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7)
火焰里的扶搖仍在垂死掙扎,心里翻涌的執念,成了他最后的依托。 后悔沒重逢,后悔沒再好好說上一句話,如果,如果 好想 好想再見見他。 好想讓他的眼中,映出我。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方輕鴻覺得時間漫長,足以天荒地老,火焰終于熄了。 英招走過來,銜起昏迷的扶搖,馱著他,抹除此地他們存在過的痕跡,然后又是泡天池又是喂仙藥,終于讓扶搖恢復了意識。 蘇醒后的扶搖泡在池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憑借體內沸騰的血氣,一舉沖關,突破至大羅金仙果位。 仙界如此遼闊的疆域,大羅金仙也不過那么幾位,而仙王境的強者,更只有如今的仙庭之主一人。 所以,誕生大羅金仙這樣的大事,是瞞不了人的,不久后,就會有仙人循著氣機找尋過來。 英招又跟著扶搖連軸轉一樣的趕往下個目標,六道輪回臺。 十年后。 躺在地上的青年眼皮顫動,低垂的睫羽似蝶翼,快速扇動幾下,張開了,露出一雙烏黑清澈的瞳仁。 他坐起身,怔怔出神。 回來了。 這感覺仿若隔世,先人所講的大夢千古,是否也是這種感覺? 汝醒了。女媧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 方輕鴻抬頭,這便是您贈予我的禮物嗎? 女媧:非也,是世界之種在回應汝,也是汝內心所求在成全汝。 方輕鴻低頭,終于察覺到身體的殊異處,吃驚得說不出話:這所以?! 他竟然恢復到了大乘巔峰境?! 女媧:不錯,這便是吾贈予汝的一點薄禮。語畢,這尊矗立的巨大石像,開始溢散出金色的光點。 方輕鴻當即站起身,走上前:上神! 女媧:吾以神魂之力,將彌留的愿力灌注在了汝的體內。 方輕鴻急聲道:可這樣的話我記得您說過,您是以愿力維持意志的,如果沒了愿力,您不就! 光點逸散的越來越多,似漫天的流螢。石像的邊緣也開始逐漸消融。 女媧的語氣依舊很平靜,她早就在等著這天了。一縷殘魂,也到了走向終點的時刻。陰陽輪轉,萬物輪回,不過如此。 方輕鴻眼眶發酸,他在見證著上古的舊人,一個個離去。這便是過去,在未來里,不會有的過去。 去瑤池吧。女媧垂眸,靜靜注視著他。 獻祭儀式需要有人善后,領此職的西王母,最后一個跳入混沌大陣,關于幕后主使,或許她有些線索。 也就是說,現在天庭還有上古前留下的仙人?方輕鴻問。 是。女媧說完,石像消融殆盡。 一塊閃爍著弧光的晶瑩玉石,落進方輕鴻手里。他定睛一看,是女媧神像胸口的掛飾,足有巴掌大小。 此為補天石,汝為它而來,如今便贈予汝了。女聲變得虛弱了很多,自補天石內傳來。 方輕鴻瞳孔一縮,下意識收攏手指,牢牢握住。 所以,是補天石在儲存愿力,維系女媧的意念?!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話音落下,女媧的神念徹底消失了。方輕鴻呼喚了幾聲,再無回應。 這下空空蕩蕩的神殿內,真的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方輕鴻百感交集,事到如今,他對這句話,又有了更為切身的體悟。 此言,是說世間真正的大功德者,做事便如這水,去往眾人所不愿意去的地方,做眾人所不愿意做的事。 也如這水,潤物細無聲,為人們帶來生機,帶來安泰,帶來希望。又在完成使命后,功成身退。 他們不要人的歌功頌德,不要在生靈心底留下太深的軌跡,希望萬物能隨自己的步調,自由發芽、生長。 常連自己之所以能享有這般待遇的原因,都未必清楚。 萬物隨自己的靈性自然而為,方為自然。 偽善者以蜜語甜言、以小利誘人,裝出救世主、倡議者之面目,驅他人而為己用,是現實的利己之道。 真善者以切身行動、以大義濟世,常以樸素心、樸素行之面目,與萬靈同舟共濟,是理想的利他之境。 他深吸口氣,轉身走出神廟。踏出神廟的剎那,整座建筑坍塌了。 方輕鴻剛從時空隧道鉆出一個頭,還來不及看周圍是個什么情況,就見天邊烏云匯聚,電閃雷鳴,轟隆隆的提醒他該渡劫了。 方輕鴻: 緊接著,巨大的電弧就淹沒了他所在的位置。 這次雷劫格外持久,足足劈了快兩個時辰,才迎來最后的心魔關。 此次大乘晉階的關卡,出現的幻境格外不同。 方輕鴻看到了一個殘破的世界,山體傾倒,赤地千里,草木枯竭,四處橫亙著尸體。人的,飛禽走獸的,無一幸免。 而天空上方,出現了數口驚人的巨大黑洞,它們在緩緩旋轉,把殘破的世界肢解,從而吞入其中。 等吞噬殆盡,世界也真正的滅亡了。 方輕鴻。女聲道。 青年陡然回身,不由脫口驚呼:道衍師祖?! 只是如今的道衍,看上去有些不對,原先的白衣染成了血紅,臉也變得似惡鬼猙獰。 方輕鴻。男聲道。 他側身,虛空三丈外處,立著另一道血紅的身影。蛟王殿下? 同樣的,黑蛟王敖肅也變成了厲鬼。 道胎。 這次是女媧。 方輕鴻。 青年渾身一震,當即又回身。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正立著眼眶血紅的扶搖。 方輕鴻暗暗嘆息,可惜了,搖兄一雙瞳仁多好看,就這么沒了。 你為何沒有做到?男人飛過來,一把掐住了方輕鴻的脖頸,我舍命救你,多少人寄期望與你! 同時,道衍、黑蛟王、女媧也緩緩逼近,將方輕鴻包圍了。 女媧:人禍降世,亡靈寂滅,道胎,汝,敗了。 他們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怨靈,紛紛揮舞著尖利的爪牙,目光狠厲。 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聲聲泣血,恨不能索其性命。 方輕鴻呼吸不暢,扶搖掐住他脖子的瞬間,就有一股力量侵入身體,攻擊著他的靈臺。 是啊,萬一失敗了,該怎么辦? 他根本輸不起啊,畢竟輸的代價,是要那么多人用命填的。 如果辜負了期待,要如何是好? 與其讓你禍世,不如此刻,就讓你死在我手里! 男人的話一下敲醒了方輕鴻。 反手抓住扶搖的手腕,青年沉聲道:莫再玷污他們,心魔,快滾出來! 丹田混沌團開始擴張,頓時,百道劍氣自方輕鴻體表溢出,射向四面八方。 我心不可摧,我念不可搖,天地匆匆客,此生縱逍遙 方輕鴻一把抓住從扶搖身上溢出的黑氣團,直接被他手里燃起的真火燃成灰燼。 我要做到的事,沒人能阻我。 外界。 雷電息了,烏云散去,又是萬里碧空的好天氣。 方輕鴻從倒塌的廢墟堆里爬出來,扶著膝蓋剛喘兩口氣,就聽到了腳步聲。 可以啊,我才建好沒多久的屋子,又被你拆了干凈。顧珮鳶雙手抱胸,歪著腦袋似笑非笑:方師弟,你打算怎么賠我? 方輕鴻抬頭,見到她身旁的兩道人影,眨了眨眼:姜兄,淳于兄?? 一襲白衣勝雪的翩翩佳公子聞聲,微笑頷首:十年不見,看來方兄過得不錯。 第159章 白澤來信 淳于嫣:我對三角關系一無所 灰頭土臉的方輕鴻:這叫不錯啊。 淳于嫣驚得下巴都掉在了地上:方兄我們才十年不見吧?!你怎么就突破到大乘了! 等等。 他忽然想到什么, 不等方輕鴻回話,顧自摸著下頜揣度:你藏拙了對不對?實際上你早就到大乘了! 方輕鴻:不實不相瞞,咱們見面那會兒我的確有隱瞞的成分, 主要體現在裝作是個高人上。 姜驚鴻調侃:方兄如此坦誠,看來是有底氣了。 那可不。 方輕鴻心想,挺了挺胸脯,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謙虛的樣貌:是姜兄寬宏大量,不計較先前的欺瞞之舉。 謬贊謬贊。姜驚鴻抱拳恭維, 是方兄胸有溝壑,在下自愧不如。 你們差不多可以了。顧珮鳶拍拍手,插言進來:方師弟, 你拿到補天石了嗎? 啊,拿到了。 方輕鴻說完,便見一名合歡宗的弟子越過廢墟,小跑著來到顧珮鳶身前, 畢恭畢敬朝人作揖,報告道:啟稟宗主,弟子檢查過了, 無門人傷亡, 幸有您及時帶著人撤離。只是中央區又得重新修葺了。 方輕鴻眨眨眼, 再眨眨眼,抬頭東張西望。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 除了他們周圍這片被雷劈到慘不忍睹的,其余地方,已經恢復成早前歌舞升平時的模樣。 半點看不出被風知章又拆又建,到處是土墻的痕跡。 到底怎么了,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他收回視線, 看向顧珮鳶:話說我師妹呢? 師弟也看到了。顧珮鳶揮手示意那名弟子退下,朝他聳了聳肩:現在我是合歡宗宗主了。你遲遲不歸,何師妹接到宗門消息,就先回去了。 等、等下,你怎么就成宗主了?方輕鴻目瞪口呆,這十年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換個地方吧。顧珮鳶轉過身,而后媚眼如絲地朝方輕鴻勾了勾手指。 方輕鴻: 方輕鴻:師姐也是一宗之主了,矜持點,那么多人看著呢,就不怕威嚴掃地嗎? 顧珮鳶:沒關系,只要我同他們說,這是你們未來的宗主夫君,你我之間不過調情便可。 方輕鴻:求你了,別。 哇。 淳于嫣悄悄湊到姜驚鴻耳朵邊,和他咬耳朵:方兄艷福不淺啊,主上,都說女追男隔層紗,顧宗主最后能不能得償所愿??? 后者抬手敲了一記他的腦殼,皮笑rou不笑:你還小,不要整天想些捕風捉影的事。方兄都大乘期了,你也爭點氣,好好修行。 眼前這位光風霽月的翩翩白衣佳公子,面上雖帶著和藹可親的微笑,卻無端讓人感到恐懼。 淳于嫣捂著腦門不明所以,委委屈屈的想:我不小了啊,還比道胎大個一百多歲呢。主上兇我,是不是因為他嫌棄我資質愚鈍? 中央行政區被轟塌了,位于其中的宗主寢殿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們四人,就來到了顧珮鳶曾經居住的地方。 一進大殿,顧珮鳶就下了道禁制,避免隔墻有耳。 方輕鴻看她的動作,問:師姐還未肅清風知章殘部? 哪有那么容易,我也是臨危授命,沒有辦法的辦法。顧珮鳶嘆口氣,雖然他死了我很高興,但宗主這個活又累又沒趣,可不符合我的喜好。 方輕鴻:聽你話里的意思風知章不是你殺的? 顧珮鳶:師弟挺聰明的嘛。 方輕鴻傻了,那是誰? 他想半天,也沒想出顧珮鳶還能有什么同伴主要上修界能和風知章打得有來有回的,也就那么幾個啊。 青年回頭:難不成是姜兄?魔域準備插手五域的事了? 姜驚鴻立即撇清關系:非也,我也是兩周前找過來的,此行目的只為履行和方兄的約定。 顧珮鳶接口道:此事說來話長,你耐心坐著聽就是。 當時,方輕鴻進入時空隧道,顧珮鳶這邊壓力大增。她身邊只有一個何恬恬,和方輕鴻留下的化身。 而對面人多勢眾,伴隨時間的流逝,也逐漸找到了節奏。車輪戰打下來,最先受不了的肯定是她們。 于是背水一戰的顧珮鳶,終于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巫咸國的大殺生術。 結合伏羲琴的琴音,這種傳說秘術得到了極大的加持,將攻擊范圍擴展至最外圈土墻的位置,幾乎是將所有人都籠罩在內。 接連不斷的劇烈爆炸聲響起,連風知章用護山大陣勾連五行之力,搭建的土墻都被轟塌了,合歡宗的門人自然受創不輕。 距離越近,傷害越大,不少作為擁立風知章存在的黨羽這些長老、太上長老們,先前沖在前面,如今受到的沖擊也更大,不少人直接身死道消,剩下的幾人也只剩半條命,退到后方緊急療傷去了。 然而距離顧珮鳶最近的風知章,卻依舊還活著。 雖然他也受了不輕的傷,但顯然陷入癲狂的大乘王者,其危險性和攻擊力都更讓人無法預測。 她想的沒錯,風知章經此一役,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勢必要搞死她。 但顧珮鳶力竭了,大殺生術抽干了她體內所有的真元。 這也是她不敢輕易動用的原因。 風知章輕易地揮開了只有分神修為的何恬恬,又將難得顯露出虛弱疲態的親傳弟子,狠狠摜在地上。 他一腳踏在顧珮鳶胸口上,告訴她,自己有多厭惡上天的不公,而作為不公體現的她們這些被選中的人,更是令人作惡的存在。 憑什么苦苦修行比不上運氣好的人? 憑什么能輕易獲得別人所沒有的資格? 顧珮鳶吃力地笑了聲:那師尊又為何汲汲營營,也要變成自己最厭惡的模樣? 住口!風知章怒喝,還不是天道還有你們的錯,如果不這樣,又有何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