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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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天下時勢遠沒到沖突最烈之時。 按理還沒到時候。 尤其秦國過往盛行求實,而關東風盛行陰陽,兩者雖相悖,然并沒有爆發實質沖突,因而在他過去的預料中,并沒有想過會如此早就引發,不過他也并不在意。 因為勝負是注定的。 其時,隨著儒家、方士被朝廷驅逐,陰陽學說在朝中已成氣候,陰陽學說主流形式大體有陰陽五行、天文立法推演、星相(占云、占氣、占候)、占卜(龜筮、蓍草筮、錢筮等)、堪輿、相人等六大流派。 不過陰陽家跟其他學派不同,各大流派互相之間很團結。 在互相協助之下,陰陽家在朝中地位不低。 無論是官府還是民眾,無不以陰陽家諸流派提出的種種預兆,以為國事家事的重要參證,一有預言便能迅速流傳開來。 然則。 秦終歸有務實之風。 參證歸參證,卻又不盡然全信。 因而陰陽家在朝中有一定地位,然地位卻相較有些不上不下。 然正因為此,秦就形成了一種很怪異的風貌,即有求實之風為本,而又不排斥神秘啟示。 例如大秦立國時,公然以典章形式宣布水德國運,焚書不焚卜筮之書,也將卜筮之書視為醫藥種樹等同等的使用知識。 不過良相公卻是清楚。 務實跟陰陽之風,畢竟是相悖的,也注定會爆發沖突。 因而陰陽家一直在暗中使勁。 這也是為何六國貴族和方士儒生炮制出的‘亡秦者胡也’、‘明年祖龍死’、‘始皇帝死而地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等種種預言,能很快就傳遍天下。 其中同樣有陰陽家在推波助瀾。 他們需要借這些神秘啟示式的預言而擾亂天下,繼而進一步擴大自己在朝堂的地位,同時讓朝廷對他們產生一定的依賴,甚至是到必須倚重的程度。 想到這。 良相公目光微不可察的看了幾眼張蒼,而后又移到了李斯蒙恬等少數幾人身上,滿朝文武大臣,最為棘手的就是這幾個法家、兵家人物。 法最為務實。 而秦法更是講究有理有據。 所以這幾個法家、兵家人物,才是這次朝堂爭議的焦點,至于其他大臣,他其實并不在意,其他人首鼠兩端,誰贏他們幫誰,唯有他們跟法家是必須要紛爭到底的。 隨即。 良相公似想到了什么。 目光緩緩移到了殿下的皇子區。 他雙眼緊緊的盯著扶蘇,扶蘇作為大秦儲君,在朝中有著不小的影響力,若是扶蘇開口,或許會對朝臣的決斷有所影響。 不過…… 大秦從一開始就沒有禁陰陽一脈,這其實已表明了一些態度。 所以良相公心中還是很安定的。 大勢在我! 良相公心念一定。 沒有再四處張望,老神叨叨的端坐。 這時。 眼見殿內局勢一邊倒。 扶蘇卻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卻是不能任由局勢傾倒。 他起身道:“啟稟父皇,兒臣認為博士仆射所言差矣?!?/br> “子不語怪力亂神?!?/br> “《尚書》為儒家經典,有何會贊成怪力亂神一說?” “再則?!?/br> “我扶蘇過去也曾癡迷儒學,對儒家書籍也有過一些了解,我若是沒有記錯,孔子分明強調過‘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如果真的是上天降下災難,又豈是常人能阻止的?更何況憑借所謂的祈神祭祀就能贏得神靈寬恕?!?/br> “此言何其謬也!” “至于爾等言語中的天地意志,這更是荒謬中的荒謬?!?/br> “何以天之自然也,以天物口目也?!?/br> “何以知天物口目也?” “以地知之!” “然天地安得千千萬萬手,并為千千萬萬物乎?” “在扶蘇看來,天覆于上,地偃于下,下氣蒸上,上氣將下,萬物自生其中間矣?!?/br> “天道自然也,無為?!?/br> “如能譴告是有為,非自然也?!?/br> “如果正如博士仆射所言,什么都是受命于天,為什么過去上天不代代降生堯舜那樣的領袖,而偏偏生出‘失道廢德’的‘庸庸之君’?然后再譴告之?” “這豈非不多此一舉?” 第266章 修人事以勝天?。?! 良相公再度起身。 他卻是不能繼續坐視了。 扶蘇身份特殊,此番表態,可謂意味非凡,他作為陰陽家,自是當遏其氣焰。 良相公離座出列,直接面對著帝座,蒼老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起來,無一言不是實實在在。 “陛下明察?!?/br> “凡災異之本,盡生于國家之失?!?/br> “天有陰陽,人亦有陰陽,天地之陰氣起,而人之陰氣應之而起;人之陰氣起,而天之陰氣亦宜應之而起?!?/br> “其道一也?!?/br> “世治而民和,志平而氣正,則天地之化精,而萬物之美起;世亂而民乖,志癖而氣逆,則天地之化傷,氣生災害起?!?/br> “至于殿下所言,何以不降生代代明君,臣卻是有幾句話想說?!?/br> “上天是以‘感應’的方式調節人的行為,使人不至于背離‘天道’,或者不至于太過分地背離‘天道’。 “人終究是有自己的思想,因而是具有自由主動的,所以人既可能以符合天意的‘善行’,來維護宇宙整體結構的穩定及內部和諧;又可能以違背天意的‘惡行’來破壞這種和諧和穩定?!?/br> “然則天意是不可違背的?!?/br> “因此,一旦人有了‘失道之敗’,天就會以陰陽五行運行中的某種變異,例如‘木有變,春凋秋榮’,來對人進行提醒、警告、處罰等,目的是讓人回到‘所當然’的道路上來,以避免最終的亡敗?!?/br> “若人執意不改,自會釀就天心轉移?!?/br> “屈民以伸君?!?/br> “而君主受命于天?!?/br> “自然也意味著要屈君以伸天?!?/br> 一言至此。 良相公沒有再說。 只是高坐其上的嬴政,眼中露出了一抹寒光。 良相公這番話他很是不喜。 雖然良相公話里話外都在對絕對君權表示擁護,但這一句‘屈君以伸天’,讓嬴政生出了一抹殺意。 在良相公看來,君主的權力因來自‘上天’而具有無上的權威,對于‘上天’而言,君主又代表著‘天下’與之感應,而他提出的這套‘天人感應’,究其本質是旨在糾正君主的‘失敗之道’。 讓天下重新步入正軌。 然在嬴政看來,良相公私心太甚。 此舉分明已經把自身凌駕在了君主之上,甚至可以任由臣子隨意在災難、政治上大做文章,以此來批評君主,甚至還有要求君主自動下臺的可能,而這已經觸及到了嬴政的逆鱗。 一念至此。 嬴政徹底明白了嵇恒所說。 這道體系的解釋權并不在君主手中。 他尚且能明白其中道理,但扶蘇呢?秦三世,秦四世呢?他們難道都能看出其中深意?若是當真信了這一套,等真的天降災難,這些臣子慫恿著退位,到時豈非真會被這些人裹挾著讓位了? 到時大秦還是大秦嗎? 想到這。 嬴政在心中徹底判了這套體系死刑。 他知道是人都會犯錯,因而自是容許臣子勸諫,但卻絕不容臣子可以借災變隨意批評君主和朝政,也不容許大權旁落,更不容江山易主。 良相公或許無此意,但卻有這樣的苗頭。 這是嬴政絕不可能容忍的。 他寧愿大秦走上‘修人事以勝天’,也絕不容‘上天’對大秦指指點點。 另一邊。 在旁聽一陣之后,李斯站了出來。 思忖情勢,也當他開口了。 李斯朝嬴政一禮,旋即轉身看向了良相公,他冷聲道:“天無意志,天道自然,王者興于時命,圣而不神,災異為陰陽所致,而非天神所譴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