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阮梨被他拉近,昏暗的光線里,霍硯舟的臉半明半暗,被微末光影拓得愈發深邃。這樣的姿勢,讓阮梨不得不半撐著他的胸口,單膝跪在椅邊,才不會讓自己在失重間直接跌進他的懷里。 可這樣的姿勢也好難維持,腰部下塌,像一張反向拉滿的弓,需要極好的柔韌性,身體卻又本能地僵硬。 鼻息間充盈著獨屬于霍硯舟的清冽干凈的氣息,阮梨呼吸微滯,望進他似有濃云翻滾的眼眸。 看似居高臨下,可霍硯舟輕捏著她的指骨,從容淡定,而她眼睫輕顫,已經快要維持不了身體的平衡,似乎馬上就要跌進他的懷里,主動投懷送抱。 “霍硯舟,我……” “就只買了花?” 霍硯舟打斷了她的話,阮梨心虛,“還……去逛了一下旁邊的寵物店?!?/br> 霍硯舟的手掌落在阮梨的腰間,她今早出門的時候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t恤,因為這樣的姿勢,t恤的下擺上滑,露出腰間一小截細白的皮膚,像淋過牛奶。 微微粗糲的指腹擦過白膩柔軟的皮膚,阮梨長睫如蝶翼,“你……你喜歡貓還是狗?我們……養一只寵物,好不好?” 霍硯舟沉默,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看得阮梨莫名心顫,她也終于意識到霍硯舟晦暗眼底那抹化不開的沉稠是什么——他心情不好。 塌下去的腰有些微酸,阮梨想要動一動,又被霍硯舟按住。 “你……怎么了?”她問。 話落的一瞬,阮梨被霍硯舟直接按進懷里,身體相貼,嚴絲合縫,每一處的起伏似乎都那么契合。 阮梨聽見霍硯舟在她耳邊問,涼夜如水的音色—— “笙笙,為什么要撒謊呢?” 第046章 明明是白天, 高密度的遮光窗簾卻將整個空間掩在暗色里。 霍硯舟抬手撫上阮梨的后頸,修長指骨掐著女孩子細嫩白皙的脖頸,用指腹輕輕揉捏著。阮梨雙手撐在他的肩頭, 想要起來, 可腰又被霍硯舟半圈在臂彎里。 “笙笙為什么要撒謊呢?!被舫幹塾謫柫艘槐?。 阮梨一瞬心驚, 沒想到自己的謊言竟然如此拙劣。 不對……她倏然明了,霍硯舟分明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早就知道我去了哪兒對不對?” 他們離得那么近, 呼吸都交纏在一起, 可阮梨看著那雙眼睛, 透過薄薄的鏡片, 還是看不懂霍硯舟眼底的情緒。 “你……讓人跟蹤我?” 很輕的一句話。 可阮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落在她腰間的手驀地收緊,霍硯舟只覺得心口被狠狠啄了一下, 不是因為她去見霍明朗, 不是因為那些照片, 甚至不是因為她拙劣的謊言。 她說“跟蹤”, 她用了這樣的字眼。 一個人在什么情況下才會跟蹤另一個人, 那一定是極大的不信任。 她不覺得,他會相信她。 昏暗的空間里, 女孩子的眼眸烏潤清軟,寫滿訝異, 像是一個火引, 將郁在胸間的這口氣一瞬點燃, 讓這六年不見天光的情緒、兩千多個日夜的克制驀然繃斷,如決堤潮涌席卷而來。 這一回, 阮梨清晰察覺到了霍硯舟眼中的異樣, 那種荒蕪的燎原之勢一瞬而起,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下意識想躲,卻被霍硯舟扣著后頸,主動送上自己的唇。 他不許她逃避,不許她退縮,壓著她的唇,和他在這方寸之地抵死纏綿。 唇齒相貼,霍硯舟含住她柔軟飽滿的唇,碾磨吮吻,他在親吻這件事上有種浸在骨子里的強勢,和他這個人一樣。 阮梨無從反抗,只能任由霍硯舟用濕軟的舌尖抵開她的齒關,攻城略地。胸腔里的氧氣一點點減少,她唔唔出聲,霍硯舟也只是微停一息,給了她剎那換氣的時間。 氣息交換,他吮住她的舌尖,掠奪她口中的甘甜。 阮梨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灘春水,軟得能納下萬物,又好似一朵柔云,輕易就能被揉捏成各種形狀。 她記得那幅掛在霍靖誠書房里的《江山秋色圖》,也知道霍硯舟畫得一手好畫,曾得國畫大師張和謙老先生的稱贊。 可始終未能親眼得見。 而眼下,阮梨信了,這雙工于丹青的手擅長描摹任何曲線。 不知什么時候,霍硯舟已經直起身,座椅的滾輪碾過白色的長袖t恤,柔軟的棉質布料被揉擦出一道痕跡。 身后貼上微涼的桌邊,阮梨瑟縮一下。 奶油一樣的杏霜白攏在淺紫色的鳶尾花樣里,香芋色的細帶上綴一個精致小巧的蝴蝶結。因為她身體的輕顫,半弧的鳶尾花也跟著漾起來。 霍硯舟雙手掐著阮梨的腰,薄薄的唇落在她的耳后,薄唇流連處落下一片又一片的紅痕。 小小的蝴蝶翕動翅膀,飄飄然垂落。 從前只知道霍硯舟的山水畫畫得極好,如今阮梨也終于領教了他工筆花鳥的功底。 山巒覆雪,柔白連綿,卻有海棠色綻于巔巒,輕薄的胭脂粉。不同色度的白貼觸,一道柔軟,一道偏涼,于所過之處涂染薄紅,仿若一幅緩緩漾開的胭脂海棠春色圖。 造物主偏心,作畫者亦然。 霍硯舟顯然偏愛這片胭脂海棠,極盡耐心地反復勾描,將淺薄的櫻粉暈染,一點點涂抹浸潤出更加靡艷的紅。 可似乎一切也只能止于此了。 怎么可以?不可以。 撒謊的孩子必須要受到懲罰。 寬大的書桌一角立著一方玉章,青碧顏色,通體透綠,那是霍硯舟的私人印鑒。 印鑒的作用之一便是被所有者標記。 恍恍惚惚間,阮梨聽見霍硯舟說。 “笙笙不乖?!?/br> “不乖的笙笙,要被罰?!?/br> 微涼觸上的一瞬,阮梨嚶嚀一聲。 這方玉章是霍硯舟十八歲那年收到的成人禮,由祖父親手交至他的手中,象征著從今往后他將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獨當一面。 而此時此刻,這枚端肅的玉章被霍硯舟反捏在指間,玉章頂端一個凹陷下去的半弧,像一口花生小大的碗。 這樣契合的弧度,好像是特意為之打造的,全然覆蓋,嚴絲合縫。 男人的手指修長,骨節明晰,此刻正捏著這枚玉章輕輕轉動,像是溫柔又強勢地絞緊,再左右上下輕晃,用指腹用力按壓。 一粒被扣著,另一粒仿佛也躍躍欲試,rou眼可見地艷紅起來。 阮梨只覺得身體一半被置于熔巖之上,一半被浸泡在冰涼海底。喉嚨間有細細的輕吟聲,她下意識抬手,想要去觸摸自己,卻被霍硯舟扣住手腕,反剪在身后。 “不可以?!彼f。 “霍硯舟……” 身體忍受著判若兩重天的撕扯,阮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望進霍硯舟沉稠的眼底,于漆墨之下壓含驚濤駭浪,讓阮梨莫名心驚。 可他指間的玉章卻依然動作從容,不見半點慌亂。他似乎偏愛這樣的區別對待,似乎這樣才能讓這海棠花樣開得最盛,才是能看到真正的、賞心悅目的美。 “不要?!?/br> “不要……霍硯舟?!?/br> 不要他,要霍明朗是嗎? 霍硯舟忽然生出一種近乎病態的想.法,他那樣想了,也那樣做了。 將玉章反轉,小篆體的“霍硯舟印”四個字還沾染紅泥。 “落一個在笙笙身上好嗎?”他問。 阮梨搖頭。 她不要。 她甚至已經感知到霍硯舟要印在哪里。 可雙手被他并在一起反扣在身后,她毫無反抗之力,反而像是送到他面前一樣,等待落印。 阮梨烏軟的眼底驀地涌起水光,她不是物品,她不要被這樣羞恥地蓋上印章。 她眼底的抗拒和淚光顯然喚回了霍硯舟最后一點理智,也更加將他激怒。 薄唇覆上。 既然不要用印章,他便以齒嚙之。 阮梨輕嘶一聲,一圈淺淺的齒痕落下。紅痕落在杏霜柔白之上,有種荒蕪的靡艷。似是知道她疼,霍硯舟又輕輕地吻著,一遍又一遍,用溫熱的氣息安撫著。 阮梨嗚咽出聲,“霍硯舟……我討厭你?!?/br> 我也討厭我自己。 霍硯舟說。 在這漫長的六年里,他那樣厭惡自己,厭惡自己對她生出的卑鄙心思。如果感情也分三六九等,那他的這一種,應該是最劣等的。 他回避過,克制過,表面風平浪靜,內心卻如困獸猶斗。 笙笙,你討厭我吧。 我寧愿你討厭我,也不許你離開我。 手上的桎梏被松開,阮梨一雙眼睛霧蒙蒙地浸著水光,她看著面前襯衫挺括得一絲褶皺都沒有的男人,反觀自己,一片狼藉。 心里委屈得要命,不僅僅是因為他剛才令人羞恥的作為,更因為他的不信任。 視線相接,女孩子紅著一雙眼睛,烏潤的眼底涌上從未有過的難過,讓霍硯舟于淪溺中一點點回過神。 阮梨俯身撿起掉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攏在身前,清軟的眸光看向霍硯舟。 “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br> “笙……” “和你領證的那一天我就說過,既然決定和你結婚,我就不會三心二意。我是喜歡過霍明朗,但我也在試著喜歡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