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第一仵作 第3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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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白汀翻開桌上卷宗,精準找出一張,指著上面的字:“你看這里,韓寧侯夫人單氏,也不只一次和他見過面,只是氣氛不佳,常有爭吵?!?/br> 同樣也是,時間拉的很長,并非同一時間段頻繁尋找,才瞧不出什么,可若結合兩個人的經歷,一起看呢?那單氏和他的‘關系不好’,就很像因為說不服,發脾氣了。 仇疑青指節輕敲桌面,指著另一張卷宗上的消息:“別忘了東廠富力行?!?/br> 此人也曾多次和刑明達在宮外‘偶遇’。 至少現在明面上,班和安和韓寧侯夫人是太皇太后的人,他們找刑明達,很可能是為了策反,富力行,目的可能就不一樣了,很可能是為了敲打和確認,此人現在是否仍然可信。 申姜摸著下巴:“那要是這么說的話,兇手豈不是只能是富力行了?” “也不一定,莫要忘了,我們這個結論的前提是——如果這個方向正確?!?/br> 葉白汀提醒申姜:“我們也不能忽略‘反間計’的可能,萬一刑明達的‘背叛’,是尤太貴妃指使的呢?她想借此機會,想要探知太皇太后到底知道多少秘密,可不就得兵行險招?” 太皇太后要是上了套,她就成功了,太皇太后要是不上套,還看破了,那這個執行‘反jian計’的人,還能得得了好? 甚至韓寧侯夫人的死,都是因為行事不密。 申姜感覺自己都牙疼了:“這宮斗真的……太要命了?!?/br> 套路太多了,哪個方向不考慮都不行! “不急,只要我們找到確切證據,就可以排除其它,留下最為正確的那條路?!?/br> 葉白汀一點都不著急,看著小白板:“既然說到死者,我們目光回歸到今年的時間線上。雖時間過去了這么久,但權勢斗爭,淵遠流長,既起了頭,便永不停歇,我猜這些年來,太皇太后和尤太貴妃之間的明爭暗斗,一直都沒停過,有很多互相提防招攬打探的東西……三皇子的存在,我感覺時下,兩宮都是知道的,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我們還未窺得個中真相?!?/br> 總有一方是守,一方是攻。 彼此勾心斗角,互相陷害是一回事,保守秘密至今,不讓宇安帝知道,是另一回事,眼前大局勢似乎平衡穩定,實則宇安帝已經起來了,若無意外,她們都得在他手下討生活,誰都不愿意污點暴露,遂在這方面,兩宮是一致的,也所以,錦衣衛這次查案才這么難。 刑明達死了,韓寧侯夫人單氏也死了,可能是行事不密,也可能是其它,總之,這兩樁命案昭示了一件事,當年的秘密暴露了。 核心圈子的人,身在秘密漩渦的人,尹夢秋不可能不害怕…… “尹夢秋很聰明,一路從宮女走到女官,并不容易,她可以做到人前云淡風輕,在指揮使面前仍然不露聲色,但她心里怎么想的,沒人知道。如果對未來擔憂害怕,她會做出怎樣行為,沒主意時,會想找誰商量?” “尤太貴妃?”申姜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人,“可這么多年過來,她好像也不能算是尤太貴妃的人了?” 尹夢秋只是在二十四年前,出事的這一年,跟在尤太貴妃身邊,可之后,回了京城皇宮,她就被調去了別的宮殿做事,其中就有太皇太后的長壽宮,且在那里做事做了很久。 申姜有點想不透:“她這算單飛了,還是算背叛了?要是背叛,一起經歷過那么大的事,知道那么多秘密,就尤太貴妃那小心眼,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能容她活到現在?要是沒背叛,是被允許下的‘單飛’,在太皇太后那里伺候那么久,太皇太后眼睛又不瞎,能看不出來?” 關鍵是他們查了這么久,尹夢秋這二十年下來,還真就和尤太貴妃沒什么牽扯,平時幾乎沒有來往,大事小情都不沾身,除了這幾個月尤太貴妃多出來的那個興致——尹夢秋必須每日晨間給她熏衣服,再無來往。 就因為這點可疑,他曾按著查過,但很遺憾,沒什么收獲,只感覺尹夢秋好像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低調。 這尹夢秋,現在,死前,到底是誰的人呢? 葉白汀目光微閃,突然想到了一個新方向:“聰明人間的來往,往往心有靈犀,不需要太過表層的對接表達……或許,她找到了別的路呢?” “有了新山頭?”申姜恍然,“少爺說太皇太后?尹夢秋還是被攻克了?” 葉白汀搖了頭。 申姜一頓,他猜錯了? 就見指揮使沉吟片刻,說了兩個字:“皇后?!?/br> “皇,皇后?”申姜都驚了。 葉白汀垂眉:“因時間線方面的考慮,皇后娘娘目前仍在嫌疑人里,未被我們排除?!?/br> 申姜試著順著這個方向思考:“皇后娘娘非常聰明,入主中宮不足五個月,已經將各處料理的妥妥當當,寧壽宮和長樂宮那兩尊大佛,哪一個都不好相與,她能這么順當,沒準還真是掌握了什么巧法,搞定了某些人……” 想也知道,宇安帝早年在這兩尊大佛面前扮豬吃老虎,現在朝局穩定,民心所向,眾望所歸,這兩個人明顯惹不起了,也不敢有大動作,遂這一兩年來都很老實低調,可今年不一樣,皇上成親了,中宮有了皇后,兩個要是不借風起點波瀾,暗中推搞那么幾手……怎么對得起這么多年的宮斗心得!詔獄新進一個小獄卒,都要被前輩們敲打敲打呢。 這么一想,皇后娘娘不顯山不露水,其實也是很厲害的??! 葉白?。骸盎屎竽锬镆欢ㄓ嗅槍蓪m的制衡之法,但也一定維持的很辛苦,畢竟新人初來乍到,光是拿住下面人,讓人忠心為她做事,就要花費很多力氣,想要一勞永逸徹底的解決……經年舊事,掀開能破天的大秘密,她必定會感興趣?!?/br> 只是這個案子內情太過駭人,錦衣衛出于查案紀律,不可以和案件相關人討論太多的線索秘密,宇安帝就算相信皇后,此事上也要避嫌,不能和她多聊這個話題,而皇后自己…… 光是‘皇室血脈混淆’幾個字,就足夠她敏感,錦衣衛未曾透露過相關信息,她或許以為錦衣衛只在查命案本身,并未對過往進行過多探究,當然也不會主動提。 她會擔心丈夫,也會擔心朝局不穩,惡人生亂,查問出當年真正事實……才能決定,下一步到底怎么走。 申姜:“……所以對皇后娘娘而言,也并非沒有殺人動機?” 她雖然是本案里,年紀最輕,唯一一個沒有參與過所有這些過往的人,但她也是利益相關者,她會想維護丈夫的一切,會想查明當年的真相,會想提防暗地里謀劃著做壞事的人…… “好復雜啊啊——” 申姜都要撓頭了。 葉白?。骸笆掷镉械男畔⒁厕鄣牟畈欢嗔?,我們再來比對已有事實和證據,看能不能排除誰,從年紀大的往下吧,太皇太后?” 申姜跟著少爺思路走:“不管三皇子是不是她的人,她都有殺人動機。是,那就是己方,一條船上的人,當然要去除危機,不是,雙方就是立場對立,三皇子眼看就要搞成大事,她能眼睜睜看著?必然會做點什么……可她年紀很大了,能干成殺人之事?” “你看看本案特點,兩個毒殺,一個誘進冰宮凍死,最大的外傷是刑明達額角冰塊導致的砸傷,”葉白汀冷靜分析,“就算是一個老太太,應該也能做到?” 申姜摸下巴:“這倒是?!?/br> 葉白?。骸叭魞词质撬?,唯一的難點,是拋尸。韓寧侯夫人不管胖瘦,一個老人家都難搬動……” 仇疑青:“宮中池塘暗湖,都是活水?!?/br> 拋尸那日下著大雨,水漫池深,倘若用到河渠,并非難事。 申姜:“那要是太皇太后一個老人家都能做到,比起她,但這些事更便利的好像是她身邊的班和安?” 與之相對,東廠公公干這些事,也很方便。 葉白汀道:“尤太貴妃才是造成這一切,處在秘密漩渦中心的人,不管當年是否有孕,三皇子是不是她生的,她都有足夠的動機,和本事?!?/br> “我們需得留意一點,”仇疑青指尖點在桌面,“東廠富力行,是二十三年前,一行人回宮之后,才慢慢嶄露頭角,走到尤太貴妃身邊的?!?/br> 葉白汀眸底湛亮:“再有佟氏,她好像對很多東西都諱莫如深……只有知道很多,才會如此?!?/br> 第270章 阿汀莫要不理我 窗外梆子敲了三聲。 子時過,萬籟俱寂,夜不聞聲,整個京城都睡了,唯有挑燈夜戰之人不肯安眠,北鎮撫司小廳里的燭盞仍然亮著,燈芯都剪了幾回。 葉白汀三人討論了很久,桌上卷宗被他們一樣一樣挑出來,不同的證據,不同的方向,分門別類放好,他們自己或許理得清,但在外人看來,桌上簡直亂的一塌糊涂,那么多宣紙,那么多卷宗,又厚又多,一眼看過去頭都能大了,還想理順? 小白板上畫出的人名,理出的人物關系,還有三條不一樣的時間線,事件及結果一樣樣寫上去,邊角幾乎寫不下了,得縮小字體,順著他們的思路,可能所有這一切清晰明了,案件脈絡掌握在手,可在別人眼里,這小白板比桌上卷宗還亂??!雖然直觀,但信息量也太大了,怎么捋的過來? 申姜的字也就算了,在北鎮撫司,他談不上什么才華出眾,字卻是正經是練過的,這里的人,但凡會寫字,就會被師長要求寫的好看,開蒙第一件事就是練字,葉白汀就不一樣了,沒這拘束,那字形‘瀟灑飄逸’,落筆還連,圓滾滾,胖乎乎,像小狗爪子刨出來似的,得虧房間里是兩個熟悉他的人,換了別人,看一眼都得暈,這到底寫的什么東西! 這夜很長,收獲也很多,有些東西不理不順,有些方向不辯不明,盡管現在還是缺一些關鍵性線索,將事實兇案拼圖拼上,但這不是問題,他們已經明確知道接下來的方向,知道針對性找到哪些,案子不日能破…… 話有說盡的時候,果蔬汁有喝完的時候。 申姜非但一點都不困,反而眼神振奮,手指點了幾個點:“好像……把這幾樣確定,就能升堂問案了?” 葉白汀給了肯定的回答:“是?!?/br> 仇疑青亦頜首:“都不是難點,兇手,已經在我們眼前了?!?/br> “那我——” “去睡覺?!比~白汀看著申姜,“你現在不困,過會兒也會困,連夜工作只會消耗你的能量,不若明天天亮再開始,效率會大幅提升?!?/br> 申姜想想也是:“那我去班房睡會,天亮之后,一鼓作氣,把這些線索全部確定,然后捉兇手!” “去吧?!?/br> 他離開后,仇疑青看向葉白?。骸懊魅瘴視H自確定宮中幾處遺漏,并且……去尋你我心中在想的那個人,看能不能說服配合?!?/br> 葉白汀提醒:“那你最好是結束所有查漏補缺工作后,再去找這個人,否則,沒有危機或性命威脅,別人心中自有計較,很可能不會聽你的話?!?/br> “嗯?!?/br> “還有,”葉白汀又想到一點,“三皇子背地里下了這么多功夫,為了守護這個秘密,破壞錦衣衛查案,把長公主壞話都編出了花,偏咱們沒上當,仍然還在查案子……他瘋起來,會想干點什么別的事也不一定,我們在破解案件,抓兇手的同時,需得注意提防他?!?/br> 仇疑青就湊過來,貼著葉白汀耳朵,低語了幾句話。 葉白汀眼睛一亮,笑的彎了眼梢:“原來你都想到了,剛剛怎么不說?” “怕嚇到申姜?!?/br> 仇疑青一本正經,墨色翻涌的眸光看過來:“本使一向體恤下屬,從不過度使用——小仵作,你不是最清楚?” 什么不過度使用,分明是計劃初成,還沒來得及琢磨好,布置開,且事件機密,提前透露,不若到時安排,說的這么曖昧…… 葉白汀戳了戳對方胸口:“指揮使有點壞啊?!?/br> 仇疑青握住他的手,執到唇邊,親了一口:“阿汀可喜歡?” 喜歡倒是挺喜歡,這男人太正經了,偶爾的不正經,還挺帶感,畢竟干那種事的時候……干那種事,本來就是不正經的事。 但今天應該不行。 剛才仇疑青湊過來的動作有點急,葉白汀后腰抵在了桌子上,桌上杯子打翻了,得收拾,而且這男人是個工作狂,向來工作大于一切,今夜提出這么多方向線索,照習慣是斷不會休息的,沒準下一刻就要轉身,還是別玩了。 “我去洗個臉?!?/br> 葉白汀推開他,簡單把桌子上的杯子收了,到外間打水洗漱,順便上了趟廁所,收拾完畢,回來準備睡覺,發現仇疑青竟然人還在。 “你怎么還沒走?” 仇疑青:…… “申姜都能睡一會,明日再繼續,為何我要走?” “那今晚……” “阿汀,”仇疑青一臉肅正,語重心長,“我的解藥已經喝過很多輪,身體已然康復許多?!?/br> 葉白?。骸八??” 仇疑青:“所以現在我和申姜一樣,都是普通人,需要睡覺?!?/br> “只是睡覺?” “只是睡覺?!背鹨汕嗫粗∝踝髑宄弘p眸,喉頭滾了滾,聲音微低,“畢竟明日……還有好多事要做?!?/br> 葉白汀頓了下:“好啊,那這張床讓給你?!?/br> 仇疑青挑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