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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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仇?打過這場就有了! 水漣正處優勢,而勝負未定,他此時停手,在旁人看來就成了手下留情,他可不想讓人生出這種誤解。 陶輕策蹙起眉頭,惱的是那革帶上摔碎的翠玉,早知這趟要與人交手,他定不選最名貴的那一條。 恍神之際,水漣的劍已至面門,陶輕策一怔,心道這次非要破相不可。 然而水漣右臂一震,劍鋒被一道淳厚的內力困住,似是楔入一塊巨石,透刺不進,取拔不出。 徒手夾劍之人當然不是陶輕策。 那人不知從何處趕來,竟可在兩人交鋒之時悄無聲息地擒住他的兵刃。 水漣駭然,當即退了一步如此距離,卻令他毫無察覺者,除蕭放刀之外,這是第一個。 與此同時,他亦感到緊繃的后背被人的手掌輕輕抵住,那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是宗主。 得知蕭放刀趕至,水漣心中稍定,這才凝神去看那人的相貌。 他身材高大,猶比自己高上大半顆頭,一雙鷹目黑得幽邃,既無敵意,也無殺氣,甚隱隱透出一股慈悲,他只著一件摻了些金線的褐色交領,箭袖外套了雙磨損起皺的皮制護腕,他捏劍的兩指骨節尖銳、指腹粗糙,是再典型不過的武人之手。 站在竹風弟子與赤松富商面前,他這一身打扮單薄而樸素,唯有這身高給他帶去幾分威嚴。 而水漣一時判斷不出對方的年紀,只看臉孔,不過三十上下,若論氣度,恐怕遠遠不止。 蕭姑娘,別來無恙。 男子松開劍尖,目光移至他身后的蕭放刀。 他語氣平和,似故友重逢的一句問候,然而這稱謂冠以蕭姓,被他念得像是小姑娘。 不敢。何盟主若這么客氣,晚輩還得回敬一句何伯父,旁人聽了怕以為我們親如一家,要生誤會呢。蕭放刀往前一步,微笑答話。 何成則從善如流:好罷,蕭宗主,我特邀你來西雍觀這武林盛事,怎么進城不到一個時辰,這位小兄弟就和輕策打起來了? 小輩們意氣用事,玩鬧罷了。倒是盟主,您怎么有暇來管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來迎貴客入莊,恰見爭端,不忍見血光,才出手調停。 蕭放刀望了眼他身后的陶輕策,道:您說的貴客,是這位竹風弟子么? 何成則搖頭:竹風派早已入城,我所候貴客,是絕情宗幾位小友和蒼家圣手。 立在一旁的許垂露心下一驚,方才蕭放刀特意叮囑蒼梧與玄鑒莫出馬車,便是怕牽連蒼家,他們立場特殊,若因此被何成則視作魔門同道,往后定要遭排擠。 蕭放刀亦知此行種種多半已為何成則所知,但蒼梧始終不知他們身份,一路以誠相待,不該趟這渾水。 她盯了何成則半晌,正要開口,卻聞身后之人打了個動靜頗大的噴嚏。 許垂露:啊不是,車內外溫差大加上花開了香氣撲鼻一時沒憋住絕對不是故意破壞氣氛。 不錯,她手里仍抱著那株如流花。 這實在不能怪她,提取的過程不可阻斷,她也不能由蕭放刀一人面對那個威脅極大的武林盟主,只好帶著花跟了過來。 于是,眾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她吸引。 何成則若有所思:如流花閣下便是蒼家的那位 ? 一朵花也能代表身份嗎? 品種再是奇葩,花花草草的也不可能被一家壟斷吧? 許垂露連連搖頭:不,我不姓蒼,我是絕情宗弟子,許垂露。 哦,那這如流花是蒼家人所贈了? 不,這是我自己種的。 何成則不由為她稚嫩的謊話發笑:據我所知,如流花乃楓城獨有,且因其花期短暫,授粉困難,得種不易,姑娘不是從蒼家人手中獲取花種,又怎么能長出這株花來? 許垂露沉默一陣。 如流花的確特殊,只宜在本地大面積栽種,花種數量稀少,存活率不高,少有野生。她能養到這種程度,也是靠著蒼梧的經驗。 何成則的質疑很有道理,可是 您說如流花種不易得,我看未必。 何成則淡笑:莫非姑娘還有第二粒? 許垂露伸手在領口摸了兩把,取出一團白帕,她展開帕子,里面盛著一把密密的黑色圓粒,飽滿圓潤,如同墨玉。 她將這捧剛剛創造出的如流花種往前一送,眼中明白寫著別說第二粒,兩百粒都行。 這下輪到何成則沉默了。 他甚至懷疑所謂的蒼家人只是眼線看到如流花后的憑空臆想。 就算是蒼家家主也不會隨身帶著一把大如流花種! 也許世上真有第二個如流花大戶,恰好就是這姑娘的老家。 他不再談花,也再沒提一個蒼字。 蕭放刀驚詫之余,又覺得好笑,她頗為復雜地看了眼許垂露,對方給她回了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穩重表情。 她當然不能未卜先知,也不知道何成則會以此事發難,她未雨綢繆地提取花種,只是因為 記得備份,是一個畫師的基本cao守。 這種刻在DNA里的經驗是血與淚換來的。 第74章 .和談和親 蕭放刀知曉她這把戲消耗不小, 不宜久立,在街巷與何成則對峙也非良策,她忖了忖, 回頭對許垂露道:收起你的爪子,盟主是何等身份,哪里識得這些鄉間野貨? 許垂露迅速把東西塞進袖口。那些花種雖然模樣與蒼梧所贈無二, 但究竟能不能真的種出東西來尚且存疑, 萬一何成則心血來潮要取幾粒種著試試, 那可就麻煩了。 宗主說得是,是我唐突了。 哪里。要說唐突, 也是我對何成則略有停頓, 似是在回憶此人姓名,對水少俠唐突在先。 自何成則出現, 水漣始終未敢放松, 聽他忽而提及自己,持劍的右臂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對方一直在與宗主和許垂露兩人交談, 根本未對自己多加關注,但他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像是有什么無形之物如附骨之疽黏留不散,詭異至極。 連許垂露這不會武功的弱女子都未曾生怯, 他怎么會怕? 水漣稍稍斂衽, 負手而立,冷然道:何盟主說笑了,你不清楚我與陶輕策有何齟齬, 以為我仗勢欺人,也很正常。 不,我清楚。何成則拍了拍陶輕策的肩膀, 語調和緩,其實,是我讓陶世侄領著這些東西一路相隨的。 水漣臉色一僵。 盡管早知此事與斂意脫不了干系,但這老狐貍這般大方承認又是什么意思? 蕭放刀亦略蹙起眉頭:我看這里面裝的是金銀珠寶,而非熔巖毒水,這天大的便宜竟落到我絕情宗頭上了? 何成則拊掌大笑:蕭宗主,我在信上曾說這次是邀你和談,不拿出一點誠意,怎能令人明白我的誠心? 誠意?在冷風里說些不著邊際的胡話,便是誠意了?蕭放刀看似不領情,卻是給何成則遞了臺階。 哈哈,是我考慮不周,兩位姑娘怎么受得了西北的飛沙走土?要議事,總該找個安樂處,熨上壺好酒慢慢談。他仰首望天,感慨道,能飲一杯松醪春再好不過了。 蕭放刀附和:佳釀難得,何盟主愿意割愛,我等必不會推阻。 好。請諸位上車,我在前引路。 上車作甚?咱們幾個騎幾匹快馬,不是更便利些? 何成則微微斂色,將剛剛抬起的手臂放了下去。 這里百十號人,蕭宗主要撇下不管? 蕭放刀笑了:莊內的酒哪里喂得飽我宗的這群混子?讓他們隨意找個客棧歇下就是,何必污了斂意的清正之風。 這可有違鄙人的待客之道啊。 他雙目微垂,顯出幾分為難。 許垂露不摻和他們的交鋒,可站在安全的視角觀察此人。依何成則的相貌、武功、地位,完全能算功成名遂的人生贏家,但在蕭放刀一個晚輩面前,他未表露半分矜高自負,更不要說輕蔑鄙夷。他的確尊重甚至尊敬這個對手。 但這不意味著他不危險。 何成則與蕭放刀一樣,什么動作都做得干凈利落,沒有分毫贅余,身上不負兵刃、不加甲胄,是已到rou身無弱點、萬物可為器的境界了。 在許垂露的印象里,盟主之位的政治屬性高于武學地位,這號人物更擅玩弄權術而非修煉武功,可現在看來,何成則似乎兩者兼備,是個棘手的敵人。 她想,蕭放刀要玄鑒與其他弟子入城不入莊,也是為分散何成則的精力,以增些許勝算。 客人既已敬謝不敏,|主人若再要堅持,盛情就成盛氣了。 看來蕭宗主這幾年不僅在修習無闕上奮發蹈厲,書也讀了不少,比尋常狀師還要伶俐善辯。 蕭放刀坦然領受:先師既隕,習武修道只能靠自己,豈敢不勤。 她于此時提及李拂嵐,是為提醒何成則當年之事。 李拂嵐在被四人聯手暗算之前將明熾交與蕭放刀,她得到此卷后不久便聞師父死訊,遂于數日內練成無闕,替師報仇。 彼時四位掌門猶在太川,蕭放刀殺人奪譜后甚至毀尸滅跡,令諸派弟子吊唁無憑,對其恨入心髓。 何況李拂嵐遭暗算而亡不過是她的一面之詞,眾人只知太川合剿樓玉戈一戰,武林盟弟子死傷慘遭,五位掌門無一生還,回來的只有一個蕭放刀。 她報了仇,練了功,聲稱焚毀實則私藏無闕譜,天大便宜由她一人占盡。是以,千萬雙嫉妒怨恨的眼睛日日夜夜地盯著幽篁山巔,盼著有朝一日再來幾位俠客義士殺入絕情宗,讓那人化作碎rou雨血以平眾怒就如當年的樓玉戈一樣。 可直至今日,也無人能這么做。 蕭放刀是提醒他,今無闕的三位傳人愿入斂意山莊,他便不該奢求剩下的絕情宗眾也在他視線之內。 幸而,何成則也非貪心之輩,他微笑頷首:既然貴客堅持,那便多謝絕情宗為其他武林同道讓出客房了。 言罷,他舉步往前,牽了自己黃驃馬,一邊捋毛一邊道:幾位也上馬吧。 水漣入馬車拿了幾人隨身的包袱,又將兩匹墨麒麟牽了出來。 許垂露:雖然這樣安排沒有什么問題,但是為什么是兩匹呢?你是憑借什么判斷我不會騎馬呢?雖然我確實不會。 不僅不會騎,而且也不會上。 水漣有些疑惑地望著半天沒動作的兩人,不知自己又是哪里考慮不周。 許垂露現在就是很后悔當初為何要選這又高又兇、完全無從下手的墨麒麟?而且和它也不熟,若用輕功上去,會不會令它受驚,直接給撞個人仰馬翻? 她抱著花盆,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無論如何,她不能在何成則面前露怯,只好 宗主,我拿著這花,有點不太方便。 雖然完全可以把花交給身邊的弟子,待上馬后再接過,但這重要嗎? 不重要。畢竟,她和她的如流花,一刻也不能分離。 蕭放刀看她一眼,將人拎上馬,自己也跨上馬鞍,收緊韁繩,道:走了。 見此情狀的眾人皆無訝色,不過,旁人是習以為常,而何成則是因喜怒不形于色、好惡不言于表的面具早已深嵌面皮。 否則,以他對蕭放刀的了解,怎會不驚? 蕭放刀之寡恩薄義較其雙親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頭李拂嵐都教化不了的兇獸豈會對一個無用之人呵護備至? 這絕不是夸張之詞。 若蕭放刀是故意做戲,方才總該多說幾句,動作也不必那么快,兩人間無言默契,也非一兩日相處能有。 自白行蘊落敗那日,他便著手查過許垂露的底細,卻是無果,他并不認為此人有何特殊,李拂嵐往明離觀中撿了不少孤兒,不是個個都有底細可查,許垂露武功低微,幾不可計,不像是深藏不露的宗門弟子,蕭放刀授她無闕,究竟是看中她哪里? 難道,蕭放刀瞞得如此之深,他竟不知她身邊還有第二個風符,亦或是,此人身份有涉皇室宗親,已非他可查 何成則馳騁在他熟悉的西雍正街,北風過耳,凌厲非常,卻沖不開他錯雜的緒網。 四人走后,陶輕策收拾貨物車馬,繞過明家車隊,直往斂意山莊而去。 蒼梧與玄鑒相對而坐,一者呆滯空洞,一者面有慚色。 蒼大夫,他們已經走遠了,您想去何處,可以自便。 她本就不白,聽了車外的一陣動靜,淺褐的面孔生氣驟減,只留下面如土色的怔忪,明烽是蕭放刀? 玄鑒知她大受打擊,寬慰道:是,但我們一路同行,縱然非友,也沒有加害之心。 蒼梧搖了搖頭,闔目長嘆。 此刻,她才知曉初見時蕭放刀對明烽的解釋有何深意,可惜,她自以為可以不計較不追究對方身份立場,如今卻還是不能不在意。 蕭放刀、許垂露、水漣那么,你是誰? 晚輩玄鑒,是宗主的徒弟。 蒼梧苦笑:他們把你一人留在這里,叫我滿腔怨氣無處可泄,真是狡猾。 玄鑒思忖片刻,認真道:蒼大夫若有怨氣,我們可以比試一場,為致歉意,我讓您三招。 孩子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毫無諷刺輕鄙之意,蒼梧一面覺得她天真可愛,一面又想她既為蕭放刀的弟子必有過人之處,自己未必是她對手。 哈哈,這番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不喜歡打架,你多給我幾盒雪花糕就行。 玄鑒自然答應。 蒼梧的醫匣里多了幾塊甜軟的糕點,把藥草的清苦消去不少,她騎上屬于自己的那匹果下矮馬,揚鞭催去。 她想踏遍蜂屯蟻聚的西雍城,走過群英薈萃的武林盟,逆出浩蕩曠遠的江湖路,然后,找一個不那么冷的地方,喝一口不那么冷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