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齊眉 第261節
康王府跟豫國公府能夠聯手,為著的不過是對付謝云宴,康王想要漕司兵權,豫國公想要借此翻身,兩人目的一致,看似該在同一條船上。 可如今康王卻是毫不猶豫地舍了豫國公,甚至將所有事情都推到豫國公頭上,甚至不惜認下行刺之事不顧是否會得罪陛下,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康王知道知道謝云宴手中有什么東西,足以拿捏陛下,甚至讓豫國公死無葬身之地。 否則他不會做的這么絕。 徐崇山根本沒懷疑蘇衡胡說八道,也沒想到蘇衡有那么大的膽子兩頭遮掩,他只以為康王是知道了什么,而蘇衡代康王“轉告”的那一句話,更是讓他心神難安。 他為官多年,手頭也未必有多干凈,而康王口中“當年的事情”,讓他莫名就想到了之前豫國公用以要挾他之事。 徐崇山臉色陰沉,領著徐振柏匆匆離開。 三日后,等到淮安的探子飛鴿傳書進京,說康王自愿留在漕司,幫著謝云宴搜查行刺之人,而謝云宴雖然將人扣在漕司,卻好吃好喝的待著,未曾傷及半點。 徐崇山再去見蘇衡時,就變了態度。 “您讓我指證豫國公?”蘇衡滿臉驚愕。 徐崇山說道:“不是指證,只是見到陛下之后將你在淮安所見,還有康王說的那些話實話實說?!?/br> “可……” 蘇衡微張著嘴,實話實說,不就等于是指證豫國公謀害謝云宴? 徐崇山像是知道蘇衡在想什么,對著他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正如你之前所說,康王既已承認刺客之事,就算你當朝言說淮安之事是謝云宴設局陷害,也無人會信?!?/br> “康王為求自保已經撇清干系,你此時若再直言,不僅會得罪了康王,說不定還會被謝云宴反咬一口,說你跟豫國公合謀?!?/br> “你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將來,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該為你父母親人想想?!?/br> 蘇衡面露遲疑,低聲道:“可是豫國公幫過我?!?/br> 徐崇山聞言失笑:“他幫你,不過是看在你跟蕭家有仇覺得有利可圖罷了,他如果真想幫你,就該讓你早些入仕,而不是明知謝云宴狠毒,卻還讓你跟著康王去淮安冒險?!?/br> “蘇衡,良禽擇木而棲,豫國公可未必是什么好木頭?!?/br> 他溫聲勸解著道, “老夫也不是讓你指證他什么,只需將你在淮安所聽所聞所見,如實告知陛下即可,身為臣子,這本就是你該有的本分,不是嗎?” “而且年后大理寺那邊還缺一名寺丞,老夫覺得你就挺合適的,你覺得呢?” 蘇衡心神微動,眼里露出掙扎之色。 徐崇山淺笑著說道:“有情有義是好事,可你也該明白,想要在朝中走的長遠,就得多替自己考慮,豫國公勾結北狄本就罪無可赦,你難道還想陪著他赴死?” 蘇衡臉色蒼白,半晌才開口到:“我聽徐老的?!?/br> …… 蘇衡回京面見慶帝之后,坐實了康王“行刺”謝云宴之事,只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那刺殺之人居然是豫國公派去淮安,為的就是想要殺謝云宴滅口。 徐家反口言及之前所尋溫家之人,乃是有人刻意冒充,徐崇山更是親自請罪,說自己被豫國公所騙,險些將冒充之人欺瞞圣前。 京中嘩然一片,詔獄之中,豫國公更是氣得險些吐血。 薄膺等一眾朝臣上書嚴審豫國公一案,被慶帝接連壓下幾次,不僅未曾開堂審案,反倒連下詔令要求謝云宴移交兵權,盡快帶著溫家眾人歸京。 謝云宴自然不愿,只借口“被刺傷重”,無法動身。 慶帝又派幾人前往淮安接管漕運之事,責令康王回朝,可誰知謝云宴扣住康王不放,所有朝中之人到了淮安之后也全數留下,兵權卻依舊還在他手中,半分沒有移交之心。 這一下,慶帝還有什么不懂的。 君臣拉鋸,一直到了七月初。 謝云宴依舊把持淮安不放,絲毫沒有回京之意。 慶帝拿到他派人送回京城的折子,還有那一箱箱與豫國公有關的證據,氣得砸碎了桌上擺著的東西。 “他什么意思?朕已下旨讓他回京,他拒詔不回,更連朕派去接管漕司的人也全數扣在淮安,他想干什么,造反嗎?!” 馮喚垂頭站在一旁,不敢吭聲。 “還有領衛軍兵權,朕早已下旨命人接管,為何還在他手中,無詔他怎能調動領位府駐軍,那領衛府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第357章 登聞鼓 燕陵硬著頭皮說道:“謝大人手中,有陛下欽賜的調軍令牌……” 當年開漕運之時,先帝就為防有人私通上下,沆瀣一氣貪污漕運巨利,所以將領衛府獨立于漕運司之外,不在三軍之中。 除非有調軍令牌,否則任何人都無權調動領衛軍兵力,而這既是為了威懾漕運司上下,那些兵力也同樣是皇室最后的退路。 領衛軍認令不認人,凡持調軍令牌者,就能號令整個領位府上下。 當初慶帝為了鉗制謝云宴手中那面能調動各地州縣府衙的密令,才將調軍令牌給了楚牧,可誰知道楚牧居然將其給了謝云宴,讓他搬著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慶帝怒聲道:“楚牧那個蠢貨!” 燕陵閉嘴不言,想起被慶帝泄怒杖責,此時還生死不知的楚牧,臉色更是忍不住微白,只覺陛下如今性情越發暴戾,而京中也是風雨飄搖。 慶帝如同困獸,身著龍袍站在原地呼哧喘氣。 薄膺看著怒極的慶帝,開口說道:“陛下,謝云宴所要,不過是嚴懲豫國公罷了,豫國公幾次陷害于他,身處詔獄依舊不曾死心,妄圖冤害蕭家?!?/br> “如今天下鬧得沸沸揚揚,豫國公所做之事更是人盡皆知,謝云宴直言陛下袒護豫國公處事不公,您若審了豫國公,將漕運之事徹底了結,他自然沒有借口不再歸朝?!?/br> 慶帝聞言臉色晦暗: “朕何時說過不審豫國公?朕早就說過,待到漕運之事了結之后一并再審,更何況他是臣子,朕是皇帝,幾時輪到他來逼朕做事?!” “朕看他分明就是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心,所以才擁兵不返違逆朕意!” 薄膺皺眉看著慶帝,那略帶渾濁的眼中劃過抹深思,一字一句地道: “陛下到底是覺得謝云宴有不臣之心,還是如謝云宴所言存有私心,袒護豫國公,從未想過要追究他罪責,只想將此事推脫過去?” “你說什么!”慶帝震怒。 薄膺緊擰著眉心,不懼慶帝怒色:“豫國公勾結北狄,走運宿鐵,謀殺朝廷重臣,貪污漕運巨利,他所犯之事,樁樁件件皆是死罪?!?/br> “按大晉律例,他下獄之日早該問罪,陛下也從不是這般優柔寡斷之人?!?/br> “當初對蕭家時,陛下尚且能夠大義決斷,從未曾因蕭家多年功績便有所遲疑,凡有叛國之罪便當嚴懲,可如今為何在對豫國公之事上卻這般猶豫不決?!?/br> “還是陛下真如外界所言,對豫國公有所忌憚,才對那些鐵證視而不見……” “放肆!” 慶帝已經很多年未曾見過薄膺這般咄咄逼人。 薄膺為相,向來是溫和從容,睿智淡然的。 先帝在世時他便已登相位,這么多年無論是在朝堂之事,還是在其他事情上,他也從未曾這般凌厲地與他說過話。 論真起來,還是先帝在位,他是皇子時,薄膺有過這般疾言厲色。 慶帝登基多年,大權在握,薄膺也從未曾跟他起過爭執,他都幾乎都快要忘記當年他還是皇子之時,薄膺于朝堂之上意氣風發,一人之下言語如利刃,連先帝也要禮讓三分的樣子。 慶帝惱怒道:“連你也來逼朕?!” 薄膺與其他老臣不同,他與慶帝曾有半師之誼。 見慶帝怒斥,他未曾懼怕,只容色蒼老地說道: “老臣從未有逼迫陛下之意,只是不解陛下為何屢屢袒護豫國公,陛下若覺得老臣放肆,那此事老臣從此不再過問,只陛下須知?!?/br> “謝云宴不是蕭縉,也不是當年的蕭迎廷,” 蕭縉和蕭迎廷忠心至極,哪怕皇室打壓也從不生異心,更心甘情愿為齊家護衛大晉江山,浴血沙場,可謝云宴不一樣。 他天生逆骨,也非蕭家血脈。 他沒有蕭家骨子里那份對皇室的敬畏和順從,也沒有蕭縉和蕭迎廷對皇室的忠骨。 慶帝聽懂了薄膺的話,正因為懂了,他才越發坐立難安。 他無比后悔當初重用謝云宴,明知他逆骨難馴,卻還想將他當成手中之刀,卻不想未曾替他披荊斬棘就先傷了他自己。 慶帝知道薄膺并無不臣之心,滿朝老臣之中,也只有薄膺是一心為了大晉從無半點私心,可剛才訓斥猶在,他低不下帝王那高高在上的頭顱。 薄膺也對慶帝失望至極,有些事情他以前不是沒有猜測,可總覺得慶帝不至于糊涂至此,可如今看他這般猶豫不決。 當初蕭家之事到底如何,他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薄膺微垂著眼時,仿佛老了一大截,朝著慶帝行禮:“朝中之事陛下自有決斷,是老臣多言。老臣身子不適,先行告退?!?/br> 尋了個借口,也沒等慶帝說話,薄膺就直接退了下去。 這是慶帝登基之后,薄膺第一次拂了他臉面,負氣而去。 “……” 慶帝本該怒的,他身為帝王,薄膺是臣子。 他這般離開,他大可問罪。 殿內馮喚和燕陵都是跪在地上緊垂著頭,一方面是為薄膺大膽,一方面也是怕慶帝急怒之下問罪薄膺,可等了許久,慶帝卻只是略顯狼狽地跌坐在龍椅上。 他不能問罪薄膺,哪怕他再糊涂,卻也還辯得清楚這大晉江山離不得誰。 殿內一時安靜至極,誰也不敢出聲,生怕驚擾了慶帝。 過了許久,慶帝才啞然開口:“薄相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 馮喚一愣,什么話? “他說,外間盛傳,都傳的什么?” 馮喚聽完慶帝的話后,才明白他問什么,他想起外間傳的那些謠言,臉色一白,可對著慶帝的目光,只能硬著頭皮低聲道: “回陛下,是跟先帝有關……” “說!” 馮喚硬著頭皮:“康王行刺謝大人之后不久,京中便傳出一則謠言,說先帝當年病危,福王作亂一事乃是有人故意嫁禍,而陛下登基其位不正?!?/br> “當年先帝囑意新君并非陛下,而豫國公和蕭老將軍蕭迎廷入宮勤王之時曾得先帝遺詔,那遺詔之中所立并非陛下,只因當時形勢所迫,北狄來犯,朝中動蕩不安,陛下又握著宮禁之權,若另立旁人必定天下大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