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天邊泛起魚肚白，寺廟灶房的炊煙已裊裊升起。

    他放下柴火，轉頭撞見小和尚。

    小和尚有些驚訝：“施主這樣早便去砍柴了？”

    “嗯?！彼⑽Ⅻc頭，“剛好下來給夫人帶些齋飯回去?！?/br>
    “原是如此，齋飯快好了，這里也有食盒，施主可以在此用完再給夫人帶一些去?！?/br>
    “這樣也好?！?/br>
    他與寺中小僧坐在一塊兒用了早膳，拎著食盒要走時，想起信的事，又與小和尚說上幾句。

    “對了，信先不送了，多謝師父費心?！?/br>
    “不送了？”

    他垂眸笑笑，總覺得自己有幾分炫耀的意味：“內子非鬧著要和我一同離京，不肯回京城?！?/br>
    小和尚恍然明了，笑著作揖：“原是如此。想當初施主還想拜入空門，幸好是師父攔住了，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姻緣?！?/br>
    “是得多謝主持?！笔捛嗵拿嫦蛉粘龇较?，虔誠一拜，“只是內子從前沒吃過這樣的苦，說不定過幾日便又鬧著要回去了，屆時還是得勞煩師父派人去送信?！?/br>
    “好說好說，施主若有需要與貧僧說一聲便是?！?/br>
    蕭青棠稍稍頷首，與人道別，穩穩當當提著食盒回到山上。

    許是昨日累著了，人還在睡著，不見要醒的樣子。

    他往炕里又放了些柴火，將食盒放在炕上溫著，轉身出門忙活。

    原本他打算送走姜溶后便離開此處，索性他獨自一人，路上隨意湊合湊合就過去了。

    可現在姜溶要留下，便不能這樣隨意了。

    昨日那趕牛車的老頭說了，快下雪了，若是姜溶要跟他一起走，怎么說也得等雪過了，挑個天晴的日子再走，那就得在此多住幾日了。

    還是那句話，若是他一個人湊合湊合就行了，可他的溶寶沒法湊合。

    草房子外有一個土灶，灶上有一個破舊的吊鍋，從屋后不遠處拎些水來燒上就有熱水了，但這水沒法喝。

    不過后山有竹子，砍兩棵粗一些的，做個竹筒杯，倒些水放在火旁燒，等燒開就能喝。

    房中堆放了些干草，將干草抱出來清理干凈，簡單編一個草席，到時隔在薄褥子和雜草中間，便不會那樣扎人了。

    還有房頂，也該加固加固。

    直接用幾根竹子卡在一塊兒，上面鋪上稻草就行，這般，除非是狂風大作，應當不會出太大問題。

    “蕭青棠……”迷迷糊糊的聲音從屋里傳來。

    他不自覺彎了唇，放下砍刀，洗了把手，朝里走：“醒了？”

    “你在做什么？”姜溶揉揉眼，睡眼惺忪看他。

    他坐在炕邊，語氣不覺放輕許多：“把外面收拾了一下，餓不餓？飯在食盒里?！?/br>
    姜溶打開食盒看一眼：“粥有點兒干了?！?/br>
    “我煮了水，往里添點兒應當會好些?！?/br>
    “煮了水？用什么煮的？”

    “用竹子?！笔捛嗵钠鹕?，將晾在草檐下的竹筒拿進來，“渴不渴？這水是干凈的?！?/br>
    姜溶好奇看過去：“好神奇呀，我想把粥倒進這里面吃?！?/br>
    “也行，可以放在里面，拿去再煮煮?！?/br>
    姜溶跳下炕，蹬上小皮靴，接過竹筒跑出漱了口，又跑回來趴在炕邊，興致勃勃將碗里的粥往竹筒里倒，用筷子攪了攪，滿眼期待往嘴里送一口。

    “嗯？好像是不太一樣?！?/br>
    哪兒能有什么不一樣？蕭青棠覺得好笑：“要不要拿去熱熱？”

    “行！”

    蕭青棠拿著裝著粥的竹筒放在火堆上，將吊鍋提過來：“你的帕子呢？拿出來洗臉?！?/br>
    姜溶有好多帕子，分不出最喜歡哪個，每日要帶好幾條在身上，現下倒是派上用場了。

    她隨手摸出一條，讓蕭青棠用水澆濕，混亂擦了把臉，鬧著給蕭青棠擦：“你坐好坐好，我給你洗洗?！?/br>
    蕭青棠被按著坐在木墩上，仰著臉無奈笑笑。

    姜溶倒是認真得好，捧著他的臉，給他一點一點擦干凈。

    “好了！”

    “你的粥也好了，現下不干了，快吃吧?！笔捛嗵膶⒅裢蔡走M一個更大的涼竹筒里，遞給她。

    “好！”她拿著竹筒，迎著太陽，一口又一口往嘴里喂，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嘿嘿，真好吃！”

    高高掛起的太陽落在她臉上，罩出一圈金燦燦的光芒。

    第68章

    沒過幾日, 果真下雪了。

    外面大雪潑盆，路都已遮蓋住，也砍不了柴了, 只能在屋里躺著。

    白得發亮的雪從窗子透進, 姜溶正對著光編草簾子。

    她這幾日一直吵著無聊，蕭青棠只好找了個事兒給她做，有了玩的, 她就不吵了, 安安靜靜待著。

    蕭青棠在一旁睡覺, 前幾日還沒察覺，這兩日閑下來了，他才感覺全身酸疼，應當是干活兒累的, 剛好趁不能出去，好好休息休息。

    他只穿了條襯褲, 其余的衣裳洗了, 掛在火堆旁的竹竿上烤著，烤了快兩日，也不滴水了。

    姜溶也只穿了身寢衣, 披著他的大氅，又有炕和火，暖烘烘的，一點兒也不冷。

    睡到快午時, 他緩緩睜開眼, 看一眼桌上自制的簡易更漏：“午時了, 餓不餓？”

    姜溶搖搖頭，手里還在編著草簾：“不餓, 但我想吃芋泥餅?！?/br>
    蕭青棠微微撐起身，緩緩呼出一口氣：“現下算是弄不來了，等雪停了我去山下看看，好不好？”

    “嗯?！彼龥]抬頭。

    蕭青棠想問她是不是后悔了，可又想她若是真后悔一定會說出來。

    他起身，糾結這事便糾結了半晌。

    “編好啦?！苯芘e著簾子給他看，笑意吟吟的。

    原來只是編草簾太過入神了，他松了口氣：“那把它掛在門口吧，好擋風?！?/br>
    “好，你掛，我夠不著?！?/br>
    他跨下炕，穿上烤干的衣裳，將草簾系在門框上：“我煮些粥，你多少吃一些，免得一會兒又喊餓?！?/br>
    姜溶也下炕，搬個小木墩坐在他身旁：“可我不想吃那個粥，不好吃?！?/br>
    本就是粗糧粥，難以下咽，覺得不好吃才是正常，看來是新鮮勁兒過去了。

    蕭青棠摸摸她的臉：“現下弄不到什么好吃的，我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弄點兒好吃的?！?/br>
    他并不是沒法子賺錢，即便是他再無能，扛個貨賣個苦力也是能弄來些銀錢。只是這里離京城不遠，許多京城人士會來此處燒香拜佛，若是見他在此，恐怕會生出什么岔子。

    “噢……”姜溶垂著腦袋，蔫兒噠噠看著竹筒，跟霜打過的茄子一般。

    蕭青棠往竹筒里多添了些水，打算將粥煮得再軟爛一些，也好下咽一些。

    可姜溶盯著那粥，臉都快皺到一塊兒去了：“我不想吃這個……”

    蕭青棠摸摸她的腦袋，快速將粥吃完：“你給我們再編個草簾，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br>
    “這么大的雪，你去哪兒？”

    “出去看看山里有沒有什么獵物，再去砍幾捆柴存著，等雪停了扛下去看看能不能換些吃的回來?！彼吇卮疬呄岛靡律?。

    姜溶起身抱住他：“你別去了，外面好冷的。不用理我，我餓了就能吃了?！?/br>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即使心中再想要她留下，可還是輕聲道：“等雪停了，我便叫山下的小和尚去你家送信，讓你娘來接你?！?/br>
    “不要?！苯芫o緊抱著他，“我想和你在一塊兒?！?/br>
    他抿了抿唇：“這幾日大雪只能留在此處，我又不好出去，京城里有不少人認識我，等離開京城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不會讓你一直吃這個的?！?/br>
    “我知曉，雪好大，外面好冷，不能出去的?！?/br>
    “你還跟我走嗎？”他沒敢看她。

    姜溶卻仰起臉：“我要跟你在一塊兒的?！?/br>
    他垂首，認真看著她：“等雪停了，我就去砍柴，這附近應當有樵夫，我可以用柴火跟他換些吃的?！?/br>
    “好，雪停了再出去，現下不要出門?！苯荃谀_在他臉上親了親。

    “好，溶寶?！彼χ鴮⑺Щ乜簧?，“不想吃就不吃吧，讓它多煮一會兒，軟了會好一些?！?/br>
    姜溶點點頭，按著他躺下，腦袋枕在他肩上：“那你還睡覺嗎？”

    “不睡了，睡醒了?！?/br>
    “那你陪我玩兒?！?/br>
    “好，我陪你玩兒?！笔捛嗵奈⑽壬?。

    這兒沒有別的玩的，無非就是和她用兩個干草編成的小人扮家家酒，要不就是給她講故事。

    玩著玩著，累了，竹筒里的粥也煮軟了，她終于能將那滿滿一筒粥伴著廟里給的醬菜全吃了，吃完還要咂咂嘴，感嘆一聲也沒有那樣難吃嘛！

    天黑了，雪還沒有停，不知要下到什么時候。窗外沒有雪色，屋里只?；鸲烟鴦拥呐S色。

    姜溶趴在蕭青棠身上，輕輕蹭了蹭。

    “怎么了？”方才在聊什么蕭青棠忘了，一晃神姜溶就不說了，腦袋還埋在他脖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想……”

    他沒聽清，微微抬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