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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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患不宜葷腥,這一餐必須做得清淡些。 可一想到景梵那瘦弱不堪的樣子,云殊華就忍不住鼻酸,他一人站在廚房里,一邊切菜,一邊掉眼淚,過了好半天才止住情緒。 半夜,景梵終于幽幽轉醒。 云殊華就伏在他身旁守著他,許是這些天太困太累,竟不小心睡著了。 直到傳來房中傳來什么事物落地之聲,他才警覺地坐了起來。 云殊華向身后看去,只見景梵摔倒在地,緊緊皺著眉。 你身上還有傷,為何要下床? 他連忙將景梵扶坐在床上,說著便要掀開他的衣領去看傷口。 冰涼的手攀著云殊華的手臂,力道不大,隔著衣料觸在肌膚上,滿滿的抵抗意味。 云殊華一怔,抬眸看去,就見景梵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的手,眼里如一潭死水,不帶有任何起伏波瀾。 他在抗拒他的碰觸,眼中寫滿了疏離與不信任。 云殊華的心被刺了一下。 他收回手,不由得偏過頭,聲音模糊地胡亂解釋了一句,隨即轉身為他端飯。 這一頓飯,是他喂景梵吃下的。 小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關心,向來死寂的心海忽的被人撥動,只能鼓起勇氣,悄悄地觀察著眼前的人。 一邊忍不住想接近,一邊又在害怕,若是巴巴的湊上去,又被這人一刀刺入心臟,該怎么辦呢? 可是眼前的人沒有。 他只是看著自己服了藥,取出油紙包著的一顆奶糖,輕輕地塞在自己嘴巴里。 眼看著他吃了一顆,云殊華隨手挑了個別的口味的果糖,獎勵似地又喂了進去。 景梵的犬齒尖尖的,咬在手指上,留下淺淡的印子,有些發癢。 云殊華的聲音也變得柔軟,他摸了摸景梵的發頂,囑咐道:這段時間好好照顧自己,桌上放了錢,若是不會自己做飯,就出去吃。 大約再過一段時間,自會有人來尋你,你不要怕,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云殊華看了眼窗外,旋即站直身子,后退幾步,對景梵擺擺手。 我走啦,今生有緣再見。 他轉過身,眼眶紅紅的,推開門闖入濃重的暴風雪中。 走了幾步,身后忽然傳來跌倒的悶哼聲,云殊華回過頭看,只見景梵跟著追了出來,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他。 云殊華連忙將他抱起,細致地攏好他的衣襟。 不可以跟出來,乖乖在房里睡覺,要聽話。 景梵眨眨眼,聲音透著些嘶啞。 你,你為什么要走? 云殊華羽睫顫了顫,眸光落在地上。 因為我要趕回去救人,他很需要我。 不過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云殊華將他放下,變戲法一般摸出一塊玉璧放在他手里:這是送你的禮物,一對玉璧,你一個我一個,無聊時便拿出來玩玩,怎么樣? 他念出一個口訣,就見屋外暗沉的夜空中,出現一條明亮閃爍的銀河。 景梵從未見過這樣的美景,他抬起頭,眼睛里映出細碎的星光。 你看那條銀河的兩側,是不是有兩顆很亮的星星,它們一個叫牛郎,一個叫織女,每逢七夕乞巧節,才能跨過這么遠的距離見面。 景梵順著云殊華的聲音看去,輕輕問道:它們為什么要相見。 因為它們心系彼此,互相牽掛。 云殊華將那塊玉璧包裹在景梵的手里,誘哄著他。 我們來做個約定,下一個七夕到來的時候,我們會再見的。 這一次,云殊華同他認真道了別。 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像墜入凡塵的謫仙,來無影,去無蹤。 景梵握著那塊玉,悵然若失。 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 【云殊華先生很抱歉,現在需要你自己來開啟回去的通道了?!?/br> 來時的河岸旁,只站著云殊華一人。 他蹙著眉,還沒說什么,便聽得客服用變了調的電音繼續在腦海中與自己交流。 【檢測到你的生命值正在流逝,這證明我的權限也即將消失殆盡,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將自己擬人角色身上的全部法力贈給你,來幫助你完成最后的使命?!?/br> 云殊華眉心一涼,頓時感到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灌注在身體里。 【云,云殊華──先生】 客服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回去的法訣,和來時一樣?!?/br> 好。 身前倏然出現一把折扇,云殊華上前握住,隨即向上一拋。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話音甫落,四周的大雪紛揚在空中,形成一個冰冷且巨大的漩渦,將云殊華全身環繞。 他用盡渾身力氣,對著頭頂的折扇施法,冷涼的雪砸在云殊華的臉上,手上,將他裸露的皮膚凍得通紅。 這次回去,竟然要這么難。 云殊華咬牙支撐著,不知過了多久,折扇才隱隱撐開一條細微的裂縫。 他繼續輸送著法力,渾身如墜冰窟,意識暈眩。 為了清醒回神,云殊華顫聲問:客服你還在的,是嗎? 腦海中響起微弱機械的男音。 【抱歉,我可能要消失了?!?/br> 【不過在此之前,游戲管理員仍然會陪著你,如果你想聊天,或是聽一些笑話,我很樂意提供?!?/br> 第105章 無憂無怖 玉墟殿前,荒誕還在繼續上演。 清虛門所有門徒齊齊跪拜下來,恭敬地看著庭院中的衛惝,低吟道:恭迎東域域主即位,得天道助,兆民之望,祚于世享 眼見五域大勢已去,越來越多的魔修跪坐在地,對衛惝俯首稱臣。傅徇則站在一旁悠悠看著,既不跪拜,也無動作,仿佛在等待什么。 被人束縛住的沈棠離見到此景,哀傷地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就在這時,那深深刺入雕柱的問月發出一聲尖銳的劍吟,被釘在柱上的魔修軟綿綿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動。 問月倏地飛出,劃開長空,徑直而下,穩穩當當戳在景梵身旁,錚鳴之音不絕于耳。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一只血手順著鋒刃而上,輕顫著握住劍柄。 傅徇閑適的表情凝滯在臉上,他就站在不遠處,雙目緊緊盯著地上的血人,臉色微沉。 但見景梵一手撐地,一手握劍,竟將那副殘軀撐了起來。 他的發絲粘連著干涸的血跡,垂在鬢角旁,一襲白衣已看不清本來的顏色,被大大小小十數處致命傷染得血紅。 本座還未死,誰敢謀東域的權? 景梵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卻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都到了這份上,竟還沒死。 衛惝偏過頭,得意的表情僵在臉上,陰森森道:就憑你,一只沒用的蠹蟲,也想攬我的路? 他抬起手,立時拈出幾支鏢,面色不善地向景梵走去。 手臂赫然被人拉住,傅徇走上前來,快速低語道:為避免夜長夢多,還是給他一個痛快,現在就殺了他。 殺他,太便宜他了! 衛惝一把揮開傅徇,獰笑道:我就是要讓他死前親眼看著東域是如何易主的! 話音未落,天色驟然變得晦澀。 霎時間,山河動蕩,狂風大作,濃墨一般的烏云籠罩在清塢山上,蕭索冷風卷起地上無數落葉,在空中快速形成漩渦,樹木拔地而起,天際出現幾道刺眼的閃電! 眾人被吹的東倒西歪,一個個恐慌道:發生了什么?!為何會忽然這樣? 傅徇晃了晃身形,忽感到體內的法力不受控地流竄起來,當即拽住衛惝怒聲道: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用碑刻做了些什么? 我衛惝方要辯駁,臉色一白。 為何法華碑刻與自己沒有了感應? 他翻便全身上下卻一無所得,連忙催動法力去尋碑刻的位置,仍舊沒有回應。 我的碑刻,我的神跡,在哪?! 衛惝兇狠的眸光落到景梵身上,罵道:一定是他!一定是景梵奪走了! 黑壓壓的濃云攢聚在玉墟殿上方,只見一塊捆著數條鎖鏈的巨石虛相浮現在空中,細密的碑文閃著金光于墨云中鋪展開來。 在場的道修與魔修俱抬頭去看,那莊重威嚴的字句雕刻入腦,叫人不由震顫著臣服膜拜。 雷聲滾滾,所有人雙膝一軟,跪倒著伏在地上,冒出冷汗。 這是天道顯行了 難不成,這,這是天罰? 沈棠離跪在人群中,眸光一瞟,這才發覺除卻景梵外,其余人皆是虔誠叩首的樣子,就連衛惝都不得不捂住顫栗悚怵的胸腔,蜷縮著拜服。 他望著昏暗的天色,目光有些迷離: 從未想到,天道降世時,天地間竟是這樣一副晦暗渾沌的樣子...... 眾人上方,一道冰藍色的法芒混同著雷電攪開撕裂的氣流,隱隱地,上方出現一個少年的身影。 但見他雪衣隨風獵獵翻飛,發絲飄揚,手持一柄橫弓,冷冷地睥睨著眾人,法相莊嚴,竟似天神降臨。 傅徇抬眸看去,驚道:殊華! 云殊華沒有理會傅徇,朗聲開口道:衛惝,你違逆天道,手持假物偽造傳承身份,妄想將東域域主取而代之,欺瞞全天下,其罪當誅!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黃鐘大呂,教人心尖一顫。 你在胡說些什么?!那法華碑刻是真正的神跡,并非偽造,衛惝搖搖晃晃站起來,指著云殊華,滿嘴的胡言亂語,混淆視聽,你才該死! 哦?可法華碑刻分明在我這里。 云殊華信手變出一塊石頭,在空中拋了拋,那石塊折射出的碑文與天上的經文法印共同形成完整的梵訶偈語,下一瞬,靈彩乍現,斷虹當空。 眾人看清楚少年手中的東西,皆是一驚。 為何這個少年手中也有法華碑刻?!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是如何從我手上盜走的?將它還給我,還給我! 衛惝癲狂地沖上去,腳下一跌便撲了空。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云殊華身處虛空之中,右臂一抬,慢慢對準衛惝拉出一個滿月的弓形。 欺天滅世,死不足惜,今日便將你了結,以慰天道。 隨著云殊華蓄勢的動作,浮現在空中的金色經文匯聚成道道流光,幻化成一支金羽穿云箭。 繁復的碑文印相環繞在少年身后,形成巨大的回輪,映照著他清雋的側臉。 日星隱曜中,隱隱出現仙鶴的虛相。 云殊華輕輕說了三個字:去死吧。 貫耳的轟鳴爆裂聲在玉墟殿前炸開,那穿云箭以迅雷之勢正中衛惝的胸膛,爆發出的閃耀光輝令所有人眼前發白,幾欲短暫失明。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衛惝看著射在自己胸腔正中的箭,不可置信地垂著頭,他雙膝無力跪倒在地,兩只手顫抖地握住羽箭的末端,想將它拔出。 ?。?! 金色的流火將他手上的肌膚燒得焦黑,鮮血汩汩順著傷口淌下。 衛惝尚未瞑目,便側躺在地,頃刻間沒了呼吸。 圍觀的眾人慌亂地退后,恐懼又敬畏地看著神明一般的云殊華,手中的兵器也掉在地上。 變故發生得如此突然! 眼睜睜看著衛惝在身旁死去,傅徇心中一沉,意識到形勢即將發生反轉。 他偏過頭,向遠處的清塢山門望去,凝心感受,便覺一隊大軍正快速趕來。 應當是玉逍宮的兵馬,沒想到竟來得這樣及時。 想到這,傅徇稍稍安心下來,轉身便向人群外走去。 忽然,云殊華對著天空連射三箭,玉墟殿前的魔修一個接一個嚎叫著滾落石階,口中吐血,轉瞬便沒了命。 瘋了,真是瘋了。 傅徇加快步子,忽見緋紅的一片如潮水般向玉墟殿前涌來,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玉逍宮的人馬。 是緋影軍! 他暗道不好,手中玉笛幻化成一把長劍,正欲殺出一條血路逃竄出去,眼前卻猛然劃過一片青色。 旋即喉嚨被人死死掐住要害,身后傳來索命般低沉的聲音。 父親,您還想逃到哪去? 傅徇的膝彎被江澍晚狠力一踹,當即仰翻在地,他抬眸看著江澍晚的臉,怒道:你這是做什么,我生你養你,你要恩將仇報? 如何生,如何養,我怎的不知呢? 江澍晚掐住他的脖子,手下使力:我的父親,我渾身上下哪一處傷不是拜你所賜,時至今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 那又如何,若不是我將你養大,你早就死在東域某處──呃! 傅徇心臟處傳來劇烈的刺疼感,他臉色一白,使力抬起頭,看向自己的胸膛── 只見沈棠離拖著血淋淋的雙腿,膝行在他面前,手上正握著插入心臟的刀柄。 他雙目清明,對著生命漸失的傅徇微微一笑。 傅宮主,我這條仙尊大人的狗,當得可還令你滿意? 傅徇面色青紫,早已說不出話,他身體抽搐著,失去了最后一絲氣息。 短短時間內,玉逍宮與清虛門的主人都死了。 魔修與道修四散逃開,廝殺,掠奪,瘋狂地與緋影軍交戟而戰。 這場鬧劇,總算是到了頭。 云殊華落到地面上,眼前一黑,喘息片刻才站穩腳跟,他扔掉手中的摘星,踉蹌著向景梵走去,短短的一段距離,如同走在刀鋒上,往前一步,五臟六腑便翻滾著,灼燒著他的軀體。 走到景梵面前,他支撐不住地倒下,口中吐出大灘鮮血,意識昏沉。 景梵松了問月,伏上前與他的手交疊而握,可他手腕遭人砍了一劍,不論如何使力,也只能虛握著,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給他安全感。 兩人身上滿是血腥味,云殊華卻伸出雙臂,勉力抱上去,倚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