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mama她，她去世之前——”方慕白突然嘆了口氣，苦笑著說，“現在問什么‘她去世的時候是否安詳’這樣的話，真的太假了?！?/br>
    顧曉楠不語。

    “有的人活在世上幾十年，也不見得可以遇上讓自己不顧一切的人，可是，有的人遇上了，一切都太遲了。你說，是不是上天總愛這樣捉弄人呢？”方慕白嘆息道。

    很奇怪，顧曉楠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和曾經認為的破壞父母關系的惡人有共同的感受。于她而言，如果沒有遇到江毓仁，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愛情是怎樣的美好和痛苦。幸運的是，自己和江毓仁走到了現在，而且即將走向婚姻。而很多人，比如母親和方慕白，他們縱使如何愛對方，也沒有機會。

    “您愛過我mama嗎？”顧曉楠問。

    以往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母親也沒有明確指出那個人就是方慕白，因此，她要問清楚，一來是讓自己解開心結，二來，也許是向冥冥中等待答案的母親給一個交代。

    方慕白點頭，說：“沒有一個女人像你mama一樣讓我有那么強烈的感覺。認識她的時候，我剛到柳城兩個月，我們是在電視臺舉辦的一個活動里認識的。我······”

    顧曉楠一言不發，靜靜聆聽著方慕白的回憶。

    如同母親在日記中用了那么多美好的語言來描述那段日子，顧曉楠從方慕白的講述中，也聽到了同樣的感覺。

    戀愛中的男女，對于愛情和彼此都會不自覺地使用世間最美好的語言，甚至會感覺任何語言在愛人面前都那么蒼白無力，根本配不上那完美崇高的愛情。

    顧曉楠深深理解這一點，在她的心中，不管到何時，江毓仁都是完美至極的化身，他的一切，外表和內質，都是完美的象征。她也曾看過古希臘藝術家對完美男人身體的展示，可是，怎樣的描述都不及現實中江毓仁在她眼里的模樣。在母親眼中，方慕白就是這樣完美的存在；在方慕白的眼中，母親也是這樣的完美。

    想到此，顧曉楠不禁暗暗喟嘆，母親和父親的婚姻，除了一個她之外，一切似乎都是煎熬。母親遇到方慕白，體會了愛情的美麗；父親再婚遇到繼母，過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不管怎樣，至少現在有人幸福了，不是嗎？

    漸漸的，顧曉楠對方慕白開始有了新的認識。單單憑他對母親的回憶，也能感受到那份深情。

    曾經，她覺得，只要自己和江毓仁有過一場愛戀就足夠了，哪怕沒有未來，她也不會有遺憾?，F在，她終于明白，母親也是同樣的心境。

    江毓仁說，愛情是件奢侈品，不是任何東西可以換取的，能夠得到真愛的人，都是上帝的寵兒。

    此時，顧曉楠對于江毓仁的這句話，深深贊同。與上一輩相比，她真的是寵兒。難道是母親在天上保佑她，讓她遇上了真愛的那個人嗎？

    飯菜慢慢上來，方慕白的心情似乎非常好，吃兩口菜，就說幾句話。顧曉楠卻極少插話，她甚至有種錯覺，自己也許是第一個聆聽他講這些事的人。

    “您的夫人，知道這些事嗎？”顧曉楠問。

    “知道，我被調離柳城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只不過，她從來都不和我說那件事，好像她不知情?？墒?，她那么聰明的一個人，不會不知道的?！狈侥桨椎?。

    顧曉楠不愿問他，是否對兩個女人心存內疚，事實上，很多男人不見得會有這種內疚感。男人和女人不同，往往有那種恨不得天下的美女都在自己懷里的想法。因此，即便是家有妻室，也很少會對自己在外面的各種艷遇有所愧疚。至于方慕白的家事，顧曉楠無心了解。

    “我和你mama的事，剛剛被人發現就被我父親知道了。因為當時我們經常會見面，時間一長，也難免會被人注意。于是，當傳言出來的時候，我父親就得到了消息，狠狠訓斥了我，還派人散播了其他的流言，把我解脫了，卻把你mama陷入了更大的麻煩?！狈侥桨椎?。

    顧曉楠想起來，自己當初聽到的消息，說是mama的外遇對象不止一個，恐怕是把當時和她有工作接觸的、有可能和她傳緋聞的男人都扯進去了吧！這一切，竟都是方慕白的父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而做的。

    “為了替您解困，就把我mama變成了一個那樣的女人嗎？”顧曉楠心中的氣憤升了起來。

    有個有權有勢的老爹就是好，不光能救了自己，還能把別人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對不起，小楠，我當時去求我父親，可是——對不起，我現在不管說什么，都不能彌補我對你們家的傷害，不能挽回雪兒的名譽——我，真是個沒用的男人！我對不起雪兒——”方慕白一直忍著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

    顧曉楠望著眼前落淚的男人，緊握的雙拳慢慢松開，淚水也在自己的眼眶中打轉。

    方慕白不能告訴顧曉楠，當初父親是如何威脅他的，父親說的那些話，至今都在他的耳邊——

    “你要是敢去見那個女人，你會知道她將面臨的絕對不是一些莫須有的緋聞那么簡單！”

    父親的雷霆手段讓政壇無數人心驚膽寒，那樣的父親，想要對自己認為有威脅的一個普通人家做什么，方慕白不寒而栗。他害怕自己的行為讓顧曉楠的母親再遭受不測，害怕她的家庭面臨不可預知的危險，他退卻了，只得聽從父親的安排，從柳城離開，并且答應父親，今生不見那個名叫夏雪的女人，哪怕是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

    第324章 愛情是奢侈品

    時至今日，父親依然用那件事警告他——

    不對，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父親很清楚江毓仁和顧曉楠的事，顧曉楠是夏雪女兒的這件事，父親一定也是知道的。父親一直禁止他和夏雪家來往，可為什么會在明知顧曉楠身世的時候還親自提攜了江毓仁？難道父親就不擔心有心人會把他方慕白當年的那件事扯出來嗎？

    方慕白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顧曉楠哪里知道方慕白的驚恐，卻是對此時方慕白的反應疑惑不解。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方慕白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失態，竟然呆坐了好幾分鐘都沒有反應過來。

    初識，顧曉楠以為他是在想什么問題，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平時腦袋里要裝很多事，冷不丁也會想起很多，別說是方慕白了，就是江毓仁也時常如此，有時候說話說話，就呆住了。她也理解這種事情，畢竟，人的思維有時候就會突然通暢，說不清原因的通暢，腦子里亂糟糟的一些事，會在瞬間因為某個原因而變得有條理。

    然而，過了幾分鐘——盡管不知具體有多長時間，顧曉楠卻感覺過了好久——她開始有些擔心了，她感覺方慕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反應，忙起身走過去，推推他。

    “??？”方慕白的意識突然回到身體，那一瞬還是很驚訝的。

    他的表情嚇住了顧曉楠。

    “哦，沒事沒事，你別擔心，坐下吧，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現在沒事了，我們繼續吃飯?！狈侥桨孜⑿Φ?。

    顧曉楠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哦，對了，我忘了問你，你和毓仁的婚事，打算什么時候辦？難道真的要聽常協助的話，等個一年再辦？”方慕白問。

    “我們打算五一回家和家里人說一聲，拿了我的戶口就過來這里領結婚證。至于婚禮和別的事，還沒商量?！鳖檿蚤?。

    方慕白“哦”了一聲點頭，說：“這個常協助也真是的，自己的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搞這種事情出來折騰人呢？這人啊，有時候就是被自私迷住了眼，你怎么勸都不管用?！?/br>
    顧曉楠笑了下，沒說話。

    “毓仁他們家呢？我聽說他們家不是很贊成？”方慕白問。

    “實不相瞞，他爸媽的確不是很喜歡我，可能是因為我和他們想象中的兒媳婦的標準差距太大了，所以不能接受吧！”顧曉楠道。

    “毓仁是個有主見的人，他既然選擇了你，不會輕易改變的?！狈侥桨椎?，望著顧曉楠，又問，“萬一，我是說萬一哪一天毓仁他，你們不能走到一起，你，你會不會很傷心？”

    顧曉楠愣了下，卻還是很認真地說：“只要他過的好，我就不會傷心。其實，我和他相識以來，給他帶來了很多的麻煩，我經常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所以，只要他過的好，我就，就沒什么?！?/br>
    方慕白沉默不語，喝了一口茶。

    “有些話，我對你說可能不是很合適，你愿意聽嗎？”方慕白望著她，問。

    “您說！”顧曉楠開始對眼前的這位長輩有了好感，也愿意聆聽他的建議。

    方慕白似乎很難啟齒，卻還是說了出來。

    “有時候，可以和你相伴一生的人，并不是你愛的人?？墒?，這并不意味著你不會幸福?；橐霾⒎鞘菒矍槔硭斎坏慕Y果，對于任何人來講，愛情并不能持續一生，可是，婚姻基本上是一輩子的。所以，選擇一個合適自己的伴侶結婚，這是比愛情更現實的課題?！狈侥桨椎?。

    顧曉楠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同自己說這些話，他剛剛不是還在和她懷念自己那段純美的愛情嗎？怎么現在又說起這樣的話來？好像婚姻有沒有愛情都無所謂，只要日子能過得下去就要過？

    如果沒有江毓仁，如果不曾遇到江毓仁，不曾愛過江毓仁，或許，她就真的像方慕白所說的那樣，就那么一輩子毫無掛念地生活下去了。只是，人就是這么貪婪，一旦擁有了美好的東西，就再也割舍不下。如此一來，顧曉楠不禁懷疑，假如有一天真的要被迫和江毓仁分開，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那一天，應該不會到來！

    “我想，這個世界總是公平的，當你得到了某個東西的時候，必定會失去其他的某個。只要自己覺得可以接受現狀，應該就不會有什么問題?！鳖檿蚤届o地說。

    于她而言，沒有江毓仁的未來，能不能接受？

    算了，不想了，想這些干什么？她現在只要江毓仁平安就好。

    方慕白聽著她這話，沒有再說什么，或許，事情不一定會向他想的方向發展下去。不過，不管未來怎樣，他都要弄清楚父親的想法，即便父親不出面讓江毓仁拋棄顧曉楠，江毓仁眼下這處境，極有可能陷到什么事情里面去。萬一真的陷進去了，他方慕白能不能救還說不準。要是他不行，就得看父親愿不愿意幫江毓仁了。

    臨別時，顧曉楠把母親的那本日記交給了方慕白，方慕白極其感動地收了起來，并說，自己看完了以后，會還給顧曉楠的，畢竟，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

    顧曉楠站在餐廳門口，看著方慕白高大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逐漸消失，心中不禁唏噓一聲。

    人世間的事，沒有一件簡單，可數來數去，就這個“情”字，才是千百年來最難說的清的。不管是誰，一旦陷進去，想要全身而退，幾乎沒有可能。

    回到家的顧曉楠，對于方慕白今天的話，沒有做太多的思考。今天這一頓飯，她的目的也達到了，她知道了母親和方慕白當年是相愛的，這么一來，心里就輕松了許多。按說很多小孩都會覺得自己的父母才是最相愛的兩個人，并不希望父母任何一方情感出軌?？墒?，顧曉楠覺得自己很奇怪，她現在不那么想——當然，她還年紀小的時候，也和很多小孩的想法一樣——她希望父母二人都能擁有美好的感情生活，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

    眼下的問題就一個，工作的事，她究竟能不能把工作和生活的矛盾處理好？

    另一方面，方慕白的心里懷著深深的擔憂，以至于他在下午就打電話給父親的秘書，詢問父親今天的安排，看看父親有沒有時間和他吃個飯談一談。

    第325章 該犧牲的人還是要犧牲

    從小到大，方慕白很是不喜歡這種方式，很多時候，有什么事要找父親，先得和父親的秘書去談。也沒辦法，母親很早就過世了，要不然也可以多一條渠道。不過，久而久之，他倒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可習慣并不意味著喜歡。

    他總覺得，父親和自己，已經其他的兄弟姐妹之間缺乏了一些平實的感情，因此，當初聽到夏雪描述自己女兒顧曉楠的時候，他的心里生出了隱隱的嫉妒和羨慕。

    秘書說，老首長晚上有個小活動，估計要在九點結束，之后就有空了。方慕白便趕著那個時間回去父親的家里，準備談江毓仁的事。他知道，最近形勢有些緊張，父親似乎也忙了。

    晚上，江毓仁回家晚，顧曉楠一人吃的晚飯，然后就待在書房里上網查資料。她經常不寫字，幾乎所有的工作都是抱著電腦完成，看文獻的時候，也習慣直接在adobeacrobat里面閱讀，做記號啊什么的。

    江毓仁看著她抱著電腦窩在沙發里，便說：“明天你重新買個桌子，和我的這張面對面擺著，也省得你這么難受了?！?/br>
    “沒有啊，我覺得這樣挺好，現在這個位置——”她把身子微微坐正，招手示意他過來坐在自己旁邊。

    江毓仁只知道她又有什么小把戲了，可是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就饒有興致地坐了下來。

    “看到了什么？”她問。

    “什么？”他沒明白。

    “虧你還說自己聰明，連這個都看不懂嗎？”她說道，語氣中似乎有點怪怨他，可是，更多的是害羞——當然，這一點是他從她的表情上分析出來的。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她覺得自己的心思被他猜到了，有點高興，可同時又有些心虛，一副“早知道就告訴你了”的神情。

    “原來你這家伙每晚就是這么偷看我的？”江毓仁擁住她，笑著說。

    她只偷偷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

    他忍不住親了她的唇，說道：“我要收費的，哪有白看的？”

    “我沒錢，你收也沒用！”她仰起臉，笑嘻嘻地說。

    “沒錢沒關系，欠債rou償，聽說過沒？”他的眼中，閃爍著的神采，那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她主動親了下他的唇，然后說：“我之前找的那個工作，人家聯系我了，周一去上班?！?/br>
    “哦，你先去試試看，要是不想干了，就——”他說。

    “剛開始的時候，你可別給我說泄氣話，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彼髲姷卣f。

    她說是不會輕易放棄，可是，他們兩人都很清楚，她已經放棄了很多很多。只是，到了現在，很多話都已經不需要說出來，也不需要眼神，就已經明了彼此的心意了。

    他含笑親了下她的額頭，沒說話。

    “哦，對了，還忘了告訴你，那件事，我已經得到答案了?！彼f。

    “那你對你的答案還滿意嗎？”他問。

    顧曉楠點頭，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闭f著，嘆了口氣。

    “我可不贊同這話，簡直就是騙人的?！彼f著，拉過她的手，十指相扣，“如果不能在一起，那還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