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每天要做無數的作業時，哪有精力去在意自己的字體？”她說。

    江毓仁沒再說話，認真地翻閱著。

    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就這么安安靜靜找了一個小時，都沒有從日記里找到“方慕白”三個字，可是，只要寫到和那個人的事情，他們就發現顧曉楠mama的行文就變得十分具有詩意，害羞、思念、悔恨、糾結，種種的情緒都在她的文字里。這些日記，根本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記錄自己一天生活的文字，更像是戀愛史。

    顧曉楠從未如此走近自己的母親，從未像現在這樣去了解她那美麗外表下隱藏著的脆弱心情。她也像自己當初愛江毓仁一樣的愛著那個男人，害怕去接近，卻貪戀和他共處的每一刻。

    放下日記，顧曉楠想起自己的過去，想起和江毓仁剛開始交往的時候。那些青澀，那些渴望，那些說不出口的情愫——

    因為這樣愛過了一場，她知道那就是戀愛的心情，那是一個女子遇到自己心愛男人的時候難以掩飾的內心，不管她，還是母親，都是一樣的。在她們的眼里心里，自己愛上的那個男人，都是那么獨一無二，那么的完美無缺。

    看到母親記錄的每次和那個男人的見面，似乎都是夢幻般美好，那個男人的溫柔，兩個人心靈的溝通，真的如那詩中所說“便勝卻人間無數”。愛情的美好，在母親的筆下，如畫卷一般展開在顧曉楠的眼中，讓她重新想起和江毓仁的曾經。他的任何一個表情，都牽動著她的心跳，好像她的心上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和他的連在一起，一起跳動。

    原來，任何一個女子都有過這樣純純的愛戀，不管她的年紀如何。

    可是，顧曉楠也看出了母親的悔恨和彷徨，看出了她對自己女兒和丈夫的愧疚，對那個男**女的傷害?？吹酱?，顧曉楠就想起自己當初不也有這樣的心情嗎？

    母親當初如此深深愛戀著那個人，她將這些過往用自己的文字記錄下來，卻始終不說那個人的名字，想必，母親當初也是有很多的顧慮吧！

    第321章 我真是個多余的人

    顧曉楠不想再看下去了，合上日記本，給自己和江毓仁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口之后將杯子遞給他——他們經常是這樣互用對方的水杯，雖說這樣不夠衛生，可是，早就習慣這樣的親昵。

    “你mama很愛那個人?！彼f。

    “是啊，我從沒想到會是這樣?！鳖檿蚤獓@道。

    “人這一輩子，能這樣單純地愛一次，真的是一種奢侈?！苯谷收f。

    “她跟我爸說，她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磥?，我mama她，她是愛的很苦?！鳖檿蚤f。

    江毓仁放下日記本，攬住她，道：“楠楠，謝謝你！”

    “謝我什么？”

    “謝謝你愛我?！彼p輕捧著她的臉，認真地凝視著她，“這一年多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沒有一刻喘息的機會，我都忘記了當初怎么和你交往的。你mama的日記，讓我想起了咱們兩個人的過去，那樣的日子，真是又甜蜜又心酸?！彼D了頓，又說，“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正常人的需求?！?/br>
    “可是，我這個人脾氣古怪，還有些矯情，在你的工作上幫不到你還老是給你添麻煩，這樣的我，還值得你愛嗎？”她仰起臉，問。

    他的臉，輕輕地貼著她的，喃喃道：“那又有什么關系？就算別人覺得你千不好萬不好，可是，你有我最愛的地方。愛一個人，不是只愛她的優點，連她的缺點都要愛和包容?！?/br>
    顧曉楠閉上眼睛，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出色，不配和你站在一起。當初愛上你的時候，我也是不敢向你走近一步，那時候有聶瑾在，我覺得只有她那么優秀的人才能做你的伴侶，我這么平凡——”她說。

    “傻瓜，談戀愛又不是買東西，你怎么會這么想？”江毓仁微微笑著說。

    顧曉楠不說話，抬手擦去淚水。

    “人這一輩子，總會遇上自己愛的人，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所以，你mama和方協助他們雖然沒有結果，可是畢竟那么愛了一場，也不算是有遺憾了?！苯谷实?。

    顧曉楠點頭，說：“我一直覺得我mama好可憐，她和我爸的婚姻根本就不幸福，以前我就經常想，如果沒有我的話，是不是他們就離婚了？是不是可以各自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你看我爸現在，和我阿姨在一起過的多好。我mama和那個人，好像也——你說，是不是我害了他們兩個？我，真的是多余的人！”

    “你啊，就是這么容易妄自菲薄。也許他們不離婚有你的原因在，可是你要清楚，不是說離了婚就會幸福的。有你在他們身邊，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而且，你怎么會多余？要是你多余的話，我不是就慘了嗎？”江毓仁道。

    顧曉楠不說話。

    他拉著她的手，注視著她的臉，道：“楠楠，不管發生什么事，我們都會撐過去。你要相信我，我雖然沒什么本事，養活你還是沒問題的。以后，不要再為我擔心，也不要覺得自己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記住，你是我眼里最完美的女人，沒有人可以勝過你。過去的事，我們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改變。我們能做的，就是把未來變的更好。而且，你不許再說什么給我添麻煩的話，我是個男人，我可以解決一切麻煩。明白嗎？”

    她點頭。

    “如果那個男人真是方協助，你打算怎么做？”他問。

    “說實話，在看這些日記，和你說這些話之前，我真的很恨男人?？墒乾F在，或許，我們都該換個角度去看問題?！彼?，說，“我想要去找他問清楚，他是不是那個人。如果他真的是，我就把mama的日記給他看。我mama是個內向的人，很多話都藏在心里不說，我想，如果當初她沒有家庭的話，也許她也會向對方說出自己的心意。而且，他們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過，我mama心里肯定有遺憾，我想替她把遺憾解決掉，讓她可以安心?！?/br>
    江毓仁點頭道：“方協助應該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他對咱們格外好，就說明他還是記著你mama的。他們那么快就被迫分開，其中肯定是有很多說不出的苦。讓方協助看看你mama的日記，也可以讓他的心里少些遺憾?！?/br>
    “真的會嗎？”顧曉楠問。

    “嗯，在這一點上，我可以體會到他的心?！彼f著，握住她的手，“楠楠，如果我們沒有堅持到今天，我們的下場就會像你mama和方協助一樣，一輩子活在后悔和虧欠之中?！?/br>
    她偎依在他的懷里，道：“我知道了，知道了?！?/br>
    話說完，她突然坐直身體，望著他說：“我要是告訴你，我今天下午找方協助見面談你的事了，你會不會罵我？”

    “我的事？”他訝異地盯著她。

    “路子風說的有道理，徐家棟還說不定會搞什么事出來害你。我知道，你可以解決很多的麻煩，可是，你也需要有人幫助，對不對？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她說著，聲音慢慢低了下來，“你要是想罵就罵我吧！”

    江毓仁沉默了幾秒鐘，道：“楠楠，我不想把你牽扯進我的工作里面，不是我害怕你添麻煩，而是，我不想破壞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我害怕你一旦知道我是怎樣卑鄙冷酷的一個人，就——”

    顧曉楠靜靜地望著他。

    母親的日記，就這么被顧曉楠收了起來。

    今晚，她已經看了太多太多，知道了母親埋藏在心里的那么多的秘密，愛戀以及愧疚。這一夜，對于顧曉楠來說注定難眠。她始終覺得，如果沒有自己存在，母親的一生，或許就不會那么痛苦。她想要找方慕白，想要問他，當年和母親到底發生了什么？

    顧曉楠從來都不是個急性子的人，換了任何事，她總是慢悠悠的不慌不忙?？蛇@件事非同尋常，關系到母親，關系到他們整個家庭。于是，盡管知道方慕白工作繁忙，可顧曉楠還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給他發短信，想要和他見面。

    方慕白很是奇怪，昨天那孩子剛剛找他說過江毓仁的事情了，今天怎么又找他？難道又出了什么變故？如果換做了別人，方慕白或許不會有這么好的耐心，可是，因為心中一直存著對那個人深深的愛戀和與愛戀不相上下的歉疚。

    第322章 我很愛你mama

    顧曉楠很快就接到了方慕白的回復，約她中午一起吃飯。

    “他答應了？”江毓仁接到顧曉楠的電話，問道。

    “嗯，我中午去見他?！鳖檿蚤?。

    “楠楠，不管他跟你說什么，你都要記得，你mama是愛你的，她一直都是愛你的，明白嗎？”江毓仁道。

    “嗯，我知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當初發生了什么，其他的，我不會問?！鳖檿蚤?。

    約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顧曉楠十一點四十五分就到了約定的餐廳，一個人要了杯白開水坐著等。旁邊的椅子上放著她的包包，里面裝了一本她mama的日記。

    就在等待方慕白的時候，她接到了之前申請的那個實驗室老師的電話，通知她下周一去實驗室，將她安排給一位老師做實驗助手，至于工資和其他福利，也和她說清楚了，一個月四千塊，過年過節會有補貼，可是，工作時間是一周六天，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當然，工作時間不是這樣固定的，要根據工作進度決定，需要加班的話，熬夜也是有可能的。

    顧曉楠答應了，周一早上過去。和很多人從郊區往市中心趕著上班不同，從下周開始，顧曉楠是要反方向行走，相對來說交通壓力會稍微好一點。只是，工作時間那么長，江毓仁不見得會愿意。不管怎么說，她都要去試試的，要是實在不行，以后再說。

    方慕白只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這在顧曉楠的概念里根本不算是遲到。在柳城大學科研處工作的這一年里，和領導打交道的機會比較多，深知領導們遲到是慣例，除了開會的時間。這也沒辦法，領導們總是很忙的，臨時被這樣那樣的事絆住，也情有可原。

    “等很久了？”方慕白笑盈盈地坐在她對面，問道。

    “沒有沒有，剛來?！?/br>
    方慕白望著她那張與他記憶中的人非常貼近的臉，心中喟然。

    “哦，毓仁的事，我已經交代給專人處理了?！狈侥桨椎?。

    的確如此，昨天晚上他就給自己的親信交代布置了這個任務。

    那些人很能干，搜集情報材料的本事就算是安全局的特工也要汗顏。方慕白想要保護江毓仁，他知道江毓仁現在碰到的這些明面上的問題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他自己想辦法就可以處理，從江毓仁之前在幾個職位上的表現來看，完全可以將這些麻煩處理掉，只是有些費勁而已。

    可是，要成長為優秀的領導干部，這些經歷是必須的。正如老爺子說的那樣，磨練不出來的，都是不能擔重任的。那么，如何保護江毓仁？方慕白知道，自己必須要讓江毓仁在惹上真正的麻煩之前把事情搞清楚，并加以解決，即便是不能解決，也要有個準備才行，畢竟，很多問題不是想解決就可以的。

    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方慕白指示他的親信，查清楚江毓仁身邊的一絲一毫的動向，尋找出任何可能出問題的地方。

    顧曉楠當然不可能知道方慕白的打算，她的那點思想，想追江毓仁都差好大一截，何況是段位遠比江毓仁高出許多的方慕白。即便如此，她還是很禮貌地感謝了他。

    “其實，今天我找您，不是為了江毓仁的事?！备兄x之后，顧曉楠開始要說明自己的來意。

    “哦，你說，什么事？”方慕白問。

    顧曉楠剛要開口，方慕白卻搶先道：“是不是還沒點菜？我們先點菜，邊等邊說?！鳖檿蚤c頭。

    于是，方慕白連菜單都不看，就跟服務員說了幾道菜名，交代去做了。

    “說吧！”方慕白道，兩眼深深地望著她。

    顧曉楠看了他一眼，把包里的那個日記本取出來，里面夾著mama年輕時的一張照片，這是顧曉楠昨晚才發現的。

    她把照片取出來，放在日記本上面，起身將日記本放在方慕白面前。

    方慕白愣住了，看了顧曉楠一眼，然后視線幾乎凝固在那張照片上，十指顫抖著覆上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人，那張秀麗的面容，不施粉黛，依舊夜夜在他的夢中縈繞。

    往事，此刻開始在他的眼中上演，多少個日夜，他都在用那些美好又心酸的回憶讓自己在生死間來回，此時——

    他猛然閉上雙眼，很快又睜開，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下，望著顧曉楠。

    “你是要和我談你mama的事？”方慕白問。

    顧曉楠點頭，問道：“您，認識她，對不對？”

    方慕白頷首，長嘆一聲，道：“我，很愛你mama?！?/br>
    顧曉楠的心，止不住地顫抖著。

    “您早就知道我是誰，對嗎？”她問。

    “當然，毓仁在調來京城之前，我就聽說了你和他的事。我沒想到他和我先后愛上了母女兩個人，先后給你們家帶來了那么多的無妄之災。只不過，他比我有勇氣，他一直堅持了下來，沒有傷害你，沒有讓你失望。就這一點，他都是一個比我強大的男人！”方慕白道。

    顧曉楠沒說話。

    “對不起，其實，我很早就該跟你說這三個字了。如果不是我的緣故，你mama她，雪兒她不會那么早就離開我們?！狈侥桨椎穆曇?，很明顯的顫抖著。

    “我mama她沒有怪過您，雖然我以前很恨您，說真的——”顧曉楠望著方慕白，道，“直到，直到昨晚之前一直都是?！?/br>
    方慕白似乎對于她說的話早有預料，沒有任何的辯解，只是靜靜地聽著。

    “昨天下午跟您見面之后，我才知道，知道您就是那個人。我特別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要去找一個害了我mama的男人求助?！彼D了片刻，接著說，“所以，我回去看了我mama的日記，一直以來我都沒有任何欲望去了解我mama當年在想什么，或許是我一直都在回避那件事，回避我mama去世的現實?！?/br>
    方慕白小心地拿起那張照片，放在旁邊，翻開那本日記，道：“這是，就是你mama寫的？”

    顧曉楠點頭，道：“我父母的感情不是很好，雖然他們從來不吵架，可是，他們根本不親密，完全是相敬如賓。我以前小，以為那就是夫妻之間的相處，我以為那就是幸福的夫妻。所以，當我聽說了我mama的那些，那些事之后，真的，真的不能理解——”

    第323章 我是個沒用的男人

    “你恨你mama嗎？”方慕白打斷她的話，問道。

    “嗯?！闭f完，她聽到了方慕白那清晰的一聲嘆息，“其實，現在想起來，我mama是最可憐無辜的一個人。我爸說，要是當初我們能夠支持她相信她的話，她也不會那么早就離開我們?！?/br>
    方慕白閉上眼睛，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眼球開始潤濕，盡管對面坐著的是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女兒，他也不愿讓自己的脆弱表現出來。他的真實，只有那個女人知道，只有他愛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