論是交女友還是偶爾找女人解決生理問題,完全合情合理。 國外的環境大膽開放,陸舜去的那幾年,說不準女伴都換過一本詞典那么厚了。 那天夜里帶回來的女人,搞不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至于冰山的全貌,誰能知曉呢? 陸舜外表看起來驕矜寡言,一副冷淡又禁欲的模樣,但私下里在床事上,或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陸懷晴暗自咬了咬舌頭警醒自己,不敢再往下去想。 那天夜里之后,她已經告誡過自己不能再想這些事,不越雷池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雷池十萬八千里遠。 雖然陸舜的所作所為不盡如人意,但陸懷晴還是秉持了對待長輩的態度,畢竟人在屋檐下。 至少他尊重了她的意見,沒有真的找家教過來,算是這許多的不如意中,可圈可點的唯一一點。 “小叔好?!焙巴耆撕?,陸懷晴灰溜溜地踮著腳尖想跑掉。 “你怕我?” 男人的聲線摻雜了一點疑問的細末,被揉進沉郁的桑音之中,冷不丁的敲在陸懷晴心中最軟的一處上。 從住進這個家里到現在,雖然也曾坐在一起吃飯,但陸懷晴從來不敢與他對視,總是沉默的坐下來,沉默的吃完離開,唯有的兩次問好也都是在這樣深夜時分,意外碰到。 他尤記得那次給了她銀行卡后,她在背后留下的狡黠笑聲,帶著少女獨有的嬌俏,是已經經歷過許多風浪的自己,輕易見不到的天真。 不知怎么,他自覺該給這個侄女提供擋風遮雨的庇護,這不僅是出于血緣天性,更是陸堯對他的囑托。 父親去世的很早,那時撐起整個家的,仍舊是陸堯。都說長兄如父,陸堯年長他那么多歲可不是虛的,陸舜年幼時,幾乎對這位兄長言聽計從,以至于后來陸舜對他的所有事情也都有求必應。 包括這次答應照顧陸懷晴。 好像每次陸舜的問題都會讓她愣住,因為他似乎極擅長攻心,次次都讓她毫無防備。 但陸懷晴也不能次次扯謊來應對,因為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到時候就像個打不滿水的竹籃一樣,到處都是漏洞。 空氣中靜謐地幾乎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得見,陸懷晴克制了心臟狂跳,屏了口氣,帶上長輩都會喜歡的那種得體假笑回應他。 “沒有啊,小叔,你怎么會這么想?” 她想了想,又假惺惺地補充問道,“是我哪里做的讓小叔誤會了嗎?” 少女怯生生的站在那里,雪白的肩頭上搭著兩條黃色的肩帶,裙子下擺露出一雙細嫩的腳踝,十只圓潤透粉的腳趾正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難耐的緊縮到一起。 不應該是這樣。 陸舜忽然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依舊像上次掛掉電話那樣,對她的話再沒有了回應。 陸懷晴也難以置信自己語氣中的嗲意和故作逢迎,但她此刻就是做不到和陸舜實話實說,面對陸舜的強勢,她也無力去與之硬碰硬。 以卵擊石,受傷的只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