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柳春亭道:“你一天天到底在胡想些什么?!彼棠偷乜粗?。 殷無災輕笑道:“既然師父嫌我礙眼,我走就是了?!?/br> 他起身就朝門口走去,柳春亭連忙拉住他。 “你這是干什么?”她抓住他的手,也被激得動了氣,“我是擔心你才說這話的,你···” 她突然嘆口氣,殷無災轉頭看向她。 “你真是變了很多,無災?!绷和ふZ氣有些惆悵,望著面前這個算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孩子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他們才能回到過去。 “師父不是說過嗎,人是會變的?!币鬅o災道,他看著一臉惶惑的柳春亭心里突然常出了一口氣,就像一塊石頭終于掉了下來,砸得他疼,但這疼里又有舒服。 “師父不能再把我當小孩子了?!彼α诵?,喉嚨里突然甜絲絲的。 柳春亭只能不解地看著他,她試圖解釋自己并不是小看他才把他當小孩子的,是因為關懷,是因為多年來的習慣,是她遇見他時,就注定了他在她眼里的樣子。 可還未等柳春亭把這些話說出口,殷無災突然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眉頭緊皺,看著她像是要說些什么,一張嘴,卻吐出了一口血來,他看到柳春亭臉上濺上自己的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想去幫她擦干凈,人卻跟著朝她倒過去。 “無災!”柳春亭忙扶住他,殷無災卻已經閉上了眼。 黑衣男子沒有騙他們,殷無災真的會死。 殷無災暈過去之后,柳春亭找來大夫,兩個都是一看就皺眉,一號脈就搖頭。 柳春亭急得團團轉,想到了黑衣男子,他和池青娥走得近,又能一眼看出來殷無災的毒,想來應該有些辦法。 事不宜遲,她找到了掌柜的,這次沒時間和他客氣,拿劍橫在他脖子上逼問他黑衣男子的下落。 掌柜起先還扛了一陣,可等柳春亭真在他脖子上割出了血,他就嚇得什么都說了。 “賀二爺在船上在船上!” 柳春亭收了劍,跟掌柜的道了歉,又多留下了些銀兩,這才走了。 掌柜摸著脖子,流了一身冷汗,等她走得看不見影子了,才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這瘋婆娘!” 躲在后頭的小二大氣都不敢出,只敢在肚子里笑。 柳春亭匆匆跑到河邊,一眼就看到了上次池青娥帶她上去的那艘船。 不過那船現在在河中央,壓根沒有要靠岸的樣子,看著還像是要往前進。 她連忙招手,嘴里喊道:“等一等!等一等!” 船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柳春亭懷疑自己是在白費功夫。 船越走越遠,柳春亭再來不及多想,一咬牙,跳進了水里。 她本來想著自己能靠著輕功在水面上飄一段兒,可沒想到她的腳一沾水就像蛇妖喝了雄黃酒,立即現了原形。 她就像塊石頭似的“咚”一聲砸到水里,她慌忙搖手蹬腳,可卻好像沒有前進半分,只濺起好大一陣水花,水一下漫到她嘴邊兒,她又嗆得直咳嗽,閉著眼直甩頭,柳春亭還從沒有這么狼狽過,一世英名毀于一旦了。 不過船倒是終于停下來了,還慢悠悠地朝她這邊兒蕩了過來。 柳春亭松了口氣,仰頭看見了船上站著一個人,她抹了把臉上的水,想把那人看清,那人卻轉身走進了船里。 船靠近時上頭丟下來一根繩子,柳春亭連忙抓住,總算爬了上去。 她剛滾到甲板上,就有人出來了。 是鳳玉堂。 柳春亭氣喘吁吁地站起來,朝他抱抱拳道:“多謝鳳老板救命?!?/br> 鳳玉堂的笑像是刻在了臉上一樣,他道:“柳姑娘客氣,請到里面坐?!?/br> 柳春亭道謝,一身水滴滴答答地走了進去,坐到了椅子上,她發現自己有些抖,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急得。 “柳姑娘想來是有事吧?!兵P玉堂道。 柳春亭深吸一口氣,兩手交握,開口道:“是有事,我想找一下賀二爺?!?/br> 鳳玉堂道:“賀二?他做了什么?”他浮著一層白膜的眼睛再也傳達不成任何情緒,柳春亭也不敢再看他。 柳春亭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只求鳳老板幫忙,事關性命?!?/br> 鳳玉堂道:“請柳姑娘稍等?!?/br> 他轉身走了,柳春亭看著他繞過屏風,猜他去了樓上。 果然,片刻后樓上傳來了腳步聲。 正是當日她在船上聽到的那種腳步聲,一頓一揚,一輕一重。 柳春亭端起茶杯的手突然定住了,她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鳳玉堂的腳步聲,也不是那個賀二的。 她放下茶杯,朝那面屏風望去。 此時二樓,鳳玉堂并沒有在房間里,而是站在門口,賀二站在里頭,戴著鬼面具的人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嘴里還在說話。 “沒完沒了,沒完沒了?!惫砻嫒吮г怪?,似乎很煩惱,他走到了賀二面前停下,嘆了口氣,賀二頭又低下去些,他眼里只能看到鬼面人的鞋,連鞋尖上沾著的一點土他都能看得清。 賀二無聲地笑了笑。 “你說,她想干什么?”鬼面人問賀二。 賀二道:“她想救她的徒弟?!?/br> 鬼面人當然知道,面具底下發出一種模糊不清的鼻音,他看著賀二道:“你真聰明?!?/br> 賀二不敢再開口。 鬼面人走近,面具上洞眼里露出一雙向下垂著的眼睛,他看著賀二,像看一條在岸上亂撲騰的魚。 他抬起手,賀二只覺得一陣涼氣在朝自己靠近。 正在此時,門邊的鳳玉堂忽然發出了一聲悶哼。 他被人劈到后頸上,軟倒在地, 柳春亭臉上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地笑,從他身后探出頭來。 她一眼看到賀二立刻露出喜色,接著又看到了賀二面前的鬼面人,她注意到他手上拿著一個圓筒,而賀二正低著頭,到現在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柳春亭心里有了判斷。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鬼面人,他兩條腿都在,也沒有拄拐,她又看了看他的上身,他戴著面具,臉當然是看不見,穿一身手上也戴了手套,他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唯一露出來的只有頭發。 原來他才是這艘船的主人,上次池青娥估計是來見他的,她嘴里的老板,想來就是這個人。 那鳳玉堂呢?他在這里頭是干什么的?和這人又是什么關系? 柳春亭皺了皺眉,隱下心里的疑惑,抬手對鬼面人抱拳,分外客氣道:“這位兄臺,打擾一下?!?/br> 鬼面人垂下手。 賀二迅速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圓筒。 柳春亭對著那陰森森的面具道:“我想讓賀二爺跟我走一趟,不知道方不方便?!?/br> 鬼面人沒有說話,她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看著自己。 “兄臺?”柳春亭有些急,這人老不說話,難道是個啞巴? “你要他做什么?!惫砻嫒私K于開口,柳春亭終于明白了他為什么不想說話。 她愣了下才回答:“我想求賀二爺幫我救個人?!?/br> 鬼面人立刻道:“他救不了?!?/br> 柳春亭心念一動:“那你知不知道誰能救得了?” 鬼面人靜靜地看著她,道:“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訴你?!?/br> 柳春亭愣愣道:“為什么?我難道和兄臺有仇?” 鬼面人沒有說話。 “我們見過嗎?”柳春亭遲疑道。 鬼面人道:“你是第一次見我,我卻不是第一次見你?!?/br> 柳春亭傻了眼,她再三看這鬼面人,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她道:“若是我以前得罪過兄臺,我愿意賠禮道歉,只要兄臺高抬貴手,救人一命?!?/br> “哦,你要怎么賠禮道歉?”鬼面人問。 柳春亭道:“兄臺要我怎么賠我救怎么賠?!?/br> 柳春亭邊說,邊想著身上現在還剩下多少銀子,還有什么值錢物件,這鬼面人想來也不缺錢,但她還有把劍,若是他要,他也可以給他,若是他看不上,只要她磕幾個頭那就更劃算了,只要能救殷無災,磕幾個頭又算什么呢? “我要你的命?!惫砻嫒说?。 “什么?”柳春亭笑不出來了,她苦著臉道,“這個···恕我實在賠不起?!?/br> 鬼面人道:“那就快滾?!?/br> 她看著鬼面人笑道:“看來兄臺與我的仇結得不小啊?!?/br> 鬼面人沒有說話。 柳春亭嘆口氣道:“我是真心想道歉,可惜兄臺你不給機會?!彼曇衾湎氯ィ骸澳蔷凸植坏梦伊??!?/br> 她抽出鞭子,蓄勢待發。 鬼面人卻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嘴里發出一陣怪聲,聽得人恨不住捂上耳朵。 柳春亭冷眼看著,心里只奇怪,這人到底是在嚎還是在笑? 第36章 柳春亭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一類是正人君子,一類是裝作正人君子的。 面前的鬼面人顯然不屬于這兩類,可他發出來這不知道是笑還是嚎的怪聲著實叫她起了一陣無名火,直想拿鞭子抽他。 鬼面人這怪聲叫她想起了柳春橋,還有池清娥,這倆人現在都叫她不好受。 柳春亭心里罵這個鬼面人故弄玄虛,罵完卻又慚愧,她這完全是遷怒,。 她看著鬼面人的面具,這面具上只有兩個洞眼方便露出眼睛,她想不出來有人自愿藏在這黑洞底下窺視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