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7)
有如實質的目光上下掃視方輕鴻,猶如打量一件新奇的寶物。 她說道:眼下你們落在本王手里,豈有翻覆之機?本王又何須舍近求遠,與你做無聊的游戲? 那也許,在下能給的,比殿下所想更多呢?方輕鴻沉穩一笑。 鬼王:哦? 為展示誠意,不如就讓在下先來猜猜,殿下所求為何。方輕鴻顧自往下道:此事先要從殿下說起,這一路行來,在下心底的疑惑不攻自破為何千年前,五域這支隊伍能進入鬼城,大乘老祖能傳出信息 青年頓了頓,繼道:只有來過的人,才會明白這當中的難度。殿下是有意放他們進來的,旨在將消息傳到外界。由此可推斷,您手里一件于您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其并非完整的。 所以殿下才需要將掛著耳食的魚鉤伸向外界,等有心人主動來找您。不過四千年沒有動靜,看來這件寶物很難出世。 而如今大張旗鼓的動作,也是殿下靠著手頭的部分,研習的長生之法已經到了一個瓶頸,為求突破不得不為。 方輕鴻雙手背負身后,昂首挺胸:不知在下說的可對? 大殿內陷入片刻的沉寂。 鬼王抬手招了招,方輕鴻身體不受控制地飛向她。后者心下大震,早已醞釀多時的真言秘術瞬息發動,企圖對抗這股莫測的偉力。 到底為什么,她會這么強? 直面壓迫的方輕鴻倍感吃力,這根本不是普通散仙能做到的。 即便靠著九字真言,他和鬼王的實力仍有一定差距,拉鋸的過程中,身體仍在緩緩向神龕后的寶座靠攏。 而在愈漸劇烈的對抗里,他聽到了隱藏在雜音下的,細微不可查的共鳴。真言圖騰散發出雀躍的波動。 難道?! 方輕鴻驀地看向鬼王,她身上也有九字真言! 果然是九字真言。 始作俑者先他一步道破真相,接著手腕翻轉,五指內扣,施加在方輕鴻身上的力量頓時加重了好幾倍! 青年一時不慎,落在了鬼王手里。女人抓著他的衣領,居高臨下地命令: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本王,不得有絲毫隱瞞。 有什么無形的東西扼住了他的喉嚨,方輕鴻吃力地擠出一句話:只要在下不愿意,即便死亡相挾,您也得不到什么。 鬼王手勢一頓,笑了:年輕人,你的膽不小。你想要什么,說出來讓本王聽聽。 在下,方輕鴻盯著她,道:要您手里的九字真言。 第145章 我心所向 我是真心的。 場面又是一靜。 半晌, 女人笑出聲來。 她笑得方式不似一般女子掩唇抿嘴的嬌羞,而是十分直白的諷刺,像聽到什么有趣的言論。 聲音也偏低沉, 中性而氣息悠長充足。 方輕鴻置若罔聞,繼續往下說:還有一條,殿下要答應讓我們全身而退。 話音剛落,女人又哈了聲。 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兩股強大的力量碰撞后,所引發的靈力潮汐滌蕩開來,沖垮了方圓數里內的屋舍。 仙器復蘇后傳出憤怒的靈力波動, 與地龍的戰意絞纏在一起,依舊沒有止息的趨勢,不用看都知道,柳夢涵那邊的戰況十分激烈。 鬼王抬起來, 望著爆炸的方向若有所思,臨末,贊許了句:這次來的人, 倒比先前的中用不少。 方輕鴻的注意力, 卻從剛開始的戰斗, 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雖然戰況激烈,但地龍游走的軌跡, 卻并非全無規律。它似乎在遵照某種五行運轉的定理,亂中有序的穿梭著,而那些惡鬼,也有意識地維護著它的行動。 且,地龍經過某些重要位置時, 會留下什么東西,緊接著,便有猩紅的光亮起。勾連交錯,逐漸羅織成一個大陣。 方輕鴻驀然回首:殿下想做什么? 鬼王的表情看上去漫不經心,他們自有他們的去處。 寒氣陡然從腳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在那個瞬間,方輕鴻想到了許多。 雖然不清楚鬼王所掌握的九字真言是哪種,但她研究了幾千年,肯定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并且形成了一定的體系。 既然如此,她有些預先規劃也理所應當。從自己這里得到九字真言后,外面那些闖進來的修士,很可能為實現她的目的,而被當做祭品,去和天地做一場置換。 想到這里,方輕鴻內心不由一緊。 城內的人都將在他交出真言秘術后,淪為鬼王的祭品。 不知道景洪他們有沒有跟進來 危機重重,方輕鴻陡生急智,當即大喊:湊不齊九字真言,做什么都是枉然! 鬼王的注意頓時被吸引了回來,她目光有些耐人尋味的深邃,但還是問:何出此言? 方輕鴻快速道:有人告訴在下的。 鬼王神情玩味: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九字真言是通往長生的路。 方輕鴻瞳孔不可抑制地收縮了下,緊接著道:那人雖然沒有這么說,但他告訴我,一切的秘密和答案,都在那里。 我想,那大概是比長生更重要的東西。他吃力地抬手,反握住鬼王手腕。 殿下深謀遠慮的部署僅圍繞凌云山展開,想必是不便遠行,而您應該也發現了,這次進城的人里,只有我攜秘術而來,這意味著剩余幾個圖騰還未出世。 秘術持有者接近真言所在的位置時,會有特殊感應這點您也清楚,不若我們聯手如何? 方輕鴻道:您與我各取所需,今朝殿下放我歸去,結一次善因,來日集齊九字真言后,我還您一次善果。此后您修您的長生法,我求我的道。 鬼王目不轉睛地審視他,良久,松開了手。 方輕鴻跌坐在寶座前,扶著脖子喘息。就在剛剛,鬼王加諸在他身上的威壓終于散去了,但若有似無的氣機仍鎖定著他。 好,本王給你這個機會。女人道。她單刀直入問:你身上的秘術,為何字真言? 方輕鴻老實答:四字,為臨、斗、組、前。 鬼王: 鬼王似笑非笑:你這小子,倒是頗受天道眷顧。 后方顧珮鳶見鬼王終于有松動的跡象,連忙增添砝碼,花言巧語的誘惑人家:他是天命之子,受天道庇佑,順則昌、逆則亡,殿下與他合作,無論所求為何,都將事半功倍。 方輕鴻:聽著怎么這么不像個好人。 鬼王一抬眉毛,低頭看著他:難怪,難怪。若有天道庇佑你,尋找剩下的秘術,的確方便不少。 方輕鴻反問:殿下手里的呢,是何字? 鬼王言簡意賅:皆、數。 竟然也有兩個?! 想到外面烏泱泱的惡鬼、和此地取之不竭的陰氣,方輕鴻心念電轉,隱約猜到了什么。 而此時,鬼王抬起左手,翻轉手掌,寬大的廣袖便滑落些許,露出一截纖細的皓腕。 無形的靈力凝聚成兩枚圖騰,懸立在手掌上方,方輕鴻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住了是皆字真言和數字真言! 也就在他分神的剎那,鬼王右手一甩袖袍,扇出道勁氣,擊中了猝不及防的顧珮鳶。對方甚至連撥動琴弦的機會都沒有,就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顧珮鳶??!方輕鴻勃然色變。 眼見蔓延的黑色陰氣要將她的身軀吞沒,青年想也不想,起身便要回來。 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 放心,本王不會現在就要她性命。只是,如果你在交易的過程中使詐就不一定了。鬼王俯下身,逼近手里的俘虜。 她鋒銳又美麗的眉目間,流露出一絲挑釁的哂然:天命之子,希望你真如表現得那般,憐香惜玉。 承受著肩膀上的千鈞重擔,方輕鴻要緊了牙關。 與此同時,意識無限下沉的顧珮鳶,在漆黑的濃霧中,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呼喊:阿鳶,阿鳶 聲音熟悉又溫柔,只是此時,還帶上了焦急的情緒。顧珮鳶掙扎著睜開眼,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龐。 從小和她一塊長大的侍女,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見人張眼,對方笑起來,小巧精致的眉眼彎彎的,梳著雙環髻,格外可愛。你可終于醒了,今日可是宗主考學的日子,再不做準備,可又有挨罰了! 合歡宗宗主門下首席大弟子,表面看著風光,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從有記憶起,顧珮鳶的身邊除了偶爾能見一面,丟給她心法修行,定期考核的師尊,就只有這個照顧她起居的侍女。 起初,尚且年幼天真的她以為,是師尊格外看重她的天賦,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所必經的苦修。但隨著年齡和修為的日益增長,她心底隱隱有了感覺,師尊在有意隔離她和其余人的接觸。 到底為什么? 她不知道,卻也明白若直接找師尊詢問,后者定會不悅。 既然不能問,那就暗暗查。 這么想的顧珮鳶滿心以為,只要自己早日晉升元嬰,完成師尊的要求,就能告別這段像禁足般的日子。 屆時,帶著朋友去到外界痛痛快快玩幾場也好,調查的事也好,都能迎刃而解。 只是現實給予了她最沉重的一擊。 那日,她懷抱著興奮的心情,來到山頂接受最后一次考核。就在幾天前,她成功突破到了元嬰,只要通過此次考核,就可以下山了! 令她意外的是,原本不被允許來山頂道臺的侍女,竟然也在。她詫異地看向對方,剛要開口,便聽半空傳來一道聲音:你來了。 顧珮鳶忙低頭行禮,師尊。 今日之課,也是修道一途里最重要的修心。永遠高高在上,永遠神神秘秘、身周被白霧籠罩的合歡宗宗主,用冷酷的聲音道:殺了她。 晴天一聲霹靂,顧珮鳶呆立原地。 風祖:完成課業,你就能出山了。 顧珮鳶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風祖見狀,對臉色蒼白默不作聲的侍女下命令:去。 可憐的少女抖如篩糠,召出本命法器,紅著眼眶朝顧珮鳶走來。后者下意識脫口道:停下,小婉,你打不過我的! 與天縱英才的她不同,只是一個侍女的小婉修為平平,只得筑基。不過是有她的縱容,才得了私下里直呼其名的權利。 這樣的人,又如何打得過她? 小婉淚水漣漣,朝她拼命搖著頭,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做出種種攻擊。 顧珮鳶一開始仗著修為高,只是躲避,鮮有進攻的時候。但師尊顯然不想放過她,開始往少女體內強行灌注靈力,在短期內拔高她的修為,以來逼迫顧珮鳶出招。 不行! 就憑她筑基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強大的靈力,再這樣下去她會四分五裂的! 顧珮鳶心內焦急,抬頭想要求情,卻聽風祖一句冷然的喝問:顧珮鳶,你在干什么? 霎時間,她醍醐灌頂。在師尊心里,她唯一的朋友,不過是個注定要死的人。 既然注定要死,又何須顧念。 這時,少女張開嘴,聲聲哀求: 殺了我,阿鳶,拜托你。 好痛啊,殺了我。 毛孔不斷溢出鮮血,往昔俏麗可愛的臉上,只剩下被疼痛扭曲的絕望。 最終,在即將被沖撞的靈力肢解前,顧珮鳶的劍刺進了昔日好友的胸口。 我她跪倒在少女漸漸冰涼的身體邊上,不知所措:我不想殺你的。 嗯,我知道。小婉輕聲道:謝謝你。 顧珮鳶像是突然被啟動了哪個機關,淚水后知后覺的盈滿眼眶,繼而如泉般瘋狂涌出。 我是真心的,真心與你做朋友。她抓著對方帶血的手,嚎啕大哭。 少女的氣息逐漸微弱,直到最后,都只是再說:太可憐了,以后阿鳶該怎么辦。 最后一個音節落下,小婉的氣息消失了。 在她的懷抱里消失了。 風祖問:傷心?同時,恐怖的威壓向顧珮鳶襲來。 后者擦干眼淚,低聲道:弟子不傷心。 風祖:遺憾? 不遺憾。 如此便好,人行于世,弱則為牛馬,強則登天道。而一個強者,不會有弱點。 撐在地上的手握緊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rou里。顧珮鳶垂落眼簾,淡淡道:師尊所言極是,弟子謹遵教誨。 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身上隨時要她性命的壓力源,也消失了。 往后多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無人能識清合歡宗顧大師姐的真心,也無人能左右她的心智。 她將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肆無忌憚地取用爐鼎,戲弄言不由衷的偽君子們。 人人稱她為妖女,人人又在心里,暗生邪念。 他們在人前輕她、辱她,人后又跪在地上祈求她,懇請她發發善心,哪怕一夕貪歡也好,只愿成這短暫的入幕之賓。 多么丑惡的人啊,這樣的人,也配追尋天道? 而天道竟然允許這樣的追尋。 顧珮鳶一時間,不知該嘲笑哪個。 她不著寸縷的坐在床榻上,漠然的看著跪在床沿邊,親吻她腳背的人。這個男人用渴望的眼神,訴說著自己的魂牽夢縈,訴說著還想繼續陪伴在她身邊。 明明昨天還說,只要一晚就好,人類真是容易貪得無厭的動物。 她想:罷了,你們都只配當我變強的棋子。 再后來,她采補完回到宗門,被風祖傳召。來至大殿的顧珮鳶,例行公事地向師尊見禮,后者道:召你前來,是有一人,要介紹你認識。