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結局及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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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震在石家安靜住了兩日,第三日就有了事情。 夜里,紫庭扛回一個黑麻袋,里面一動一動顯然是個活物。 他把那東西“撲通”放在地上,低聲稟道:“主子,人抓來了?!?/br> 見秦震點點頭,紫庭便把口袋解開,露出一個頭發散亂的黑衣人。那男人體格健碩,目光桀驁,只是此時被繩索狠狠捆綁又被堵了嘴,顯得十分狼狽。 紫庭掏出他口中的東西,秦震沉聲問:“趙燦在哪里?” 那人一臉兇狠,怒瞪著兩眼根本不肯回答。 秦震臉上反而露出開心的笑容,眼神卻更加冰冷,輕飄飄地說“南梁的漏網太子是那么好充的嗎?你既然不見棺材不掉淚,便讓你嘗嘗皇家鐵衛的手段!” 四名侍衛一齊圍上來,黑衣人的嘴又被牢牢堵上,很快房中便隱隱傳出壓抑卻又極度痛苦憤恨的哀鳴。 房中的動靜持續了一陣,終于驚動了石家的人,只聽余溪在緊閉的房門外問道:“秦公子,大半夜的房里撲騰什么?進來貓貓狗狗了不成?” 秦震看了一眼地上渾身抽搐的男人,笑道:“可不是抓到一只野狗?還是只公的?!?/br> 余溪隔著門說:“對付這種瘋狗我最有辦法了。我這里有一種藥,能讓公狗下面齊根爛掉,變得和母狗一樣,甚至連它身上的味道都是雌的,而且還分外濃烈。把這樣的公狗放到一群真正的公狗之間,只怕就再也站不起來了?!?/br> 石琢的聲音插了進來:“城南就有這么一群四處游蕩的公野狗,白天倒也罷了,一到晚上只要見到沒了下面的,不管是貓是狗都撲了上去,鬧出的動靜跟鬼叫一樣。衙門里已經貼出告示,讓人晚上不要靠近那里?!?/br> 兩人一搭一唱,房中蜷伏在地上的黑衣人終于有點發抖了。 秦震微微冷笑,向九練使了個眼色,九練上前一腳踏在那人的下部碾壓起來,還不時用靴子尖勾挑,男人額上青筋暴起,又挺了一會兒,終于毫無掩飾地顯露出哀求恐懼。 余溪和石琢聽到房中傳來低低的訊問聲,正要離開,忽然房門一開,白光閃身出來,低聲笑著問:“給主人家添麻煩了,真是抱歉。我家公子正擔心不知是否嚇到阿升?!?/br> 石琢一笑,道:“不妨事。方才動靜一起,就已經燃了一炷香,讓他睡了?!?/br> 第二天,石家人就像沒發生任何事情一樣,照樣吃飯當差,根本沒人問昨夜的事最終怎樣料理。 秦公子似乎越來越忙,常常早出晚歸,這一天難得沒有出去,偏巧正趕上石琢休沐,不但精心整治了三餐好飯,還讓秦震驚訝地發現了他的另一門手藝。下午暖暖的陽光下,石琢在院子里拿著個繡繃子,細細的繡線在一塊白絹上噗噗地一扎一扎,阿升則靠在他身上,膝蓋上趴著土狗阿貴,它是阿財的兒子。(真是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石琢繡了一會兒,終于咬斷繡線,把白絹從繃子上取下來,抖開給阿升看,笑著問:“你看這兩只鴛鴦好看么?你平時就好個帶毛帶羽的,這下可給你繡在帕子上了!” 阿升見那兩只鳥兒繡得花花綠綠活靈活現,立刻喜歡得不得了,拿在手上不住地看著,口中道:“真好看,像真的一樣!” 石琢的眼神如柔波一般浸潤在他身上,口角含笑,滿蘊情意地說出兩句話來:“唯愛門前雙柳樹,枝枝葉葉不相離?!?/br> 阿升哪聽得懂他這文鄒鄒的話,正看著帕子上的鳥兒高興,笑嘻嘻地說:“下次你幫我把阿貴也繡上,好不好?” 石琢絲毫沒有嫌他煞風景,仍是情意nongnong地說:“好啊,阿升要繡什么,我就給你繡什么?!?/br> 幾名侍衛都在旁邊看傻了眼,不想這舞刀弄劍的人竟會繡花,這實在比什么風花雪夜都更勾人。 九練看看那兩人,撲哧一樂,低聲嘲謔道:“這可真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br> 秦震看著正在卿卿我我的兩個人,二十六歲的石琢正值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就像一樹繁花開在最盛之時,既不像歷經風霜的中年人那樣復雜而深沉,也不像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凡事毛毛躁躁。這個年紀的男子既富于情思,又思慮周詳,實在是個溫柔甜蜜又強韌有力的最佳情郎。 而此時石琢往日那雙精華燦然的眸子滿含溫情,看向那個傻男人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最美的女子。 秦震不由得又細細打量阿升,這個男人該有三十幾歲了,皮膚倒是不粗糙,眼角已有了魚尾一樣的細紋,可神態卻像個八九歲的孩子一樣,要說這人的相貌原也尋常,單眼皮高鼻梁,兩片嘴唇倒秀氣得很,顴骨微凸,高高瘦瘦的勉強稱得上清朗。這么個男人嘿嘿笑著靠在石琢懷里,似乎從沒想過這個英俊精明的男子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好。 秦震看著看著,便覺得這樣兩個人相親相愛雖然十分古怪,但此情此景卻也不覺得礙眼。 石琢這時也發覺有一道銳利的視線在望著自己,他轉過頭去看向秦震,秦震神態自然地沖他一笑,走過來溫和地說:“驅邪祟定心神的靈藥乃是犀角,取一根水犀角來磨成汁給他服下,或許能好一些?!?/br> 石琢笑道:“犀角是個稀罕物,水犀角更難得,我只是個巡檢的副職,哪里去弄那種東西?“ 秦震道:“我家里有幾根,待忙完了這一陣,找出來送給你吧?!?/br> 石琢眼神一動,嘴角翹起更大的弧度,道:“那可多謝秦公子了!” 兩人正說著,夜輝匆匆走進來,秦震見他面色有異,便和他走到一邊低聲說起話來。 秦震立在那里沉思一陣,過來對石琢道:“情況有變,這里只怕已不太妥當,你們一家還是換個地方吧?!?/br> 石琢近來隱隱也感覺城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巡捕營可以說是襄州的地頭蛇,營里的兄弟不止一次和自己說,城里來了些詭秘之人。 石琢點點頭,立刻進屋去和父母長輩商量一番,一家人很快決定離家暫避。 城外一個隱秘莊園里住進了幾位客人,這莊園外表雖然普通,里面卻華貴非常,大幅的錦毯鋪在地上,桌上床頭擺的寶石玉器極其精妙,房中精潔雅致暗香襲人。 阿升進了房中,一雙眼睛立刻東張西望個不住,分外新鮮好奇,還伸手去摸桌上的水晶盤,燕容忙將他拉開了。 秦震看在眼里,對石錚父子和余溪道:“前南梁皇子倒真有點本事,國破家亡了這么多年,還能興風作浪,居然與大秦皇族中幾個有異心的人勾結在一起,一個想奪大秦皇位,一個想復辟南梁,軍中的一些人也被他們蠱惑,想要造反作亂。朕豈能容他們如此為逆?” 石錚余溪對望一眼,都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石錚道:“陛下,事已至此,看來我等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如今要怎么做?” 大秦皇帝嬴震終于褪去了貴公子的外衣,露出了震懾萬人的真面目,雖仍是臉含淡笑,但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如同銀光閃閃的刀鋒般優雅鋒銳,令人不敢正視。 嬴震沉穩地說:“我已派人持虎符去襄州大營中撤換守將,石主簿熟悉府中事物,請到知府衙門里協助溫鳴珂掌管府衙。石巡檢帶領巡捕營的差役把這幾個地方的人抓了。余先生就留在朕身邊。哼,反賊居然和擺夷人也搭上了,擺夷蠱毒防不勝防,白光雖懂些醫道,但怎及得上醫仙,朕可不想栽在這種陰暗手段上?!?/br> 石錚余溪多年未經歷刀鋒血雨,此時面對這種危險境地,繃緊的精神令整個人都振奮起來,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叱咤風云的時候,仿佛困居籠中已久的老虎突然間又回到山林。 嬴震心中暗自點頭,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石琢,卻見石琢的眼神正從阿升身上一掃而過。 嬴震收了襄州的兵權,立刻將襄州四面城門緊閉,在城中搜捕起來。石琢率領巡捕營按著嬴震給他的地點人名,一處處抓捕起來,石冶也已在營里當差,十分機靈賣力。 一些平日官居高位,從不將石琢這個副巡檢看在眼里的人一夜之間就成了階下囚,被一道道麻繩捆綁著推進黑暗的大牢。石琢看到那些人面對自己時的一臉哀求恐懼,心底泛起一陣波瀾,果然是勝者王侯敗者賊,勝利者不但可以盡享榮華富貴,還可以盡情品味這種俯視待宰羔羊的驕矜滿足。 這些老爺公子在牢里又驚又怕,吃不下睡不安,一個個穿著肥大的囚衣縮在角落里不住發抖抹眼淚。里面有幾個相貌清俊的,卻不知此時這副可憐樣子倒比脫光了還誘人。 襄州大牢這時儼然已經成了天牢,守衛的都是帝京來的精銳秦軍,那些秦兵本來就都是虎狼一樣的人,對這些罪人自然放開手腳大干,遇上入了眼的便肆意凌辱,石琢親眼看到陳同知的大公子陳子浚大聲哭號著被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騎在身下,如搗臼一般狠狠抽插著,旁邊還有三四個秦軍一邊說笑一邊等候輪班。 忽然一個兵士似乎等不及了,眼睛往旁邊一瞄,就看到呆滯地癱坐在一旁的陳同知,這陳老爺雖說已有四十幾歲年紀,但相貌清癯文雅,稱得上是個中年美男子,不是那種腦滿腸肥的高官厚祿之人。 那兵士的眼睛一亮,立刻把陳同知掀翻在地,在一旁的同伴兵士“青牛嚼黃草”的哄笑聲中把陳同知剝了個干凈那個,只見陳同知清瘦的身子上布滿青青紫紫的痕跡。 那人笑罵道:“還當我是第一個嘗鮮的,原來早有人用過了?!?/br> 雖是這樣,他卻沒有嫌臟,解開褲子便壓了上去。 旁邊有人笑道:“這里邊凡是長得有點模樣的,那個不是被上過幾遍了?還想要處子不成?” 周圍的秦軍哈哈大笑。 陳同知絕望無力的哭泣聲在石琢耳中分外清晰,他不由得微微皺眉,眼睛一掃,發現九練往這邊過來,便迎上去道:“九侍衛,里邊鬧得有些過頭了,這是大牢,不是軍妓營?!?/br> 九練向那邊看了一眼,不以為意地笑道:“阿琢,你忒心善了,早該想到事情敗露會有如此結果,誰讓他們鬼迷心竅膽大妄為?不過這聲音也太不像話了。喂,籠子里面的都給我安靜點,再這么嗚哩哇啦的,可就什么樂子也沒有了!” 軍士們的聲音立刻都低了下去,他們身下的囚犯卻沒有這樣的自控力,仍是神經質地不斷哭喊,被身上的男人用扔在一旁的囚衣塞住了嘴,這才安靜了。 出了大牢,九練見石琢臉色有些陰沉,便拍著他的肩頭開解道:“謀反作亂之人哪個會有好結果?這些人如今遭受的還不算什么哩,按大秦律法,他們都該被廢掉四肢,閹割了丟到軍妓營去,這后半輩子都是千人騎萬人壓,還想再當人嗎?不過是個供人發泄取樂的畜生罷了。自作孽不可活,這也怨不得別人?!?/br> 石琢默然片刻,問:“這些京師禁軍是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怎么襄州附近從沒出現這么多隊伍的蹤跡?” 九練咯咯一笑,道:“事到如今也不須瞞你,他們之前都藏在那一處溫泉洞中,那幾天可隱藏得一點也不憋屈,一日三遍地泡澡,臨走時都還舍不得呢!雖然臨行前打掃得干凈,但石兄弟你是什么眼力?到那里一看便知?!?/br> 石琢點點頭,道;“如今該抓的也抓了,城里也消停了,我想把母親和阿升接回來住?!?/br> 九練笑道:“這事你和陛下說一聲就是了?!?/br> 過了兩天,嬴震派人來找石琢。 石琢來到城外那個臨時行宮,施禮之后,嬴震便問:“你想接親人回宅子里去嗎?” 石琢道:“是。家里空了那么多天,也該回去收拾收拾?!?/br> 嬴震微微一笑,道:“這里不好嗎?就讓他們多住些日子又有什么?我看阿升在這里玩得很開心,令堂也不用再cao持家務,可以頤養天年了。這次你們一家立了大功,我便將這宅子賞了你好了?!?/br> 石琢立刻連連搖頭,道:“我們小門小戶地住慣了,這么好的宅院實在襯不起。陛下的禁軍既然已經來了,逆賊之事便當由他們主理,巡捕營只管在地方上捕盜捉賊,可干不了這么大的事。我父親和余伯伯也該交差了?!?/br> 嬴震看了看他,見石琢一臉泰然,不像是欲擒故縱,便循循善誘地說:“男兒功當萬戶侯,你這般年歲,這等身手,難道就甘心一輩子當個巡檢?” 石琢一笑,道:“當巡檢也挺好的,街上的偷兒乞丐見了我都害怕,那威武也不比萬戶侯差。能一輩子干這個,也是我的福分了?!?/br> 嬴震點頭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罷了,人各有志,你日后若改了主意,便找溫鳴珂吧?!?/br> 石琢猶豫了一下,道:“陛下,牢里那些人也可憐得很,此時一定后悔萬分,您能不能法外施恩,將那脅從之人從輕處置?” 嬴震瞇起眼睛,道:“真像九練說的,你那男人的外表下有一個慈母的心。朕和你在一起,都覺得心腸有些變軟了。好吧,除了幾個首惡的武官,其他脅從之人包括文官主犯都當官發賣為男妾,也不對他們施行閹割了,只在臉上刺上‘奴妾’二字便罷了。今后每月都須去當地衙門報備,若敢逃走,抓住了可就得依律行事?!?/br> 石琢心中暗想可真夠刁鉆的,臉上刺了那么兩個字,別說出大門,只怕房門都不敢出,每天只能躲在房中乖乖伺候男人。不過他們總算保住了囫圇身子,做男妾雖然屈辱,也總比當軍妓性奴有些尊嚴。 石琢含笑謝過嬴震,便要領阿升回家。 嬴震命人將燕容和阿升請來。 石琢見母親雖然裝束未變,但臉上容光煥發,顯然在這里住得十分滋潤。 阿升卻有些瘦了,一見石琢便撲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他,口中連聲叫著“阿琢”,一副要哭的樣子。 石琢摟住他,摸著他的手,笑道:“我不過幾天沒來看你,怎么就想成這樣?別鬧了,咱們現在回家,今后咱倆每天都能見著?!?/br> 石琢瞥了嬴震一眼,心道你還說他在這里玩得開心,那他怎么會瘦成這樣? 嬴震雖為帝王,這時也有點尷尬,待石琢一家人走了,便招呼總管過來,問:“你不是說讓膳房按上賓的規格備的飯,又叫了幾個伶俐的哄著他嗎?怎么看著卻像吃了苦一樣?” 白面無須、聲音尖細的總管苦著臉說:“主子,老奴把膳房的人都催急了,幾個廚子把渾身本事都使出來了,說句大不敬的話,伺候主子都沒這么費勁的,可阿升公子卻還是不肯吃,總鬧著要石巡檢回來燒菜,石夫人倒吃得蠻好。小奴才們平時盡逗著他玩兒,可不論什么新奇玩意兒,他只玩一會兒就沒趣了,叫著要石巡檢來陪他。老奴哪里給他找人去?所以一來二去,就成了這樣了?!?/br> 嬴震聽了,忍不住發笑,道:“貓要吃魚狐貍吃雞,各人自有天性。這兩個人不知怎么就這么對眼兒,分開一天都不成?!?/br> 不久,石錚和余溪也回了家,一家人總算又恢復了從前的生活。 這天中午吃過飯后,石錚坐在廳里看書,燕容則將一撮兒香末在香篆盒里壓平,成了一個牡丹圖樣,石冶在院子里打拳習武。 余溪坐在藤椅里搖啊搖,瞇起眼睛愜意地說:“前些日子打打殺殺亂成那樣,現在太平下來,才覺得今兒這頓飯實在是別有滋味。就像電閃雷鳴時前腳剛進家門,后腳雨水就下來了,又像天寒地凍的臘月,外面大雪能沒了人,自家在屋子里烤火盆喝小酒,想著從前在外面風雪暴雨里奔波,實在是說不出來的舒服??!人有時倒真該吃些苦才好?!?/br> 石錚正在給阿升篦頭,密齒的篦子輕輕向下梳著,弄得阿升舒舒服服的。 阿升聽了余溪的話,咯咯笑著問:“余伯伯說的是要在刮風下雨的時候吃飯嗎?” 石錚見余溪的眼睛又圓了起來,便忍著笑說:“余伯伯是說,人要在經歷了艱苦危險之后,才會更加體會現在的日子有多好。就像前些日子一直在外面奔走,吃不好睡不安,如今清閑下來,就覺得分外美好?!?/br> 阿升仰著頭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似地說:“那么在家里過兩天斷水斷柴的日子不就可以了嗎?何必跑來跑去的?!?/br> 這下余溪可是任何人都攔不住了的,抖著身子噴出幾句話來:“兩天沒水沒柴我是忍得住,可是你吃什么喝什么?” 阿升的身子一晃一晃地,笑嘻嘻地回了四個字:“吃飯喝湯!” 余溪幾乎被堵得仰倒過去,石錚燕容都哈哈大笑,石冶也收了招式,跳進來說道:“阿升伯伯真是厲害,和古人‘何不食rou糜’是一個路數!” 石琢環著阿升的腰,笑道:“余爺爺都憋屈成那樣,你還來湊熱鬧,還不練你的梅花拳去!” 石冶嘿嘿一笑,跑回院子里去了。 石琢轉頭安撫著余溪:“余伯伯,我這就去洗凈砂鍋,咱們晚上做酥rou來吃。再燒個蟹黃干絲,您老人家燙上二兩黃酒,可該消消氣兒了?!?/br> 燕容也笑道:“七哥,這么多年了,您還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嗎?每次都要往南墻上撞。您瞧我們什么時候去吃這個苦頭?” 余溪看著阿升那渾不知錯,眉開眼笑的樣子,又悔又氣地說:“我也覺得自己比那個呆瓜還笨!” 這時有人在拍大門,石冶過去開了門,一身白緞長袍的嬴震帶了四大侍衛走了進來。 他向石錚略一拱手,笑道:“石老先生,秦某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打算在襄州游玩幾日,想在貴宅借住幾天,不知您肯否再費心幾日?” 不等石錚答話,阿升“騰”地站起來,滿臉不高興地說:“你怎么又來了?你不是有自己的房子嗎?” 石錚臉色一正,道:“阿升,不要胡說?!?/br> 嬴震絲毫不以為意,一邊打量阿升那一頭垂在肩上光可鑒人的烏黑長發,一邊搖著折扇,笑道:“那房子租金太貴,在這里借住反正不要錢,省一點銀子也好?!?/br> 阿升握著拳頭想頂回去,但一看石錚的臉色,便不敢再說話,站在那里又委屈又氣惱,只覺得自己長這么大,從沒吃過這樣的虧。 石錚向嬴震微笑道:“秦公子不嫌寒舍簡陋,肯屈居于此,石某自然是歡迎的?!?/br> 嬴震得意地沖阿升挑了一下眼角,指揮侍衛們把行李箱籠搬進來,一副要長住的樣子,氣得阿升幾乎要哭了出來。 石琢一個頭兩個大,雖知道以嬴震的身份斷不會住多久,但阿升這幾天若鬧起來,也夠自己哄的?,F在只盼這位大秦皇帝京中事忙,快些還朝,再不要回來了! 尾聲 嬴震盡情欣賞了兩天石琢是如何費盡心思地安慰滿腹委屈的阿升,這天終于善良了一些,在院子里煮了一壺茶湯,招呼石琢過來喝茶:“你這一天休沐,忙里忙外的也不得個消停,我剛煮了壺茶,過來喝兩盞安閑一下吧?!?/br> 石琢笑著走過來,道了聲謝,拿起小楠木桌上的青瓷茶盅,一揚脖就是個一飲而盡,然后放下茶盅,夸贊道:“味道是不錯,香得很?!?/br> 嬴震眼神有點發直,又給他斟了一盞茶,眼看著他一口喝干,于是便又斟了一盞。 石琢連喝三盅,這才解了渴,笑道:“茶水不錯,盅兒卻小,喝了這么多杯,口里才不干了?!?/br> 嬴震看著他,問:“你平時喝茶都是這樣的嗎?茶是要慢慢品的,這么牛飲能嘗出什么滋味來?” 石琢抹了一下嘴,道:“我哪有那個閑心?平時不是要當差,就是燒菜縫衣,要是這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得喝到多咱?我家只有我娘和余伯伯愛弄這調調兒,我喝水一向是用大杯的?!?/br> 嬴震這才感到想象與現實之間的落差,低下頭擺弄著茶具,道:“我曾聽你吹笛,想著你的笛子吹得那么風流婉轉,人也一定是這樣的?!?/br> 石琢恍然大悟似地說:“原來是為的這個!阿升有時晚上不肯睡覺,講故事唱小曲兒弄得我口干舌燥,便吹個軟綿綿的曲子給他聽,他好熱鬧,聽不得這種細致東西,不多時就沒動靜了。秦公子您慢用,我要去調香了?!?/br> 嬴震的嘴角越來越往下垂,看來自己也沒有必要和他說,方才喝的乃是新貢上來的龍鳳雀舌芽茶了。 但到最后聽他說要去調香,嬴震總算得了一點鼓舞,微微一笑,道:“我就說石兄弟再不肯辜負天分的,原來也愛品香。我也去瞧瞧?!?/br> 兩人來到廳里,石琢拿出幾個香盒來,把里面的香末調配在一起。 嬴震逐樣香末挑起一點放在鼻端嗅著,道:“嗯,這是檀木香末,這是茉莉,這是薰草,還有郁金香。這幾樣東西加在一起,味道可香得很??!” 石琢好像根本沒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笑著說:“是啊,這樣香噴噴的氣味阿升才會喜歡。從前熏的都是淡香,自從他在你那房子里住過,就說你那里香極了,非要我也弄些更香的不可,只得把這些香料混在一起試試看了?!?/br> 嬴震更加不說話了,自己的行宮,品味有這么差嗎?無論龍涎香還是沉香都是單獨熏燃,以品其純香的??! 嬴震又挑了一點青色的香末,聞了一下,臉上現出詫異的神色,問:“這是什么香藥?我怎么從沒聞過?” 石琢看了一眼,道:“那是艾蒿,用來驅蚊蟲的?,F在天越來越熱了,帳子里若鉆進一只蚊子,大半夜都別想睡了。那邊那個是三白草,可以止癢的,若被蚊蟲咬了,拿香灰敷上,定會有效的?!?/br> 嬴震徹底無語了,虧了自己這般有興趣地東看西問,卻原來只是在看他做蚊香。原以為石家父輩出身高貴,到了他這里怎么也該保持一些世家子弟的風雅品味,哪知他卻是大雅似俗,什么香道茶道全都不在話下,只有廚藝這一件貴族公子都一竅不通的事,他鉆研得極為精深。 嬴震仰天嘆息道:“果然‘是真名士自風流’,石兄弟不是常人可比。蚊香做好了,也送我兩支?!?/br> 然后便走到院子里繼續品茶。 晚飯之后,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納涼,嬴震看著石琢把阿升摟在懷里,給他講些神怪妖仙的故事。夜晚在薔薇架下聽花妖勾引書生的橋段倒很是應景。 待石琢講完一個段落,嬴震走過去遞了一包東西給他,道:“這是犀角。給阿升服了之后,縱不能讓他復原如初,也該能令他清醒許多,不用這么什么都不知道了?!?/br> 石琢接過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阿升,道:“清醒過來嗎?只要他不受驚嚇不害怕,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倒也不錯,有時候太明白了未必是好事。秦公子這番心意我多謝了,日后他若是被什么阿貓阿狗嚇到了,這犀角可有用得很?!?/br> 嬴震點點頭坐在一邊。 阿升的行動步法與尋常之人有異,不是個沒練過功夫的,夜輝曾提醒自己,這個阿升從前只怕是暗探殺手一類人物。再加上他雙手掌心上那道深深的傷痕,使得兩手幾乎成了殘廢,盛了湯的大海碗都拿不住,若非石琢對他千好萬好,嬴震真以為阿升是被他們故意修理成這樣,以便摧殘折磨的。 不過世事迷離,誰知道當年是怎樣一番情狀?北齊的威烈將軍和醫仙又哪是什么善男信女? 嬴震看著石琢拿犀牛角逗著阿升玩笑,就像在迷霧之中看到圓月一樣。 他忽然問:“阿琢,你怎么這么喜歡他?” 石琢一愣,想了想,道:“起初自然是可憐他,到了后來就發現他似乎是自己的另一面,想要家,想要親人們永遠在一起,一心要永世團圓,就越來越疼他了。什么風花雪夜琴棋書畫,現在看來也沒什么大用?!?/br> 石琢一邊哄著阿升,一邊和嬴震說話,后來似是有些熱了,便把領口解開一些,嬴震便看到他脖子上掛了一道紅線,立刻想起那天在溫泉溶洞里看到石琢裸著上身,頸上掛著的那塊黑色石頭,便笑道:“你脖子上掛的什么?是個佛像不成?給我看看好不好?” 石琢見他問這個,便把頸上的墜子取了下來,遞給嬴震,道:“哪是什么彌勒觀音的,不過是個尋常磨光了的石頭而已,只是戴得久了,就不想摘下來?!?/br> 嬴震把那墜子托在掌心,見果然只是一塊青黑色的石頭,根本不是自己往日動輒入眼的青玉墨玉。青石也就罷了,偏偏石質粗劣,像是從石板路上敲下來的一塊一樣,好在倒打磨得光滑,上面用粗糙的線條歪歪斜斜刻了一個“升”字,休要說龍飛鳳舞,只堪堪橫平豎直。 墜子在石琢胸前貼著rou掛得久了,便熨得溫溫熱熱的,嬴震手里托著它,就像把手掌抵在他胸膛上一樣,那一點熱力仿佛直傳到自己心間。 嬴震把那墜子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終于認真地說:“阿琢,這是你刻的么?果然是好刀工筆法,簡練有力質樸古拙,頗有點石鼓文的遺風?!?/br> 石琢被他表面上一本正經地褒揚一番,臉上微微一紅,腸子都有點擰勁兒,只得嘿嘿干笑了兩聲,謙遜幾句。 這時阿升玩夠了犀角,一抬頭便看到嬴震手里的東西,立刻一伸手,道;“那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嬴震眼珠一轉,這才明白過來,笑著把墜子放在他手心里,似笑非笑地在兩人身上輪番瞄著,狡詐地說:“原來是阿升刻的,真是字如其人。是你送給情郎弟弟的么?還是阿琢拿走就不還了?” 阿升斜了他一眼,道:“不告訴你?!?/br> 嬴震哈哈大笑,心知這只怕不是定情之物。 石家的生活就像溫泉一樣,雖然溫暖入心,但卻不能太久沉溺,否則便會眩暈無力。 嬴震明白這一點,于是又住了兩天,便起駕回京了。京中那幾個老皇叔還等著自己料理。 石家一家人喜氣洋洋地把他送到巷子口,嬴震馳馬離去,把那幾個人拋在了背后,隨著雙方的距離逐漸遙遠,嬴震的心也慢慢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果決,這幾天的生活就像一個短暫的假期,現在放松的時候結束了,自己便要回到本應有的生活中去。 在遙遠的身后,石家人都松了一口氣,阿升雙手抱住石琢的脖子,高高興興地說:“他可走了!阿琢,你還是我一個人的!” 石琢見他在人來人往的巷子口也這么忘形,忙把他拉回家里,笑道:“這下你可不多心了?家里來了個平頭正臉的,你就好大醋勁兒,貓兒護食一樣。好了,今后不用再伺候那幾個人,咱家六口人的飯食就能做得更精細些,今兒晚上烹兩只河豚,那可鮮美得緊??!” 阿升最愛吃河豚,聞言立刻跳著腳兒叫好。 余溪進了院子,見阿升饞貓一樣拉著石琢要他弄好吃的,便笑道:“這小醋瓶兒可下換成裝蜜了,也不想想‘冒死吃河豚’,只知道要好吃。你倒簡單,只管向阿琢要就是了?!?/br> 阿升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卻仍是巴在石琢身上,就像小熊霸著蜜罐一樣,只盼今后永遠都能這樣平平安安,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