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家鄉
終于解決了這一切,沙棠哼著小曲兒快步走在下山的臺階上,終于,他到了山下,再往前一步,他就徹底出了雪山。 等出了雪山,他也就醒了,就會回到現實了!說不定以后做夢也不會再夢到這里了。 沙棠轉過身,面對著高聳入云的雪山,對這座雪山,也是對神張開雙臂喊到: “再見了!我會想你們的!m~~~ua!” 說完這一句告別,他踏出了最后一步。 “咦……” 沙棠的雙足固定在了這片土地上,他以后不在雪山的范圍內了,卻還在這里,周圍的時間在流動,風吹草動,一切都還在照常運轉。 不應該啊……是我離得不夠遠? 沙棠快步遠離雪山,從一開始的快步行走到奔跑,最后是氣喘吁吁的沖刺。 無論他跑得有多快,把雪山甩在身后甩得有多遠,他始終沒能如想象的那樣回到現實。 他再也跑不動了,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汗水從臉上,身上流淌下來,浸濕了他身上的衣物。 腿已經跑得酸痛了,回首望去明明雪山的一點痕跡也不再能看到,為什么自己還在這個世界? “……” 沙棠從凌亂的碎發向天空觀望,刺眼的陽光灼燒了白化病人的虹膜。 現實就像這太陽,炙烤著他的靈魂,命運是多么殘忍引得他人發笑,事物的發展永遠不會順從他的意愿。 從他的出生,到現在,到下一秒,到未來都是如此。 “我……是真的回不去了……” 沙棠的膝蓋徹底癱軟,他跌坐在了地上。 他也不是沒做過自己是穿越了的假設,但當這個假設作為事實擺在他面前,他卻變得難以接受。 再說這是夢,再說只要做完了什么就能醒來都無法再說服他自己。 巨大的情感涌上心頭,沙棠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他手握拳用力捶在自己的胸口,好像這樣就能緩解胸口的疼痛。 原本的世界沒有我能懷念的東西,只有糟糕的人際,討厭的同學,只會第一時間責怪我的不能理解我的家人…… 再說現在難過也改變不了什么。 但是,過往曾經走馬觀花般快速閃動——他在夏季的夜里靠在mama身邊,mama用一把印著廣告的塑料扇子為他扇風。 他很小的時候騎在爸爸的脖子上,指著電線上的小鳥問他們為什么不怕電。 在他還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幼童時,爸爸對他解釋他們的姓氏在古時候叫“令狐”,他那時覺得這個姓氏好酷,要在體育課上向所有孩子炫耀。 然,那些過去早已被時間消磨,他也不再是稚嫩的孩童,他習得苦楚,卻也還是控制不住懷念最無憂無慮的時刻。 他本人也才剛到十八歲啊,明明拿著錄取通知書和爸爸mama慶祝還像是昨天發生的事,現在卻被直接“提拔”到了二十四歲。 沙棠強撐著身體,撣去身上的灰塵,眼淚被硬生生憋回了眼眶。情緒一向會被他評價為無用的,會拖累他的廢渣,現在也是如此。 不能再去想曾經,不能被過去束縛。 他漫無目的地往前行走,何去何從?他也不明白,這里已經再也沒有他能到達的“目的地”。 肚子咕咕地敲起鼓,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漫步到一座小鎮前。沙棠摸摸自己的腹部,才想起自己到現在還沒吃任何東西。 已經到午餐時間了啊…… 沙棠摸摸衣服口袋,卻猛然發現自己沒錢!在雪山生活了這么久壓根沒見過錢,山上包吃包住來著…… 完了,現在飯都沒得吃了。 小鎮里人來人往,大部分人都結伴而行,或伴侶,或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如此欣欣向榮。 沙棠獨自一人顯得落寞了許多,肚子空空,腦袋也空空,最慘的是兜里沒半個子兒。 他就這么可憐兮兮地停在小鎮的入口,路過的人們注意到了小鎮前渾身是血的陌生人,他們好奇地紛紛上前,把沙棠包圍。 手中拿著蘋果糖的和服小女孩湊了上來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問道: “哥哥身上好多血,你受傷了嗎?” 沙棠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都是血,他慌張地擺擺手: “啊,不是,說出來有些離奇,這些血是蛇的?!?/br> 小女孩又問: “那哥哥是哪來的呀?又要去哪???” 沙棠苦笑著回道: “這個……我連我出生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會明白該去什么地方……” 沙棠被這么多人看著,如坐針氈,他剛要編個借口離開時一老者拄著拐杖走上前來,他仔仔細細地端詳了沙棠一番,形如枯槁的手顫抖著指向沙棠,口齒不清地說: “我見過你,在你還很小的時候就見過!” 沙棠在這一瞬間看向了老者,他指著自己用眼神反復詢問,而老者則是篤定地點著頭。 “誒!這么一說,我也覺得這人很眼熟!” “是??!這一頭白發辨識度太高了!我就說怎么看著這么熟悉,肯定錯不了!” 人群里越來越多人說自己見過兒時的沙棠,那老者滿面慈祥地問: “你還記得我們嗎?你小時候可喜歡和你的爸爸mama在我家的魚池喂魚了?!?/br> 成絲沙棠本人出生在這個小鎮?這么一想好像也合理,畢竟這里離雪山離得那么近。聽這些人的說法,沙棠在這還有家人? 他搖搖頭,回復老者道: “我都不記得了,請問我的父母都是誰?他們在哪?” “你父母是鎮上有名的醫師,你出生時,還請我們這些街坊鄰居一起慶祝呢??上麄兦岸螘r間都出差了,還沒回來?!?/br> “這樣啊……” 沙棠垂下了腦袋,父母都不在,那自己能去哪?若是能找到這具身體的父母,最起碼能不愁吃住。 “你也別難過,他們遲早會回來的,我們先給你安排個住處,你先歇著,我們給你找些吃的,你也換身干凈的衣服,好不好?” “……謝謝您?!?/br> 沙棠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真心實意的笑是在什么時候了,但他現在是真心地感謝好心的鎮民們。 鎮民們簇擁著沙棠帶他住進了一家旅館,有人為他端來了飯菜,準備了橙汁,老者和沙棠坐在床邊,他指著窗外的大樹,攀談起沙棠的過去: “看到那棵樹了嗎?你五六歲的時候,就總想爬那棵樹,差點摔下來,還是我把你帶下來的,現在是抱不動你咯?!?/br> 老者摸著自己稀疏的頭發,樂呵呵地笑著,沙棠注視著窗外的那棵掉了葉子的樹,仿佛真能看到小沙棠在樹上爬上爬下,無憂無慮的樣子。 “你啊,從小就調皮,長大一點了就自己跑出了鎮子,我們找了一晚上,也沒能找到你,你的mama更是急到重病不起……” 老者話音未落,一旁的老阿姨馬上接上了話: “就是啊,當時你mama,都不想活了,要不是你爸爸在,恐怕都撐不到如今!” “……我很抱歉……” 沙棠收回了目光,這么聽來,成絲沙棠有個不錯的家庭啊,鎮上的人們也都很喜歡他……自己倒是從來都不受歡迎。 老者拍著沙棠的肩膀,安慰道: “沒關系,現在這不回來了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等你父母出完差,他們看到你肯定也很高興!” 沙棠點頭作為回應,既然自己回不了原本的世界,那這小鎮子也未嘗不是個好的歸宿。 至少在這里也能有個家,說不定自己能擁有一個更平凡,更安寧的人生。 鎮民們為沙棠留下了一件干凈的和服便留沙棠一人在房內休息。沙棠來到浴室放滿了一缸熱水,他褪去身上滿是血液的衣物,泡進了浴缸里。 水氣模糊了整個浴室,浴缸里的水溢出些許,他的白發散開在水波里。 在溫暖的水的浸泡下,沙棠得以放松,或許是因為現在身體和精神都放松了下來,他開始忍不住思考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 這具身體的父母因孩子失蹤急到病倒,那我的爸爸mama呢?我在那邊,是一睡不醒了還是被宣布死亡了? 他們也會很難過吧,養了十八年的兒子沒得隨隨便便,現在是不是都已經被燒成灰,住進盒子了? 沙棠的上半身靠在了浴缸的邊緣,他的雙臂搭在上面,整個人倚靠上去,眼底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他用指關節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提醒自己不要再想無意義的事,這只會徒增煩悶。 他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確定身上每一寸肌膚都不留污垢才換上干凈的衣物,推開房門,水氣便迫不及待地向外竄去。 洗完澡了也該吃點東西了,沙棠在桌前坐下,鎮民為他準備的烏冬面飄來陣陣香氣,直勾他的食欲。 沙棠的肚子發出更大聲的咕咕聲,口水瘋狂分泌,催促著他快點吃下眼前的美食。 沙棠拿起了筷子,三下五除二,一大碗面和一杯橙汁就全下了肚。 他端著碗連一滴湯汁都沒有留下,用筷子把貼在邊緣上的最后半截面撈進口中,才放下碗筷,舔舔唇,意猶未盡。 填飽了肚子,沙棠感覺眼皮開始如灌鉛般沉重,困意挑戰起他的毅力。 這是……怎么回事? 沙棠的思緒越飄越遠,像被牽扯著靈魂慢慢拽出了軀殼。 他的身體無力地向一旁靠去,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