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私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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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復古的格子窗前,望向樓下,入目所及全是白白的積雪,服務員們來去匆匆,都在做著最后的準備。 無名指上,銀色的戒指宛如一枚緊箍咒,箍著我的手,也箍著我的心,讓我只是看著它,連呼吸都微微窒塞。 再幾個小時,一切就結束了。 桌上的手機鈴聲突然在此時響起,我回身走至桌邊,看了眼,發現是周及雨的來電。 蹙著眉,語氣不太好的接起:“什么事?” “我確實是個懦夫,是個卑鄙小人,但你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已經害過他一次,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再讓一個混蛋傷害他而我只是在旁邊眼睜睜看著?!敝芗坝曜肿钟辛?,底氣十足。 “聽好了,我沒有違反我的醫生準則,桑顧兩家聯姻的消息不算大新聞,但也有那么一兩家財經媒體報道,只要稍微花功夫搜索一下就可以找到。我已經把你訂婚的新聞鏈接發給紀晨風,他再也不會被你蒙騙了,桑念?!?/br> “當他知道自己一直努力攥緊的只是一輪水中的幻月,就再也不會有留戀。隨便你之后怎么對付我,大不了老子和男朋友回國外去?!敝笏糜⒄Z惡狠狠罵了一句臟話,用力掛斷了電話。 愣怔地盯著手機屏幕,直到它徹底暗下來,我的大腦還在處理周及雨猝然塞過來的爆炸性信息。 桑顧兩家聯姻的新聞?竟然有這種東西?周及雨那狗雜種還把它發給了紀晨風? 要當懦夫就一輩子當懦夫好了,忽然充什么英雄?還說自己戴面具累,我看他是戴了根本不想脫下來吧。 好啊,那就讓他知道當英雄的后果,看我怎么料理他…… 又驚又怒,重新解鎖手機屏幕,想著趕快給紀晨風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事情真偽,卻一時想不起來該怎么撥號。知道要做什么,大腦也發下了指令,但身體對指令的解析好像出了錯誤,在最尋常不過的撥打電話這一步卡了殼。 該怎么做?打電話?可是電話要怎么打?我就像個白癡一樣,花了比平時多十倍的時間才撥通紀晨風的電話。 沒響幾聲,紀晨風接了起來。 誰也沒有說話。耳邊全是他輕淺的呼吸聲,我屏著氣,大腦再次罷工,不知道該起怎樣的頭。 這時,窗戶外隱隱傳來嘈雜地汽車鳴笛聲。別墅地處市中心,四面全是主干道,日常車輛來往密集,堵車也是常有的事。但就在下一秒,我在電話那頭聽到了幾乎相同的背景音。 “你在哪里?”我艱澀地開口。 “在……大門外?!彼麡O輕極快地一哂,帶著nongnong自嘲,“我想看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騙了我?!眹@息著,他說,“恭喜你,桑念?!?/br> “你聽我解釋……” 繼不會打電話之后,我好像又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憋了半天,只是蒼白地吐出五個字。急急抓著手機狂奔出門,路上不小心與唐必安撞個正著,他叫住我,我卻根本無心停留,一路向著大門外頭也不回地跑去。 第42章 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由于是私人會所,平時安保就十分嚴密,更不要說今天這樣特殊的日子。所有來賓都需要經過身份核驗才被允許進入,厚重的黑色鐵門只會在來車時開啟。這也意味著,沒有邀請函的人想要獨自進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從側門出去后,稍稍環顧四周,便在不遠處發現了紀晨風的蹤影。 他身穿一件黑色羽絨服,左手握著電話,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安靜地倚靠著爬滿枯藤的院墻。因為寒冷,耳廓被凍得通紅。 剛才還跑得那樣急,等真的見到他了,我反而腳步慢下來,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晨風……”我平復著急促的呼吸,來到他面前,垂下仍保持著通話的手機,用被寒風刮得生疼的嗓子輕聲喚他的名字。 他抬起頭,將手機塞回兜里,平靜……或者說冰冷地與我對視。那一刻,周圍分明很安全,我卻感覺自己遭受到了攻擊。皮膚,舌頭,內臟,全都攪在一起,刺痛不堪。我對這不知名的攻擊毫無抵抗力,連呼吸間都似乎帶上疼痛。 “我們進去聊,這些我都可以解釋?!?/br> 周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不是交談的好地方。我想讓他和我進去,到院子里,找個沒人的角落先將訂婚的事解釋清楚。怕他不肯,便伸手想拽他的手,結果隔著羽絨服摸到了奇怪的觸感。 “……你的手怎么了?” 我一驚,連忙拉起他的袖子查看,發現他右手手掌到前臂二分之一的位置都被打上了堅固的石膏,而一周前,他的手明明還是完好的。 我想到那幾個沒有接到的電話,猜測道:“那天你給我打電話,是因為這個嗎?” “不是?!奔o晨風一秒都不曾停頓地否認,輕輕一扯,掙脫我的桎梏,將手重新插回了口袋,“走吧,你不是要換個地方聊嗎?” 他真的生氣了。 蜷了蜷手指,我收回手,垂在身側,朝他點了點頭道:“跟我來吧?!闭f完先一步轉身往別墅大門走去。 別墅前有一塊占地兩千多平的大花園,靠院墻的位置中了幾棵高大的香樟,粗粗算來,也有百年的樹齡。 與紀晨風踩著積雪走到角落里,一個相對隱蔽的位置。我煩躁地抄了把頭發,挑著重點將事情講了。 “我和顧穎是假的,演戲罷了。她有男朋友,只是她父母不同意,所以沒辦法光明正大在一起,而我也……需要她這樣一個幌子來應付家里人。我們不會結婚的,桑顧兩家聯姻不過是利益驅使下的產物,等過兩年資源置換完畢,利益榨干盡了,我們的婚約自然就解除了?!?/br> 紀晨風靜靜聽我說完,沒有任何被說服的跡象,表情紋絲不動,漆黑的眼眸也顯得非常陰沉,整個人仿佛與這寒冷的雪天融為了一體。 我咽了口唾沫,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失溫,巨大的恐懼籠罩下來,簡直要壓得我喘不過氣。而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對紀晨風感到這樣的害怕。 只是心里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他或許就要消失了。我要抓不住他了。 這股不安促使我上前一步擁住他,將他牢牢禁錮。攥緊他背上的衣料,我啞聲道:“紀醫生,你不相信我了嗎?我真的沒有騙你,我可以找顧穎來當面對峙。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變化,我完全地屬于你,誰也搶不走……” “跟我走?!?/br> 我渾身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都已經解釋這么清楚了,怎么可能還提這樣荒唐的要求? 然而紀晨風接下去的話,徹底打消了我的自欺欺人。 “不要和別人訂婚。跟我走,現在就走?!彼麊问只乇ё∥?,微微收緊力道,“只要你和我一起離開這里,我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br> 一起離開這里?拋下四十幾名賓客,在桑顧兩家人眼皮子底下和一個男人手牽手逃婚? 就算有選擇,這個選項也不可能被我采納。 這太糟糕了,糟糕透頂的糟糕。 “不行!”我猛然推開他,不理解他為什么要逼我做這樣可怕的事,更害怕他會不管不顧地拖著我就往門外跑。今天但凡出什么和紀晨風有關的事故,后果都是我無法承受的。 我不能讓這場訂婚宴成為整個虹市商圈的笑話,絕對不能。 “我做不到?!蔽彝笸肆藘刹?,拉開與紀晨風的距離。 因為這一舉動,紀晨風眼里的冰破碎了。他好像終于坐實我只是個虛偽的騙子這件事,充當防御的冷漠坍塌,臉上露出了驟然得知真相的不敢置信與被欺騙的憤怒。 “你做不到?”他的眼尾泛出紅暈,“既然做不到,為什么要輕易許下承諾?” 按著圣經說要不離不棄的那些人不也說離婚就離婚了?人心易變,承諾又算得了什么? “我跟你已經解釋過了,這不過是逢場作戲,我和顧穎什么都沒有發生?!毖缦R上就要開始,我沒有太多時間在這里跟他掰扯,“我先叫車送你回去。等晚上,晚上回家我再跟你詳細解釋,到時候如果你還覺得生氣,隨便你怎么懲罰我好不好?” 我放軟語氣,以為紀晨風會吃這套,結果手剛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反應劇烈地揮開了。 手指火辣辣地疼著,我錯愕地看向他,隨后,腦海里始終緊繃著的弦被他眼里浮現的厭惡擊碎了。 厭惡?他怎么能夠這么看著我?能給的都給他了,就因為瞞著他和女人假訂婚,就因為這樣討厭我了嗎? 那根弦是什么?可能是理智吧。我不知道,也可能是我的“面具”。五臟六腑再次攪在了一起,疼痛中,我沒有收回手,而是改換目標,用力攥住了他的衣襟。 “你到底……”我咬著牙,想問他到底要我怎樣才滿意,應該幽靜偏僻的角落卻在此時生出第三人的聲音。 “你別裝蒜,我知道是你。那套別墅我查過了,就是你們施家的產業。你現在跟我說那天的事跟你沒關系,你他媽騙誰呢?” 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鄭解元在距離我和紀晨風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來,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隨之止步。 “你自己喝得爛醉被人惡作劇丟到山上,跟我有什么關系?你有證據是我做的嗎?施家那么多人呢,房子鑰匙又不止我一個人可以拿到?!钡诙€人懶洋洋地開口,聽聲音是施皓無疑。 這次的賓客名單是桑正白和顧穎父母一起擬的,我知道有施家,但不知道施皓也跟來了。 我僵立當場,鄭解元還好糊弄,施皓可就難辦了。所幸香樟樹干粗壯,加上樹蔭下光線不佳,兩人并沒有發現我和紀晨風的存在。 “除了你施家還有誰這么恨我?你他媽有沒有跟別人說你在我身上……在我身上那個……”鄭解元支支吾吾,難以啟齒。 “哪個?你身上怎么了?”施皓含著十足故意道。 紀晨風瞥了眼遠處的兩人,按住我的手,一點一點將其扯開,用著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你很怕被他們知道我和你的關系吧?” 我不確定他要做什么,只能搖著頭,用更輕的聲音求他:“不要……” 紀晨風久久凝視我,仿佛第一次有機會這樣仔細地觀察我。 “你從來不會讓你身邊的人察覺我們的關系,每當有人發現我,你就會驚慌失措地轉移?!彼砷_我的手,唇角諷刺地揚起,“她是你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而我只是你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所以……你到底對誰才是逢場作戲呢?” 喉嚨陣陣發緊,我不知道要怎樣回答他的問題。而不等我說什么,紀晨風便在深深看了我一眼后決然轉身,絲毫沒有顧忌施、鄭二人的意思,大步從他們身后走過,朝大門方向而去。 我剛追兩步,被聽到動靜的鄭解元叫住。 “桑念?” 不行,不能走。 紀晨風的身影越來越遠,我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轉向鄭解元。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談話了?!?/br> 晚上再哄吧,總要先把訂婚宴應付過去才行。 鄭解元見了我,當即不再理會施皓,往我這邊跑來:“沒什么打擾不打擾的,跟他那種人也沒什么好說的。他欠我的遲早要還回來,不過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就先放過他,我下次再找他算賬?!?/br> 他背后,施皓嗤笑著,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鄭解元,目光釘在我的臉上。 “你挺忙啊今天?!?/br> 從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咬在唇間,他啪地按下打火機微微俯身,很快,煙頭便被點燃。 “誰啊那是?”他口中呼著白霧,兩指夾著煙,點了點紀晨風快要消失不見的背影。 我心中立時警鈴大作,語氣里隱隱帶上警告意味:“不勞你費心的人?!?。 互不相讓地對視片刻,我移開眼,與鄭解元一同離去,回了主樓。 訂婚是假,宴席卻是真。中午是與賓客們吃飯,到了晚上,則是桑顧兩家的家宴。直到晚上九點多,我才得以脫身。 喝了酒的關系,開不了車,只能讓唐必安送我去蠅城。 “少爺你大晚上去那兒干嘛呀?”他嘀咕著,“那里好亂的?!?/br> 脫去手上的戒指收進外衣口袋,我沒有與他多說什么,只是催他快點開。 車一停好,我便搖搖晃晃下了車,唐必安想扶我,被我推開了,讓他等在車里就好。 長階上的雪沒有人清理,早被踩成了結實的堅冰,不扶著一旁的護欄根本無法行走。而護欄又冰又濕,每走幾節臺階,我就要停下來朝凍僵的掌心吹一口熱氣。 就這樣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紀晨風家門口,敲門前我特地整理了下儀容,在心里將等會兒要怎么哄他的稿子又順了一遍。確認萬無一失了,我才敲響那扇藍色的鐵門。 就像知道是我來了,沒有詢問,門后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接著吱呀一聲,紀晨風推開了破舊的房門。 他敞開門,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半晌,轉身回到屋里,獨留我一人在門外。 唇邊剛牽起的笑失去唯一的觀眾,難以維系,如曇花般迅速凋零。我進到屋里,關上門,將鞋脫在門口,穿著襪子踩上室內鋪就的榻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