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看著那繡樣,馮落寒紅著眼笑了,她很想知道,等到絲線用盡的那一天,阿娘會不會發覺,那個從前常常來探望她的年輕女子,那個給她買了很多花花綠綠絲線的姑娘……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可是等不來答案了——人生,總是要有所缺憾才完美的。 馮落寒翻身仰睡,瞑目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明日,她一定會盡善盡美地解決了這一樁事,哪怕自己身死,也定要換回夏崢的生。 眼皮越來越重,重得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了。她的呼吸漸漸歸于平穩,夜色溫柔地棲息于面容之上,隨鼻息一起一伏。 她沉沉地睡過去了,全然沒有發覺有人從窗臺悄悄潛入了房中,劍尖劃過地面,緩緩行至她的床邊…… 翌日巳時末,容悅叩響了江令橋的房門。 “怎么還在睡?”他道,“江令橋,這可不像你??!馮落寒一會兒就要啟程了,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偷偷跟去的么?她的命可等著你保了……” 房中無人應答。 “江令橋?”容悅又喚了一聲,隱隱約約覺察出有些不對勁,她一向勤勉,極少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床的。 “江令橋?你醒了嗎?江令橋?”他不安地拍了拍門,仍是無人應答,“我進來了??!” 房中靜默,容悅心一橫,徑直推門而入——明窗凈幾,床榻也收拾得好好的,分明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樣子。 人呢?去哪里了? 顧不得多想,他轉身奔了出去——一個恐怖的念頭落入腦海,藤蔓一般野蠻瘋長起來。 待氣喘吁吁地趕到馮落寒歇息之處時,正撞上李善葉滿身慌亂地從房中出來,而官稚一臉憂色地跟在他身后。 見到容悅來,李善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秋呢?她在哪兒?” 此話一出口,所有的意思便明了了。容悅的眼前像是陡然黑了三分,腳步頓住,再挪不動半分——他知道,那個猜測還是應上了。 房中,馮落寒被白藏結結實實地捆著,嘴巴也被用法術封住了,只能嗚嗚地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官稚道:“劍有靈,認主,不受旁人差遣,根本解不開……” 然而無奈的語氣還沒落下,下一瞬便見白藏像是見了主人,乖乖解了束縛,兀自斂入容悅的袖間。 與此同時解開的,還有禁言的法術。 “快去救護法……”馮落寒聲嘶力竭,眼淚順著臉龐滾落下來。 原來,昨晚江令橋偷偷潛了進來,為防一般的繩子捆不住她,特意用四景作困,只身去赴楚藏的鴻門宴。 她終究還是改了心意,不愿意讓旁人為自己涉險。 “午時未到,還有轉機……”馮落寒跌跌撞撞地跪在了李善葉面前,眼里全是淚,“掌門,你快去救她,再晚就來不及了……” 然而,待一眾人趕到荒山,雖正值午時,這里卻一個人都沒有。入目只有荒涼的枯木與懸崖,楚藏并沒有來。 李善葉看著手里那封楚藏的信函,像是不死心:“難道……這封信是假的?” “不,信是真的,這里也有人來過?!彪m然不忍心,可官稚還是說了出來,“你聞,有血腥氣?!?/br> 容悅下意識吸了吸鼻子,半晌之后卻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頭蹙了起來。 官稚又道:“不過血腥氣很淡,應該是從別處傳來的,再找找看,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的?!?/br> 李善葉點點頭,努力平息著自己的心緒,循著那股淡淡的氣味轉身去尋。 容悅這邊倒顯得亂了些,沒走幾步就被官稚拉?。骸皻馕恫皇菑哪沁厒鱽淼?,你這是要去哪兒?” 容悅愣了一下,緘默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像是藏著什么事沒有說,官稚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 容悅迎著他的目光:“旁的事都不要緊,當務之急是找到江令橋才對?!?/br> 他說完,徑直略過了官稚,循著李善葉的方向開始一起找。 轉過身,官稚久久地看著他的背影,目光里若有所思。 不多時,他們便發現了好大一處打斗過的痕跡——那是一處懸崖,四處腳步凌亂,亂箭無數,荒蕪的石頭上更散亂著一片又一片血跡??上攵?,這里曾有一場惡戰。 李善葉的心驟然沉入深淵,身子微微顫抖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強光在燒灼他的雙眼,令他不敢細看。 血跡星星點點地落在地上,越延伸越遠,映入眼簾的紅色盡頭,是懸崖口。 容悅忽的有些眼前發黑,腳步虛浮。他蹲下身來摸了摸那些血跡,干澀,發烏。他的手不由地頓了頓,沉吟道:“不是午時……” 他抬起頭看著李善葉,緩緩道:“這血,怕是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 一道晴天霹靂在腦中炸開,李善葉拿出信函來看——是午時,沒錯…… 不對!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這樣打打殺殺的大場面,楚藏為什么要選在更易被旁人察覺的白天?夜晚視物不清,不是更有利嗎? 一拂手,眼前靈光浸潤而過,再看信上的字跡,其他的都未變,唯有最重要的“午時”,悄無聲息地變回了幽暗深沉的“寅時”。 寅時,一個夜色如晦的時刻。 -------------------- 第173章 月書赤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