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奶茶？”祖荷對鏡輕拍洗凈的臉，“大半夜我不想高血糖?！?/br>
    “不奶茶，跟你聊喻池?！?/br>
    祖荷停下拍臉的手，問：“你跟向舒不是在敘舊？”

    “對，”司裕旗有點恨恨道，“聊了一晚喻池，只聊喻池?！?/br>
    “……有意思嗎？”

    “盡職調查！”

    不多久，司裕旗出現在祖荷門口，臉色不太愉悅，一手挎包，踩著高跟鞋進來。玄關走廊沒走完，忽然把高跟鞋踢到一邊，只穿絲襪癱到沙發上。

    “累死老娘了，”司裕旗抬起一邊腳踝疊膝蓋，轉著腳道，“波伏娃說得沒錯，女人的這些服飾就是為了束縛住她們的靈活性的?！?/br>
    祖荷給她拆一雙酒店拖鞋，說：“你還能想起波伏娃，說明還有一口氣呀。我要是累成你這樣，連我爸叫什么都記不得?！?/br>
    司裕旗頓了一會，說：“你還別說，我也突然想不起我爸叫司什么了?！?/br>
    “司庫?！?/br>
    司裕旗扯嘴笑笑：“好吧，我們家他的確暫時還是管錢的，過幾年就是我了?！?/br>
    祖荷笑了聲，又說：“不過，我也沒機會累成你這樣，誰讓你經常穿高跟鞋?！?/br>
    “漂亮，挺拔?！?/br>
    祖荷抬腳輕踢一下她的：“再穿幾年，你的骨頭要變形，然后你就這樣走路——”

    說罷，她夸張地踮起腳，像只螃蟹嘻嘻跑開了，司裕旗笑著在后面罵小兔崽子。

    祖荷又拿了一套浴袍給她，建議先卸妝洗澡，再慢慢聊被窩夜話。

    “你的盡職調查怎么做到這個旮旯，還訪談起向舒來？交給第三方公司不好嗎？”

    姐妹排排坐床上，祖荷比司裕旗先撕開面膜，迫不及待問。

    “‘土豆條款’啊，未婚的、父母，離婚的、前妻前夫，已婚的、夫妻，這都是重點訪談對象——”

    2011年土豆網上市前夕，創始人和前妻離婚財產糾紛讓公司錯過最佳ipo時機，最后被優酷收購，逐漸消失在大眾視野?！巴炼箺l款”雖只是一戲稱，實cao性不強，但仍具一定警示作用。

    司裕旗嘴型不太大，聲音含含糊糊：“喻池竟然一直沒有談戀愛，可真叫我……刮目相看?！?/br>
    祖荷早已從言洲處知曉，并不意外。

    “他一直忙學習和工作，可能沒空吧?！?/br>
    他的身體也許有一部分原因，但祖荷不想跟別人談論他的弱點。

    司裕旗終于等到揭開面膜時間，盯著祖荷眼睛問：“你明明也可以做vc，為什么不投？”

    祖荷從化妝鏡中朝她笑：“你經驗比較多，還是等你先過過眼，接你的盤我才安心?！?/br>
    司裕旗將面膜投進垃圾桶，道：“嘴巴甜，馬屁多，難怪許知廉被甩了還不死心?！?/br>
    祖荷愣了一下，還沒把已回國消息告訴許知廉，以牙還牙道：“你跟向舒怎么回事，敘舊一個下午就聊了喻池？跟喜歡的男人聊其他男人，不奇怪哦？你這掛羊頭賣狗rou太明顯了吧，向舒屬于上面的哪一種？他還能乖乖入局嗎？”

    司裕旗翻白眼，向舒只肯聊喻池，自己的事一點沒提，她敲不開蚌嘴，有什么辦法。

    手機這時響起，一個熟悉的名字顯示在屏幕。

    司裕旗將屏幕轉給她看：“說曹cao曹cao到，我免提了?！?/br>
    “……”

    “還沒睡？聊聊之前的事？”

    許知廉的聲音從話筒透過來。

    司裕旗扳回一局，笑著：“跟我meimei聊著呢?！竦t，來?！?/br>
    “她已經回國了？”

    手機遞到祖荷跟前。

    祖荷不得不接過：“是我，剛回到不久?！?/br>
    許知廉無奈一笑：“我也可以去接機的?！?/br>
    “麻煩你多不好意思，我jiejie去了，她一個人挺能干了?！?/br>
    司裕旗嘴角抽了抽，無語瞪著她：這叫什么話？

    趁著許知廉沉默，祖荷飛快說：“我去洗澡，你跟jiejie先聊正事吧?！?/br>
    “嗯，回頭找你?！?/br>
    祖荷把手機還給司裕旗，把耳機掛耳朵上，低頭玩手游。

    司裕旗拖過牛角椅坐到她身旁，拔掉她的耳機，無聲說“一起聽”。

    “……”

    許知廉坦言之前不投資極鋒互動的原因和看法，相當于同行互通消息?？刂茩啻_實太過關鍵和敏感，喻池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司裕旗做了評價，保守地說還在考慮中。

    正事聊完，許知廉沒拉扯什么，率先掛機。

    司裕旗說：“許知廉這人還不賴啊，我還擔心他因為你跟我套近乎，讓我幫挽回你什么的，從來沒有?！?/br>
    祖荷踩上椅子，抱著膝蓋瞪她：“我眼光當然沒差過?！?/br>
    這會，她的手機也響了聲，進了新消息。

    果然有人回頭找她了。

    祖荷看過后，接續上頭話題：“他想套近乎會直接來找我，可不敢麻煩我的朋友。我不喜歡，他知道。jiejie，你要不要泡溫泉，這個天最舒適?！?/br>
    “算了吧，人家想跟你泡鴛鴦浴，”司裕旗站起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我瓦數太大了?！?/br>
    *

    次日，司裕旗出門時祖荷還在睡覺，等她要走，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原來的位置擺著司裕旗那雙可以當烤串釬子的高跟鞋。

    “司裕旗！你是不是把我鞋子穿走了？”祖荷打電話問。

    “謝謝meimei了，我改過自新，這平底實在太舒服了，”司裕旗毫無罪過感地道，“你在哪買的，怎么沒見過這個牌子？”

    “就讀書時候那家小工坊，一個法國美人開的，都出經典款樣式，超級舒服！我跟你提過幾次，你一直沒空去，最后還是我跟妙姨去了……”

    祖荷不知怎么又提那個名字，自己也不由愣了一下，無意識抿了抿唇。

    “回國前我又特意跑去做了幾雙……”

    司裕旗那邊可能也察覺到了，轉移話題說：“你不是說大學還長高了2厘米嗎，怎么鞋子碼數沒長呢?！?/br>
    祖荷笑了，發揮嘴甜功力：“這不是為了讓你能穿我的鞋子嗎。真要謝我，你陪我泡溫泉嘛好jiejie?！?/br>
    “我開著車呢，回頭再聊——”

    祖荷淡定地說：“我把喻池阿能言洲他們也叫上，下周六剛好婦女節，說不定向舒也能來。啊、向舒天天砌石膏，胳膊手腕應該挺酸的吧，泡泡溫泉最合適?！?/br>
    司裕旗在那邊叫起來：“哎喲，連續工作半個月，我腰酸背痛，正好去放松筋骨，延年益壽，多干幾年?！?/br>
    祖荷低頭笑著，回復昨晚的許知廉：“好呀，正好我的朋友們也想泡溫泉，一起一起?！?/br>
    *

    甄能君租住在公司附近，每天步行上下班。

    祖荷最后一個到達甄能君家，換鞋放下帶來的紅酒，廚房就在玄關邊上，已然傳出刀板相擊的哆哆聲。

    透過玻璃門可見喻池在廚臺邊忙活，身上系著一條灰色圍裙，祖荷探頭往里一瞧，喜道：“今天你掌廚？”

    案板上躺著一條臘rou，喻池停刀回首：“大家一起，一人一道?！?/br>
    祖荷踱到他身旁，案板旁邊還隔著一碟切好的春筍，忽然間，一陣嘀嘀鬧鈴嚇了她一跳——廚臺調料瓶旁那只小鬧鐘到點了。

    甄能君在外頭揚聲：“喻池幫我關下火?！?/br>
    喻池放下菜刀關停燃氣灶，上面的蒸鍋慢慢停止噴氣：“關了?！?/br>
    祖荷探頭往玻璃鍋蓋上瞅了眼，蒸氣消失，米糕的輪廓顯山露水，她情不自禁低呼：“阿能米糕！”

    喻池說：“出去歇著吧，一會就好?！?/br>
    “我干什么好呢？”

    “等吃就好?！?/br>
    廚房重地，祖荷不好添亂，笑著出來了。

    甄能君家里頭一間臥室，外頭寬敞的客廳布置成開放性書房和小餐廳：沒有電視機，雙人沙發正面是一墻書架，背面是書桌。所見書籍為專業書居多，桌上的幾本還是從大學城圖書館借來的。一房一廳整體功能性很強，風格跟她人一樣保守深厚。

    不一會幾道菜陸續上桌，喻池的臘rou炒春筍，甄能君的紅豆米糕，言洲的泰式酸辣鳳爪，還有其他一些配菜打邊爐。

    言洲說：“打分吧評委?！?/br>
    祖荷好像游子歸鄉，受到鄉親們設宴款待。她坐在甄能君旁邊，套上手套：“我來嘗一嘗?！?/br>
    她笑著拈起一塊紅豆米糕，咬一口，又看一眼，驚喜道：“阿能，里面紅豆餡竟然多了煉奶?！?/br>
    甄能君笑道：“竟然都被你吃出來了?！?/br>
    “那當然，”祖荷說，“廚藝我雖然一竅不通，吃東西可是行家?！?/br>
    紅豆米糕甜而不膩，祖荷暫擱碟子，又夾了一個鳳爪，訝然道：“言洲你還去了骨頭？真是心靈手巧?！?/br>
    “那是，”言洲大言不慚道，“我這可是玩游戲的手?！?/br>
    祖荷嘗了一口給他比大拇指，然后脫下手套，執筷準備對臘rou炒春筍下手。

    她看了喻池一眼：“我試試看有沒有蔣老師做的好吃啊，在外面好幾年沒有吃過了?！?/br>
    言洲說：“我沾了喻池的光，年年可以吃到，連續三年了，每到春天蔣老師就寄自己曬的臘rou和春筍過來?！?/br>
    祖荷朝喻池小小舉了一下筷上的嫩筍，訝然道：“這是姥姥家的？”

    “嗯，”喻池肘搭桌沿，雙手隨意交握，“我爸爸昨天上山砍了寄過來的，今早剛到；一年也就這一波，過了季節就沒有了?！?/br>
    祖荷送進嘴里，垂眼咀嚼，春筍鮮脆，臘rou咸香，兩種味道相得益彰。

    她噎了一下，捂住嘴巴，忽然就想起蒲妙海在食譜本子里面的抱怨，“來美國買不到像家里一樣的春筍了”，她已經回來了，吃到了跟家里一模一樣的春筍，蒲妙海卻永遠留在了美國。

    “怎么了？太咸了嗎？”喻池言語難掩慌促，拿起夾了一筷子自己吃，可是并沒有摧毀味蕾的異樣，出鍋后他就試過。

    祖荷搖搖頭，卻像把淚珠甩出來，珍珠一顆顆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