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私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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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我,會將這些視作一種折磨,怨恨于自己受到的痛苦?,F在的我,已經知道這是人類最尋常,也是最普遍的一種情感——思念。 看不到他,所以想要見他。想要見他,所以哪里都是他。 “思念”并不危險,也不會傷害我,只是會有些苦澀,有些疼痛…… 終于跨進房門,我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讓外面的噪音透進來。瞬間,樹葉的聲音,風的聲音,遠處馬路的聲音,喧鬧地糅合在一起涌入耳道。 ……還有些寂寞。望著屋外濃郁的夜色,我在心里又補了句。 唐必安雖說不靠譜,但我現在對“怎樣才能在不惹紀晨風討厭的情況下接近他”本身就很摸不著頭腦,姑且也只能試一試這位狗頭軍師的方法。 摸索著報了個志愿者手語培訓班,開課時間在每周三和周六的晚上七點到九點,地點在一座圖書館旁的文化活動中心。 圖書館就在地鐵口,離我住的地方只有五站。 我服用的抗焦慮藥物有削弱注意力和反應力的作用,因此治療期間有嚴禁開車和cao作危險器具的注意事項。加上我現在畢竟是在坐吃山空,能省則省,既然已經成為普通人,就要有身為普通人的覺悟。 于是周三晚上六點半,我久違地坐上了地鐵這種交通工具。 萬萬沒想到的是,六點半正好晚高峰,進車廂要排隊就算了,好不容易擠進去,還要和陌生人rou貼rou。 香水味、汗臭味、食物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我緊緊蹙著眉,用紙巾捂住口鼻,簡直忍不住想要吐在眼前不停抖腿的死胖子身上。 一個人占兩個位置不說,還跟帕金森一樣不停抖腿,沒看到你身旁的女孩子已經被你擠到最邊上,連肩膀都縮起來了嗎? 死胖子身上還有股餿味,到底幾天沒洗澡了? “嘔!”我拉著吊環,捂著嘴往前傾了傾,作出干嘔的模樣。 胖子嚇了一跳,從手機里抬起頭,腿立馬不抖了。 “哇你干什么?” 我拿開紙巾,更劇烈地干嘔起來,好似下一秒就會連同隔夜飯吐到他身上。 胖子并起腿,驚恐地往一旁死命又挪了幾公分,很快引來了其他人的不滿。 “別擠了,再擠擠死了!” “不是我想擠,這里有個人要吐了……”胖子滿臉晦氣地朝我嚷道,“要吐下去吐??!” 實在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我再次捂上口鼻,睨著他冷冷道:“你他媽管得著嗎?” 被我一兇,胖子臉色迅速由青轉白,立馬消音。將手機飛快塞進背包,他嘴里嘀咕著什么擠開我朝著門邊而去,不知道是要下車了還是單純被我嚇得逃跑了。 胖子的位置空了出來,一旁女孩舒了口氣,終于能夠正常地坐正身體。身邊幾個乘客看了看那個位置,又看了看我,誰也不敢坐。 “坐啊?!蔽页幻雌饋碛悬c年紀的中年婦女抬了抬下巴。 她愣了愣:“哦,好,謝謝謝謝?!彪S后乖巧地坐下。 圖書館站似乎是個大站,快到站時,許多人都站了起來,包括先前被擠的那個女孩。 我隨著人流不用費力便到了門口。 “謝謝……” 聽到輕柔地猶如蚊吟的道謝聲,我偏頭看去,是那個女孩。 想讓她下次不舒服就自己說出來,眼尾不經意間瞥到不斷離開站臺的密集人流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注意力剎那間便被那抹與紀晨風極其相似的身影吸引,我拼盡全力往外擠著,不顧耳邊的咒罵,也不顧被擠皺的衣衫,只想快些再快些,不要讓對方跑了。 然而晚高峰的人流量超出我的想象,幾乎是眨眼間,我便失去了那個人的行蹤。 每個方向都找了,附近的商店也找了,剛才分明那樣近的身影,如今卻好像成了我一個人的錯覺。 或許只是身形像,或許根本不是紀晨風。他家和工作的地方都不在這,干嘛往這邊跑? 而且就算是他又能怎樣?拉住他,告訴他我們緣分天注定,到哪兒都能遇到? 他只會懷疑我在跟蹤他。 懷著些許失落地在路邊坐了會兒,想起自己是為了上手語課而來的時候,都快到開課時間了。 急匆匆奔跑著進入活動中心,經由海報指引,順利找到了二樓唯一開著門的教室。 “紀老師,以后就拜托你多費心了?!?/br> “老師,大概學多久可以溝通無礙???” “紀老師有接觸過聽障小朋友嗎?他們會愿意和我們交流嗎?” 還沒進教室,就聽到里頭傳出好幾個人的聲音,老師似乎已經到了,并且做完了自我介紹。 第一天就遲到,真不錯啊桑念。 閉了閉眼,我踏進教室,朝著簇擁在講臺邊的七八個人道:“不好意思,我來晚……” 眾人紛紛回過頭看向我,就這樣于我和紀晨風之間,讓出了一條清晰而筆直的路。 我看著他愣住了,他看著我也愣住了。 那句話怎么說得來著?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找了他這么久,結果他就在這里等著我。這都不叫天注定,什么才叫天注定? “抱歉,我來晚了?!蔽易呦蛩?,主動伸出手,“我叫桑念,老師呢?” 唇邊的笑淡去幾分,紀晨風看起來有許多話要對我說,但礙著人多,最后還是妥協下來,意思意思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姓紀?!?/br> 可能只有兩秒吧,連感受掌心的溫度都來不及,他就像是怕被我手里藏著的利器割傷一樣,飛速地撤回了手。 “好了,大家都坐下吧,要開始上課了?!彼辉倏次?,示意大家找位子坐下。 周圍的人一一散去,離開了講臺,只有我沒動。 我還沉浸在與紀晨風之間的,這一奇妙的緣分里。 “紀老師……”只是三個音節,卻仿佛在舌尖經歷了百轉千回,每一個尾音都黏黏糊糊地貼著下一個字,到最后一個音,沒有字貼了,只能隱沒在笑意里。 紀晨風看了我一眼,微微傾身,用著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音量道:“不坐就出去,不要影響別人上課?!?/br> “好?!蔽倚χ鴳?,一點不生氣。 見到他是今晚最大的驚喜,在這份驚喜沒有耗光前,我的心情都是喜悅的。 轉身走下講臺,剛才被打了馬賽克,我完全忽略掉的同學們逐漸有了臉,意外地,在其中發現一個眼熟的女孩兒。 穿著橘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孩見我注意到她,朝我悄悄擺了擺手。 一列兩個座位,她身旁的座位還空著。這是僅剩的一個正對著講臺,可以看清紀晨風,又離他足夠近的座位,我下意識地走了過去。 見我要坐她身旁,她趕忙將另一個座位上的布包拿走。 “好巧?!蔽乙蛔?,她便壓低聲音道,“剛剛在地鐵上謝謝你。我叫孟雪焉,你叫我小雪就好?!?/br> 這不是跟我們家貓撞名字了嗎? “你叫我桑念就好?!蔽艺f。 孟雪焉一噎,剛想再說什么,講臺那邊響起了足以引起重視的敲擊聲。 我和孟雪焉一道看過去,就見紀晨風用記號筆敲著白板,目光掃過孟雪焉,最終落在我的臉上。 “安靜?!奔o晨風清晰而有力地吐出兩個字道。 第52章 再也,不要碰我 由于第一節 課的關系,沒有教太高深的內容,教得全是一些基礎手語,數字,稱謂,你我他等等。期間紀晨風會做一些互動提問,出題讓大家完成,全班一共七個人,他從頭到尾都無視我,就像我在他面前突然隱形了。 撐著下巴冷眼旁觀他和別人互動,有點不爽他只看別人,但一想到接下來幾個月每周可以見到他兩次,也就無所謂了。 他總不可能每次都無視我,而只要他看我,只要一眼,就會有接下來的第二第三眼。慢慢來,我一定可以重新軟化他。 課程結束后,與眾人告別,我、紀晨風、孟雪焉三人因為同路,一道去了地鐵站。 好礙事…… 看了眼身旁孟雪焉,又看了看她隔壁的紀晨風,如果沒有這個女人,就是我和紀晨風兩個人一起走了。以后每次下課不會都要被她當電燈泡吧? 嘖,真的好礙事。 “紀老師住得離這里遠嗎?” “不算遠,坐地鐵半小時?!?/br> “哦哦,我家離這里還挺遠的,要一小時路程呢,不過我公司離這里近點,差不多二十分鐘吧……” 不過也有好處。 “我住的地方離這里五站路,還挺近的?!蔽业?。 就是在她和紀晨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過程中,我可以若無其事地插入進去,間接與紀晨風發生對話,而他無法回避我。 顯示還有兩分鐘地鐵進站,時間比較晚的關系,站臺人不太多,三三兩兩的散落在四周,我們也就沒有排得太整齊。孟雪焉一個人站在前頭,我和紀晨風兩個并肩站在后面。 “紀老師您本職工作是做什么的?看起來好有耐心啊,是老師嗎?” 孟雪焉瞧著斯斯文文,十分內向,沒想到還挺能聊。有一種“雖然不知道聊什么,但比起尬聊更害怕極度冷場”的努力感。 “獸醫?!奔o晨風回答道。 “哇,怪不得?!泵涎┭刹辉负翊吮”?,轉向我問道,“那桑念你呢,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啊,我現在沒有工作,待業在家?!?/br> 我大方承認失業,自己不覺得有什么,孟雪焉聽了卻顯得有些不安,像是無意中提了我的傷心事。 她訥訥點頭:“這、這樣啊……那也挺好的,給自己放個長假?!?/br> 地鐵緩緩進站,中斷了我們的交談。 車廂里的人盡管不比晚高峰,座位依然有限,將唯一一個空座讓給孟雪焉,我和紀晨風選擇一人靠著一邊車門站著。 假裝玩手機,其實一直在偷偷看著對面的紀晨風,看他筆直的腿,看他修長的手指,和垂落眼簾時,鴉羽一樣的睫毛。和我不一樣,對方一上車就掏出了背包里的手語書認真翻看,似乎已經開始準備下一次的課程,完全沒有理會我的意思。 就這么過了兩站路,在經過體育館站時,忽然涌上一大波剛看完球賽的球迷。各個臉上抹著油彩,穿著統一的服裝。他們神情興奮地聊著不久前才結束的比賽,完全不控制自己的音量,整座車廂變得擁擠且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